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是一个寒风刺骨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我拎着一个旧行李箱，站在儿子家楼下。

手指冻得发僵，按了好几次门铃才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是儿媳林苗。

她穿着一件家居睡衣，满脸倦意，眼神里有一丝不耐烦。

“妈，您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这大冷天的……”她侧过身让我进门，一边嘟囔着。

我笑了笑，没接话，故作轻松地说：“不是怕麻烦你们嘛，临时决定的。”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来的突然，也许是不太方便。

但心里总想着，亲人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

儿子周凯从卧室里出来了。

他穿着工作服，可能是要赶着上班。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后朝我点点头：“妈，你怎么来了？

家里没事吧？”我摆摆手：“没事，就是天太冷了，老家暖气又不给力，想着来你这儿住几天。”他说了句“好”，然后匆匆套上外套走了。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问我吃没吃早饭。

我在客厅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

儿子家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得挺简约。

客厅的沙发上还堆着几件没叠的衣服，茶几上摆着一堆零食袋和遥控器。

林苗把茶杯往我面前一放，语气淡淡地说：“妈，您先坐会儿吧，我待会儿收拾一下。”她的语气很客气，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不上来的疏离感，让我的心微微一沉。

我知道，这一趟，也许并不会像我想象中那么顺利。

儿子和儿媳结婚五年了，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我和老伴住在老家，平时也不怎么打扰他们。

老伴去世后，我一个人守着老宅，儿子偶尔会打个电话，但每次都匆匆挂断，似乎总是很忙。

那些电话里，我常常想问他是不是该回家看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能总是让他两头为难。

这次来投奔他们，是因为老家的暖气实在不给力。天气预报说，这周最低温能到零下十几度，我一个人实在扛不住。可是，我没想到，住进儿子家之后，那种隐隐的不自在感一天比一天强烈。

第一天晚上，林苗做了三个菜：一个青椒炒蛋，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个清炒白菜。

她把菜端上桌后，说了一句：“妈，家里平时就这样，您别嫌弃啊。”我笑着说：“挺好的，家常菜嘛，我也不挑。”可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记得以前我在老家时，儿子回来，总是说想吃我做的红烧肉，还要炖一锅排骨汤。

可现在，他连夹菜的动作都显得那么随意，仿佛我只是个普通的饭桌客人。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了碗筷，林苗连忙阻止，说：“妈，您歇着吧，别累着。”但她的表情却没什么热情，甚至有些僵硬。

我坚持说：“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可当我弯腰开始洗碗时，却听到她在客厅低声抱怨：“都说老人来了麻烦，果然……唉，算了，忍忍吧。”

那一刻，我手里的碗差点滑落。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酸酸的，却又说不出话来。我没有告诉儿子，也没有责怪儿媳。我只是默默地做完了一切，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床边发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尝试着和林苗多说几句话，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她总是忙自己的事，不是盯着手机看，就是进厨房做饭，很少和我有眼神交流。有时候，我想和她聊聊家常，她也只是敷衍两句，转身就走。

儿子倒是依旧沉默。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后累得瘫在沙发上。我们母子之间的对话，几乎只有一句：“吃饭了吗？”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看着他低着头玩手机，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那天晚上，林苗突然对我说：“妈，我明天得回娘家一趟，我妈身体不太舒服，我去陪她几天。”我愣了一下，问：“那你妈怎么了？

严重吗？”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说：“不严重，就是腰疼，我回去帮她做点家务。”我点点头，没有多问。

第二天，她就走了。临走前，她还特意交代儿子：“你妈在家，你晚上早点回来，多陪陪她。”

林苗走了以后，家里更显得冷清。我和儿子之间的话更少了。他偶尔会问我：“妈，你住得还习惯吗？”我总是笑着说：“挺好的，就是屋里有点冷。”他听了，却只是沉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无意间听到了一场争吵。那天林苗回来了，刚进门，就拉着儿子到卧室里低声说话。我没想偷听，可声音不大不小，还是飘进了我的耳朵。

“你妈到底什么时候走？她一来，我觉得家里一点空间都没有了！”林苗的声音里透着不满。

“她一个人住在老家，天太冷了，住几天怎么了？你就不能忍忍？”儿子的声音也有些烦躁。

“忍？我已经忍够了！你不知道她住这几天，我有多累！每天跟她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做饭她还挑三拣四的……”林苗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她是我妈！”儿子突然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怒气。

“我知道她是你妈！可我们也是一家人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林苗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

我坐在客厅里，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原来，我以为的亲情，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在这个家，已经成了外人。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临走时，儿子问我：“妈，这么急着走干嘛？再住几天吧。”我摇摇头，说：“不用了，老家的暖气修好了，我还是回去住吧。”

林苗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玩着手机。我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最终，我还是没有把昨晚听到的话说出来。

回到老家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或许，人老了，就该学会一个人生活，不去打扰别人，也不让自己难堪。

后来，儿子偶尔会打电话回来问我：“妈，家里还好吧？”我总是笑着回答：“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电话那头，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妈，有空我们回去看看您。”

但我知道，这样的电话只是安慰。亲情有时候，就像这冬天的阳光，看似温暖，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