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北周天元皇帝宇文赟离奇暴毙,刘昉、郑译矫诏,由大前疑、大司马、随国公杨坚辅政,总百揆、处万机。
就在杨坚认为大局已定之际,高熲猛然意识到一个所有人都忽视了的问题——颜之仪的匆匆离去,并不是放弃争斗,而是去了正阳宫。
正阳宫是小皇帝宇文阐的寝宫,群臣接受遗诏后,必定要前往正阳宫觐见宇文阐。
如果颜之仪怂恿宇文阐当众下旨,免去杨坚辅政之职,或者另有什么意料不到的旨意,那时形势必然极为被动!
毕竟宇文赟已死,七岁的宇文阐就是北周名义上的最高主宰,他说出的话就是圣旨。
一念及此,高熲立即上前,附在杨坚耳畔低语一番。
杨坚心中大震,脸上却一片安详,当即向群臣朗声道:“先帝遗诏宣读已毕,诸位大人都已奉旨,就请随本官前往正阳宫觐见天子,请郑大人、刘大人先行通禀。”言罢目视郑译、刘昉,眼神犀利无比。
郑、刘二人得高熲提醒,已知情势有变,急忙率领杨雄、元胄、皇甫绩、柳裘、韦謩等人匆匆离去,抄近道疾赴正阳宫。
高熲所料不错,颜之仪见杨坚、郑译、刘昉等人公然矫诏,情知无法阻止,立即赶赴正阳宫求见宇文阐。
宿卫正阳宫的正是金吾卫大将军宇文仲,见颜之仪深夜赶来,又听他将原委说明,也是惊骇欲绝,急忙命人去请宇文阐。
宇文阐早已睡下,宫人听闻颜之仪、宇文仲求见,只得好说歹说,将七岁的小皇帝哄醒,搓弄着穿衣束冠,牵着来到前殿。
此时,颜之仪、宇文仲已隐隐听闻太极殿方向传来阵阵“万岁”之声,更是心急如焚,见宇文阐在御座坐定,颜之仪抢上前来,悲声高呼:“陛下!天元皇帝驾崩了!”
宇文阐兀自在半睡半醒之间,神志昏沉,眼神迷糊,痴痴看着颜之仪。
颜之仪大急,嘶声道:“陛下,天元皇帝驾崩,随国公矫诏辅政,您要当机立断呀!”
宇文阐似懂非懂,口齿不清道:“父皇驾崩了吗?”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放声大哭。
颜之仪急道:“陛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随国公心怀叵测,要矫诏夺权,您要立即前往太极殿,阻止他的阴谋!”
宇文阐却哪里听得懂,仍旧嚎啕大哭。
宇文仲见不是头,索性大步上阶,抱住宇文阐大声道:“陛下,臣带您前往太极殿,您只要说一句:‘由颜之仪为大冢宰、宇文仲为大司马,与随国公共同辅政’即可!听清楚了吗?”
宇文阐被他冰冷的盔甲抱住,更加惊惶,哭得越发昏天黑地。
颜之仪急得满头大汗,也抢上前来,从宇文仲怀中拉过宇文阐,耐着性子轻声安抚,好半天宇文阐才渐渐收住哭声。
颜之仪思忖,此刻全盘推翻杨坚的矫诏已无可能,但只要宇文阐命自己和宇文仲辅政,依旧可以压制杨坚,只得温声道:“陛下,宇文大将军说的很对,您记住了吗?来,跟微臣念一遍。”
就在颜之仪引导宇文阐之际,殿外已响起郑译、刘昉的声音:“我们要觐见陛下,你们让开!”
宇文仲向殿外高声道:“陛下已经歇息,不见!”
门外刘昉厉声道:“天元皇帝驾崩,群臣马上要觐见陛下,何人敢阻?”紧接着便是一片利刃出鞘之声。
颜之仪知道无法阻止,又将宇文阐牢牢抱在怀中,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道:“陛下别怕,他们都是你的臣子,您无需怕他们,请牢牢记住刚才老臣教您说的话!”
