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创，原越军第二军区第313师第122团第2营第6连第3排排长。1984年4月28日，我昆明军区第14军第40师第118团收复老山作战时，他作为越军基层军官，亲历了战斗的整个过程，并侥幸从老山主峰逃生。下面，就是杜明创对当年参战经历的回忆。

1983年7月，我被调到第122团第2营第6连，任第3排排长，我们排在连的编成内，驻扎在1509高地（即老山）主峰。现在回想起在阵地上的日子，我仍然不能忘记那些战友。

在1509高地上，我们的物质生活极为艰苦，身上穿的衣服单薄，伙食供应也不如人意，山路崎岖难行，有的时候汽车坏了不能及时提供给养，就只能吃木薯，没有下饭的菜，就只有靠盐下饭；精神生活同样很匮乏，一年才能看一次电影，很少有报纸可以看。

过了一段看似平静的日子，就在1984年4月2日上午8时左右，边境对面中国军队各种口径的火炮，齐刷刷地向我方防御支撑点发射炮弹，火力延伸至河江至清水公路4公里处。他们开始准备占领河宣省渭川县边境沿线的各个重要高地，其中就包括1509高地。

从4月2日到27日，中国军队每天发射数千发各种口径炮弹，炮击没有任何规律。他们的目的是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和破坏我们的防御工事，为他们的步兵发起进攻作准备。这段时间，连队官兵的士气很好，做好了投入战斗的一切准备。

4月27日晚上，可以说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没有枪炮声，天气很好，风声嘶嘶作响。突然之间，我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预感，随即与3个班长进行了协商，认为目前反常的安静可能是中国军队已经做好了步兵进攻的准备，我直接向连部报告了情况，并寻求连长的指示

正如预期的那样，4月28日5时，中国军队的炮兵同时向1509高地（老山主峰）、772高地（662.6高地）、685高地（634高地）开火……炮弹的爆炸声拉开了步兵进攻的序幕。5时30分，中国军队的炮火开始向我方纵深延伸，他们的步兵随即发起了冲击。我走出掩体，检查第7班、第8班、第9班的工事被炮火打击情况，还好，阵地基本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只有1挺重机枪被中国军队的炮火摧毁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始终响彻头顶。

随着炮火延伸，中国军队的步兵吹响了哨子，开始向我们的阵地实施冲击。冲在最前面的是民兵，他们身穿黑衣，紧接着是头戴绿色军帽的正规军。他们的后勤保障人员很多，随时准备供应弹药和后送伤员。

越方角度拍摄的老山主峰

我立即命令全排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指挥60迫击炮和82无坐力炮进行拦阻射击，40火箭筒则等待中国军队进入有效射程之后密集开火。中国军队在火力打击下，出现了部分伤亡。我到每一个班进行战斗动员，鼓励士兵密切协同，积极射击。中国军队被迫暂时停止前进，在呼唤炮火支援之后，他们继续发起冲击。

中国军队凭借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连续不断地实施攻击，一个班倒下之后另一个班接着上（我们的炮弹在他们的战斗队形中炸响，结果烟雾尚未消散，就看到他们冲了上来）。这个时候，在一些阵地上，连队已经开始出现人员伤亡。

8时30分，我观察到中国军队已经在第1排（枯树山）方向占领了部分阵地，于是指挥部分兵力支援枯树山。正当我们沿堑壕机动时，突然1枚迫击炮弹在堑壕边缘爆炸，击中了阿海的射击位置，导致他当场死亡。我的头部也受了伤，但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离开阵地，选择继续坚持战斗。

占领第1排防御阵地枯树山之后的中国军队，立即调整了队形，与其他方向组织协同，多次发起冲击，猛攻1509高地主峰。我们面临的压力太大了，1名越南士兵要对付20名中国士兵。几个小时的战斗让我们伤亡惨重，这时后方部分兵力机动到了主峰，增强了防御力量，我们决心坚守阵地。

到了11时，中国军队已经逼近主峰堑壕，我于是命令第7班起爆定向地雷。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树木和尸体飞了十几米远。中国军队被迫后撤，呼唤炮火支援，等到炮火延伸之后，他们又继续发起进攻。

这个时候，60迫击炮弹剩得不多了，我命令82无坐力炮手阮文雄直接向中国军队步兵开火。每1枚炮弹都会造成对方的伤亡，但是他们的兵力实在是太多了，还是能够源源不断地实施攻击。到了11时30分，第8班、第9班的阵地依旧保持稳定，第7班的堑壕被占领。我直接指挥第7班实施反冲击，恢复阵地。

连队指挥所被中国军队占领后，我动员弟兄们坚持战斗，主峰阵地上伤亡很大。下午14时，他们再次炮击主峰。这个时候，阿雄的无坐力炮弹已经用完，只剩下少量火箭筒弹，形势危如累卵。中国军队又一次突破了第7班的堑壕，向排的右翼猛烈射击，我们的弹药用完了。在向上级报告并得到批准之后，我命令全排组织撤退。我和第7班班长、阿俊利用有利地形开火射击，阻止对方进攻，其他的人搀扶着伤员，向营的后方逐次撤退。

1984年4月28日下午15时15分，这是令我毕生难忘的时刻，我最后一个从1509高地撤退。撤到1200高程（1072高地）时，才被战友们发现，他们给我包扎了右肩的伤口，我很快失去了知觉，什么都不知道。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坪村的手术台上……战后，我曾多次回到渭川，但没能回到1509高地，当地人告诉我说，那里很危险，到处都是地雷。

点评：我第14军第40师第118团夺取老山主峰的战斗，进行得极为残酷，越军凭借多年经营的既设工事和火力支援，拼命抵抗，和我军反复争夺，我军攻击分队几次打上去，都难以立足，结果被敌人压了下来。以主攻连5连为例，张大权副连长率领战士们从7时55分发起进攻，连续五次冲击未能奏效，直到第六次冲击才得手，于11时37分全歼了主峰守敌。张大权副连长在战斗中光荣牺牲，被誉为“老山第一英雄”，他的塑像矗立在巍峨的主峰上，代表参加80年代中后期老山、者阴山地区对越攻防作战的20万将士，永远守卫着祖国的边疆。

作者为历史学硕士，大学讲师，专注中越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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