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剧《特赦1959》中,我们看到王耀武在院子里边走边对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政委贺春年发牢骚:“山东战场的失败,也是多亏了陈诚的‘帮忙’。我一直都主张稳扎稳打齐头并进,不求大胜,但求不败。可是陈诚他根本就不听我的。为此我飞到南京去找老蒋磨牙,老蒋当面说听我的,可是我一回到济南,他又倒向了陈诚,结果山东战场一败再败,不到一年,几十万大军就灰飞烟灭,化作黄粱一梦,最后就给我剩下济南一座空城!”
王耀武说自己守济南并没有顽抗到底,还下令释放了数百被关押人员,这话半真半假,事实上济南战役打得十分激烈,《中国近代史》记载:“1948年9月24日黄昏,济南战斗结束,罗辛理等投降,国民党军14个旅10万人被全歼(其中2万人起义)。化装潜逃的王耀武于28日在寿光被俘,牟中珩于11月初在高密被俘。山东兵团也付出了伤亡27000余人的重大代价。”
济南是解放军在关内攻克并稳固占领的首座蒋军坚固设防的大城市,蒋军在济南驻有重兵,城内外有较为完善的防御工事体系,并有空军支援和强大的增援兵团,打起来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是王耀武在指挥守城时犯了一连串的错误:其一,搞错了防守重点,导致防区过大兵力分散;其二,对战场形势的判断屡屡失误,部队调动频繁,部署混乱,预备队留置不够且使用过早;其三,对吴化文起义和机场失守毫无应对办法。
王耀武连犯三错,也不能完全怪他,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困守济南,所以准备不足,而徐州“剿总”的刘峙和杜聿明也有“见死不救”之嫌——虽然他们也派出了邱清泉李弥等兵团准备驰援,但是那些兵团的行进速度比蜗牛还慢,老蒋答应把重建的“七十四师”空运到济南,结果王耀武眼巴眼望等了好久,只等来了七个连,而且这七个连的步兵,连枪都没带,还得王耀武拆东墙补西墙,把这七个连装备起来。
七十四师(军)是王耀武的起家班底,这七个连的老兵都是因为伤病留在后方而没有参加孟良崮战役,老蒋原本想以这些老兵为骨干重建完整的七十四师,却没想到送到济南后,又一次被全歼。
这些侥幸逃过孟良崮被歼的七十四师残部,成了王耀武的救命稻草,也成了济南战役中最顽固、凶残的一支部队,但这不到一个团的兵力,并不能改变王耀武战败被俘的命运,因为在王耀武上面,还有老蒋和陈诚、刘峙在“帮忙”——就是他们合起伙来把王耀武“帮忙”,七十四师又被歼灭了一次。
在济南战役中,王耀武把七十四师这七个连全部用来固守绥靖区司令部所在的邮电大楼,这也致使解放军在发动最后一击的时候,蒙受了重大损失。
那七个连的正式编制为“整编七十四师一七二团”,团长就是王耀武一手栽培起来的刘炳昆。刘炳坤到济南后用王耀武送给自己的中正剑刺破手指表决心:“请司令官记住,我的老家是湖南长沙!”
刘炳坤的意思王耀武明白,那就是刘炳坤想战死在济南,请王耀武把他的尸体送回长沙。
保定必死之心的刘炳坤负隅顽抗,在防守邮电大楼的时候,手榴弹、迫击炮弹、六〇炮弹和机枪、毒气弹什么都用上了,他自己也脱掉上衣,赤膊手持冲锋枪作战,三纵和十纵久攻不下,最后把火炮直接推到楼前抵近射击,又派七个爆破组送上了三十五公斤炸药,这才炸塌了半边楼,展开了楼道和每个房间的近战、混战。
刘炳坤组织数次反击无效,眼见邮电大楼即将坍塌,就用中正剑戳进胸口自杀了——七十四师算是又被歼灭了一次,王耀武事后回忆,这全怪老蒋和陈诚刘峙:我早就想撤了,是老蒋和陈诚坚持要固守济南,刘峙说邱清泉、李弥、黄百韬三个兵团会驰援济南,但直到济南失守,也没见一个援兵到来!