却听门外元胄一声暴喝,紧接着便是金铁相交之声响起,数名羽林甲士长声惨嘶,大门轰然洞开,郑译、刘昉、高熲、杨雄、元胄等人一拥而入,元胄长刀兀自滴血。
宇文仲大怒,喝道:“你们竟敢杀人闯宫,想谋反吗!”
高熲厉声道:“你们劫持天子,才是真的谋反!拿下!”杨雄、元胄直扑上殿,颜之仪大惊,抱住宇文阐就欲逃入后宫,宇文仲持刀断后。
元胄来得好快,转眼已至宇文仲面前,怒喝声中,刀光如雪,当头劈下。
他是宇文宪生前第一护卫,素来骁勇绝伦。宇文仲仓皇举刀相迎,“当!”地一声,手中刀已被元胄震脱,虎口鲜血淋漓。
元胄一脚将宇文仲重重踢倒,杨雄已旋风般掠过,探手扯住宇文阐衣襟。
颜之仪一介文人,急忙伸手来推,被杨雄用刀背狠狠砸在额头,顿时晕厥,将宇文阐摔下地来。
郑译快步抢上,将宇文阐抱起,宇文阐又惊得放声大哭。
刘昉急道:“将颜之仪、宇文仲押入偏殿,赶紧收拾妥当,随公要来了!”
宫中宦官、侍女早被眼前大变骇得傻了,听刘昉下令,这才回神,战战兢兢起身收拾殿内外的狼藉。
之仪谋引大将军宇文仲辅政,仲至御坐,译遽率杨惠及刘昉、皇甫绩、柳裘俱入。仲与之仪见译,逡巡欲出,因执之。——《隋书·卷三十八·列传第三》
片刻间,殿外密集的脚步声响起,郑译急忙扶宇文赟在御座就坐,好言安慰,宇文赟仍是惊惧万分,抽抽搭搭哭泣不已。
杨坚昂首走入,游目四顾,高熲退在一旁,向杨坚微微点头,杨坚一颗心这才落下。
此时群臣鱼贯而入,见宇文阐满脸泪痕,心中都有疑惑。
杨坚大步走至宇文阐身边跪下,大声道:“陛下,天元皇帝已经驾崩,遗命老臣辅政,请陛下勿忧。”
宇文阐虽非杨丽华亲生,但历来视杨坚为外公,见了他倒有几分亲近,立起身拉住杨坚之手,怯怯道:“随公,我怕。”
杨坚心中大定,又磕头道:“陛下,一切有老臣处置。”又转头向群臣道:“向陛下叩首!”
群臣被形势所逼,只得一齐跪地,在杨坚率领下向宇文阐参拜。
杨坚起身立于丹陛之上,一手牵着宇文阐大声道:“自明日起,陛下移居天台,本官需就近辅政,就移入正阳宫理事。正阳宫改为大冢宰府,各文武有司一应事务由本官代奏。今日大事已毕,各位回府歇息吧。”
群臣见他独断专行,发号施令,心中都颇有不服,但放着殿外黑压压的羽林军和横眉怒目的宇文神庆、窦荣定,谁又敢作仗马之鸣?只得向宇文阐叩首,各怀心事退下,出宫离去。
一路上,但见宫城各处羽林军持戟按刀,如临大敌,人人心中迷惑,如在梦中。
却说杨坚命人将宇文阐带入后宫歇息,看着空荡荡的正阳宫大殿,一时竟有几分空虚迷茫。
郑译、刘昉却兴奋异常,刘昉笑道:“恭喜随公,贺喜随公,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杨坚听闻“得偿所愿”四字,眉棱骨微动,眉间竖纹隐隐皱起,旋即笑道:“这都是仲明、正义二位之功,本官足感厚恩。”
刘昉目光炯炯,道:“厚恩愧不敢当,只是随公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将大展宏图,我和正义虽欲为随公效力,无奈官职低微,倒有些有心无力了。”
杨坚知道他们是在提醒自己论功行赏,不禁笑道:“二位劳苦功高,自然应该擢升,不知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郑译还有些扭捏,刘昉却不客气,朗声道:“下官有意大司马一职,正义兄可为小冢宰,我二人一武一文,可继续驱驰于随公麾下。”
杨坚闻言,也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好大的胃口!”
