1937年4月上旬的一天早上,太阳刚刚出来,甘肃酒泉国民党肃州区保安团第5团第2大队大队长茹大本,带着40多个人,进了金佛寺乡观山口,向五道沟方向前进,去执行马家军交给的搜捕红军西路军人员的任务。中午时分,茹大本一行人走到大草滩。那里的河沟比较开阔,长着许多红柳和扁麻秧子。茹大本骑着马,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往下走,一会儿这人又不见了,他便命令团丁们散开搜索。当团部传令兵茹其厚走到河边一块大石头跟前时,发现石头后边有个红军站在水中。
这个红军看到有人,就走上岸来。这时,团丁们都围了上来,王仁义、于如瑞、茹其厚、狄学贤上去搜出红军身上的武器、皮背包、大衣等物品, 包括盒子枪1支、子弹75发、匕首1把、怀表1块、指南针1个、黄色烟嘴1个、钢笔1支、笔记本1个、茶缸和牙刷各1个、钞票175元,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粗炒面1碗和少许盐巴。大队长茹大本赶到,从茹其厚手中夺过盒子枪,夺的时候把皮带都拉断了。狄学贤把钱交给了茹大本,茹大本给了茹其厚一张5元钞票,烟嘴由王仁义拿去,灰面子羔子皮短大衣由茹其厚穿回,怀表给了团长于洪林。
这个被俘的红军中等个子,头发很长,圆形脸,头戴灰帽子,身穿灰色棉制服,棉裤磨掉了半截,脚上没穿鞋,包着破毡和破布,用绳子绑着,已经走不动路了,像是有病的样子。茹大本、王仁义等人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甽什么名字,担任什么职务,一起还有多少人,为什么没有开枪等等。这位红军一口湖北话,说是个通讯员,姓陈,叫陈泽功。在山中遇到了马家军手枪队,双方打了起来,红军被打散了,计划到马苏河会合。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是马苏河,走了几道沟找不见自己的人了,看见一些马蹄印子,以为红军从这里经过,就走了出来。
他远远地看见许多人,以为是马家军,准备在石头后面开枪打,可仔细一看,是些农民,扛的是长矛,就没有开枪。他还说:“如果是马家军,我的命舍掉也要打几个。”茹大本等人从这个红军的气度、穿戴和随身物件上分析,认为他不是当兵的,肯定是个军官,又追问了一阵,这位红军又说当过教导连的连长。茹大本就从当地人那里要了一头毛驴让他骑上,并派1大队的团丁王兴福、段德先将他送往观山口的团部去。
这名自称陈泽功的红军被送到第5团团部之后,和4大队的团丁一起住。在此期间,陈泽功虽然生活上常常只能吃些剩饭,衣服破烂不堪,但由于他性情乐观,为人随和,和团丁们关系搞得很好。民团炊事员段举先经常偷偷给他端饭吃,团丁马希轩给他买水烟,帮他捉虱子。过了十来天,他的脚伤也慢慢长好了,和团丁们说说笑笑,混得很熟。他给大家讲红军战斗的故事,讲红军对老百姓的好处,晚上还给团丁们唱红军歌曲。有一次,团丁刘加林等人向他诉说大队长茹大本打骂、欺压他们的事情后,他还教团丁们团结一致和茹大本作斗争的办法。
5月上旬的一天,驻酒泉城的马家军100师298旅旅部突然通知各地民团,把俘虏的红军送到城里集中。旅参谋长韩得庆见陈泽功相貌堂堂,神色镇定自若,一身灰棉布制服不像其它红军战士穿得那样褴褛,从外表和穿着上看,起码也是红军团级以上的军官,立即进行了审问。但陈泽功拒不表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随后韩得庆请示旅长马步康如何处理,马步康当时正在屋里打麻将,以毫不在意的口气说,交给副官,送到火神庙看管。
陈泽功被送到火神庙后,许多红军看到他都站了起来,押送的副官见到这个情景产生了怀疑,就向其他被俘红军问道:“你们为啥要起立?他是你们的什么人?”红军被俘人员不回答,一个个又悄悄坐下。这个副官又威胁说: "要是不说,就把你们统统枪决。”这时,一个青年红军战士小声地说:“这就是我们9军军长孙玉清”。副官一听是个军长,不禁大吃一惊,认为事关重大,赶忙又把孙玉清军长带回旅部,参谋长韩得庆立即回报马步康。