王耀武早就从四个方面着眼,预判到解放军要进攻济南:一、解放军为了巩固后方必须占领济南;二、解放军军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攻坚能力;三、从前解放军对胶济铁路、津浦铁路和济南附近地区的公路不断破坏,最近却一反常态开始加紧抢修;四、解放军又开始大量释放被俘官兵了,在莱芜战役中被俘的大部分军官已被释放回济南,潍县、兖州战役中失散的蒋军军官家眷给以格外照顾,每人都发了路费让他们回到济南城,这是要用这些被俘释放人员来瓦解守军斗志。
王耀武当时的两个判断,现在看来都是准确的:一,解放军必攻济南,二、济南无法守住。
王耀武的设想是果断放弃济南,将所剩兵力集结在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驻守徐州战区的部队连接起来,巩固徐州至兖州之间的铁路交通,只有这样山东以至中原战局才有支撑下去的可能。
心急火燎的王耀武飞赴南京陈述自己的意见,他明知道老蒋已经被好大喜功夸夸其谈的陈诚忽悠懵了,就先见了老蒋的“文胆”陈布雷,陈布雷虽然赞同王耀武放弃济南的意见,但也明确告诉王耀武:委员长不会采纳你的意见,因为陈诚的计划是固守济南。
果然,老蒋一见王耀武,就开始大谈济南的重要性,还许诺给王耀武兵员和装备上的全力支持,表示即使济南被围,他也有办法解围。
王耀武一肚子话不敢说,只好又去见老蒋的另一个心腹密友张群,张群表示王耀武想法正确,但自己无能为力,因为老蒋正对他的后勤补给工作表示不满。
王耀武脑门子冒火,又跑去找何应钦,何应钦比王耀武还生气:“陈辞修(陈诚字辞修)曾夸口说只需要三个月、六个月就可以解决共军的主力,可是现在已打了两年多了,不但没有解决共军的主力,我们的军队反而已经被消灭了约有两百多万。这样下去,真是不堪设想。”
王耀武见庙就烧香,见了泥像就磕头,结果是白忙一场,只好垂头丧气返回济南这块他认为的绝地,他的搭档、山东省党部主任庞镜塘还在报纸上大肆宣扬“王司令长官信心百倍固守济南无虞”——这个庞镜塘后来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跟王耀武又做了同学,王耀武是学习委员,庞镜塘是生活委员。
王耀武自知守不住济南,又不敢擅自撤离,徐州方面的刘峙也来添乱,他向老蒋和陈诚表示,他已经命令邱清泉的第二兵团集结于豫北商丘一带,黄百韬的第七兵团集结于苏北新安镇一线,李弥的第十三兵团集结于苏北宿县一线,随时可以北上增援济南,王耀武可以放心固守,关键时刻他们一定会来个里外夹击。
刘峙和陈诚吹大气有两下子,真打起来却毫无办法,王耀武回忆:“他们除了要求我坚守之外,没有提出任何可行的长期守备预案,尤其是徐州‘剿总’控制的数个强大的机动兵团,在战役期间毫无作为,有的远在济南数百里之外,连集结都未完成,坐视济南之失守。”
王耀武所说“未能集结”的,是李弥和黄百韬兵团,邱清泉兵团到达成武、曹县一线,一看有阻击部队,马上就地构筑工事防守,再也不肯前进一步,悲催的王耀武既不能期待援军的迅速到来,又不敢违令突围,只能作困兽之斗,要不是七十四师那七个连拼死抵抗,王耀武连逃出济南的时间都没有。
王耀武在被俘后逮住机会就骂老蒋、骂陈诚、骂刘峙,他在《济南战役的回忆》中抱怨:“蒋从南京打无线电给我,命令我‘将阵地缩短,坚守待援’,参谋总长顾祝同、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也电令我固守待援,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不管部下有无达成任务的条件,只顾硬下命令!”
王耀武对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部主任杜聿明也不满意,认为杜聿明也没安好心:“杜本想待围攻济南的解放军受到重大伤亡而攻击顿挫之后,在解济南之围,因此他本来打算在济南战事开始的第五天,才令增援部队出动,后因蒋的严令催促,才提前出发,增援部队每天只走一二十华里,在济南被解放后,即纷纷窜回徐州、商丘等地。”
王耀武一肚子委屈,在闲聊和写回忆录时,对老蒋、陈诚、刘峙、顾祝同、杜聿明都表示了不满,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应该知道王耀武的抱怨有没有道理:在您看来,如果没有陈诚刘峙瞎忽悠,王耀武能逃出济南吗?如果王耀武的十几万人马逃出济南,对淮海战役会带来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