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母亲坐在我的沙发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房子还是得腾出来,你侄子结婚需要用。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也没那么多用处。”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明明是个温暖的午后,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
我愣住了。
母亲从小就是个强势的人,家里不管大事小事,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听。
我也习惯了。
小时候,父亲早逝,她一个人把我和弟弟拉扯大。
她吃了很多苦,这是我知道的,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坚强”变成了一种压迫?
我已经说不上来了。
“妈,这房子是我自己买的,侄子结婚,怎么能让我搬出去?”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可心里涌起的那股委屈却差点让我哽咽。
“你是长姐,帮衬弟弟的孩子是应该的。再说了,你都退休了,钱够花就行,腾出来给他们一家人住,难道不是两全其美?”母亲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犹豫,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看向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弟弟。他低着头,抿着嘴,好像这件事和他完全无关。我心里一阵苦笑,他一向如此,总是躲在母亲的羽翼下,什么都不表态,反正母亲会替他做主。
我咬了咬牙,沉默着没有再说话。母亲似乎觉得我默认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我去和你侄子说,过段时间就让他们搬过来。”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年,我听了太多“应该”。可我已经57岁了,还要继续听吗?
我的名字叫王秀芝,今年57岁,刚从学校退休两个月。
我的职业生涯就是一名普通的中学语文老师,三十几年教书育人,虽然没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也算问心无愧。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过得挺平静,甚至有些无趣。
可平静的生活背后,却藏着无数压抑和妥协。
我从小就是家里的“大人”。父亲去世早,母亲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她性格强硬,凡事都要掌控。小时候,弟弟总是被宠着,而我作为姐姐,凡事都得让着他。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你是姐姐,要懂事。”
懂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弟弟想读大学,学费不够,我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去镇上的供销社工作;意味着结婚后,母亲要求我每个月给她寄钱补贴家用,我不敢拒绝;意味着离婚后,我一个人带着女儿,省吃俭用地攒钱买房,却还得时不时接济弟弟一家。
这一切,仿佛成了我的责任。人活着,难道不就是为了家人吗?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可现在呢?我已经57岁了,女儿大学毕业后去了国外工作,日子过得挺好。我终于可以喘口气,过点自己的生活了。没想到母亲却突然提了这么个要求——让我把自己唯一的房子让给侄子结婚。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我脑海里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十年前,我刚把房子买下来时,母亲也来过一次。当时她站在阳台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你买这么大的房子干嘛?一个女人,日子过得去就行了,别太讲究。”
我当时笑着没说什么。那是我离婚后攒了十几年的积蓄才换来的小三居,位于城市的边缘,不算豪华,却是我和女儿的安身之所。
我记得女儿第一次走进新房时,兴奋地到处跑,拉着我说:“妈妈,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那么多年吃的苦都值了。
可母亲从未觉得这是我的家。她总是觉得,这不过是“暂时的”,总有一天,这房子会变成“家里”的一部分。而“家里”,从来不是指我和女儿,而是她、弟弟,还有侄子。
这么多年,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母亲年纪大了,我是她的长女,多让着点没关系。可这一次,我突然觉得很累。
我想起了女儿出国前和我说的一句话:“妈,你这辈子活得太委屈了,总是为了别人考虑。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解和心疼。我当时笑了笑,敷衍过去了。可如今,我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我去了房产中介所,把房子挂了出去。
“阿姨,您确定吗?”年轻的中介小伙子有点诧异,“现在房价还不错,但卖了房子,您打算住哪儿?”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微微一笑,语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
很快,房子卖掉的消息传到了母亲耳朵里。那天,她气冲冲地跑来找我:“你怎么回事?房子卖了,你住哪儿?这不是胡闹吗?”
我平静地看着她:“妈,这房子是我自己买的,我有权决定它的去留。而且,我已经57岁了,不想再为别人活了。”
母亲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我有些心疼。她或许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不再听话。
“你……你这是自私!”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自私吗?”我轻轻地问,“那这些年,我为家里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妈,我不是不孝顺您,只是我真的累了。侄子结婚,弟弟应该自己想办法,而不是靠我。”
母亲没有说话,气得摔门而去。
房子卖掉后,我用一部分钱买了一个小公寓,剩下的钱留作旅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收拾行李,踏上了去云南的火车。
站在洱海边,看着蓝天白云映在水面上,我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没有谁再要求我“应该”做什么,也没有谁再对我指手画脚。
我给女儿发了一条微信:“妈开始为自己活了。”她回了一个笑脸,说:“这才对。”
母亲后来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语气慢慢软了下来。
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等我玩够了,就回去。”
她没有再坚持。
或许,她也开始明白了一些道理。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终于为自己做了一次选择。而这一次,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