孙玉清面对马步康的审问,泰然自若,蔑然视之,仍不承认他是军长,只说自己是个营级军官。但马步康岂肯轻易放过,便吩咐韩得庆陪孙玉清去洗澡。在洗澡的时候,韩得庆和孙玉清攀谈起来。韩讲了自己的身世,又问起孙的身世,但孙却巧妙周旋,不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洗完澡后,他俩躺在床上休息,韩又用一些话题问这问那,孙玉清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是行伍出身,一字不识,由班、排、连、营、团升起来的军长。在古浪战役中,我的军受了重创,我被撤销了职务戴罪立功,没想到被你们抓住。”
这些对话都被站在洗澡房门外窥探动静的马步康听到了,他急忙跨进房里,一把握住孙玉清的手说:“辛苦辛苦!给我们赏光!赏光!”还打包票说:“我是马步芳的哥哥,他一切都听我的,我保证他不会伤害你,你尽可以放心”。说完又叫人拿来一套新衣服让孙玉清军长穿上,随后便回了旅部。马步康为了庆祝俘虏红军军长这个大胜利,还在酒泉南会馆唱戏3天。
马步芳
1937年5月17日,孙玉清军长被马家军骑兵团团长马忠义押到青海西宁,关押在东关马忠义的住所的后院内。第二天,马步芳亲自召集军政要员在省政府二堂东客厅“会见”孙玉清。马步芳坐在右上方的沙发上,左右两侧各站着一排卫士。孙玉清昂首阔步走进客厅后,马步芳指了指左下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孙军长面容坚毅地坐了下来,冷静地看着马步芳。马步芳带着狰狞的笑容开始问:“你是孙军长,年纪轻,多大啦?”孙玉清干脆利落地回答:“28岁(虚岁)”。马步芳又问:“你为什么参加红军,几时当军长的?”孙玉清回答:“我19岁参加红军,之后在湖北、四川一带作战,逐级提上来的。”
马步芳随即以炫耀的口气问:“你怎么被我们俘虏过来了?”孙玉清铿锵有声地对他说:“弹尽援绝,身陷绝境。”回答得干净利落。“有子弹,你还要干吗?”“是的,一个红军上战场就要战斗到底,这是红军的军纪。”这时马忠义插话说:“我们在倪家营子,三道柳沟,梨园口的战斗,伤亡都很大。”马步芳似乎不耐烦这些有失威风的言语,转问孙玉清:“我们损失很大,总算解决了你们5军、9军、30军吧!把人也捉住了。”孙玉清马上应对:“我军强渡黄河,进行西征,不幸就走上了一条绝路。粮弹都缺,补给中断,没有后方,地理又生疏。我被俘是很不幸的,愧对已牺牲的战友们。”孙玉清凌厉的语气里,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愤恨。
孙玉清
马步芳看到孙玉清态度坚定,又转个话题说:“我军作战怎样?”孙玉清对答:“人海战术,只能以庞大的兵力硬拼,不能以少胜多,也不能以对等的兵力取胜。”孙玉清侃侃而谈的沉静态度令马步芳有些难堪,他不甘心于孙玉清的奚落,于是又以讽刺的口气说:“你是军长,我也是军长。今天你被俘虏,还有什么话可说?”孙玉清面对马步芳的骄横姿态,不紧不慢地说:“我干的是正义的革命事业,既已被俘,有话说不尽,自有后继人。”他洪亮有力的声音里,充满着威武不屈、坚贞不移的刚强毅力。
被关押期间,孙玉清始终保持着坚定的革命意志,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脱离险境,回到革命队伍,继续驰骋疆场。为此,他一直以积极乐观的心态坚持锻炼。但是他的宏图壮志却无法实现了,5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奉马步芳的密令,马忠义指使马昌龙等人在后院马厩的柱子上,将孙玉清军长杀害。第二天早晨,马忠义的副官喇文彬将孙玉清的遗体拉到南门外秘密掩埋,并将头颅送到马步芳军部。
孙玉清,湖北省黄安(今红安)人,1910年出生,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入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排长、连长、营长,红四方面军第4军第11师第32团团长、第73师师长,第31军第91师师长,第31军军长,第9军军长。西路军失败后,于1937年4月上旬在甘肃酒泉被俘,5月下旬在青海西宁英勇就义,年仅27岁。他作战勇猛、指挥果断,立下汗马功劳,素有“战将”美誉。
孙玉清烈士永垂不朽!
作者为历史学硕士,大学讲师,专注中越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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