大司马管军,小冢宰管官员人事,是实权最重的两个位置,刘昉、郑译不过是宇文赟身边的小小弄臣,竟有如此非分之求。
杨坚略一思索,开朗笑道:“二位对我情深义重,这点小小要求我自然要满足,且待明日我奏明天子,便即任命。”
刘昉、郑译大喜,向杨坚揖礼道:“多谢随公成全!”当即告辞离去。
杨坚目视二人背影,目光已渐渐冷了下来,忽道:“昭玄,你以为如何?”
高熲上前垂手侍立,缓缓道:“随公,我以为此时形势尚不明朗,远未到弹冠相庆的时候。刘昉、郑译一介弄臣,骤登高位,恐怕要授人以柄、贻人口实。”
杨坚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是......。”
毕竟他与刘昉、郑译之间的隐秘之事,就是对高熲也难以启齿,一时颇为犯难。
高熲知道杨坚有难言之隐,他也知道宇文赟之死恐怕另有隐情,却丝毫不愿探听,岔开话题道:“随公,如今有几件大事,须得立即部署,绝不可拖沓迁延。”
杨坚在一张小床上坐下,指着另一床道:“昭玄,坐下说。”
高熲称谢,正襟危坐,道:“第一,随公入主正阳宫后,宫城宿卫至关重要,非得力至亲不能胜任,应该让荣定将军随您一同进驻,完全掌握羽林禁军。”
杨坚点头道:“不错。”立即召窦荣定入殿,细细嘱托一番,窦荣定领命,自去安排。
高熲又道:“第二,大行皇帝丧事需着手料理,应选一老成可靠之人主持。”
杨坚垂首思索片刻,道:“老成可靠之人......,我一向对内史上士李德林十分钦佩,他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就好了。”
高熲点头道:“不错,李德林精熟政务典籍,高祖武皇帝就曾说,攻灭北齐唯一令他开怀的就是得到了李德林,称赞他是‘天上之人’,此人若愿意辅佐随公,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杨坚是个立说立行之人,当即唤杨雄近前,道:“威惠,你去一趟李德林大人府中,就说我忝居辅政,任重道远,若无贤明相助,难成大业。希望与他共事,请他不要拒绝。”杨雄应声而去。
高熲见他雷厉风行,从善如流,也颇为兴奋,又道:“随公,您如今最大的担忧是什么?”
杨坚叹息一声,道:“先帝虽命我辅政,总揽百揆,但这江山终究是宇文氏的。赵王、陈王等五王分处四方,朝中还有毕王、酆王,他们见大权旁落,恐怕不会甘心......。”
高熲眼神变得锐利异常,道:“随公明见,五王虽受先帝打压,去国就藩,但在朝野上下仍有极高威望。毕王宇文贤身为雍州牧,手握长安周边八万府兵的兵权,这些都是莫大的隐患,随公须未雨绸缪!”
杨坚眼睑微垂,道:“昭玄有何对策?”
高熲不假思索道:“以先帝丧礼为名,征召五王入朝,将他们掌控起来,免得在地方上被有心人利用。毕王嘛,可以任命威惠为雍州别驾,对毕王形成掣肘,必要的时候,可以......。”说到这里,高熲觉得难以措辞,索性止住,端起茶水缓缓啜饮。
杨坚目中有寒光闪烁,却并不说话,毕竟有些事情,默契于心就够了。
高熲放下茶杯,又道:“不仅是宗室亲王,便是勋贵重臣,不少也会对您执政心怀忌恨。其中有四人随公应特别留意。”
杨坚面色沉静,道:“哪四人?”
高熲道:“第一,郧州总管、荥阳公司马消难。他是皇后之父,也是当朝国丈,您总揽朝政,他第一个就不会心服;第二,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他是唯一还在世的开国十二大将军,资历之深,不要说您,就是令尊大人也有所不如,他怎么会对您臣服?第三,并州总管、申国公李穆,他是太祖皇帝亲信,与高祖皇帝、齐王都以叔侄相称,李贤、李远、李穆三兄弟子弟众多、人才辈出,而且遍布军中,势力庞大,他对您执政恐怕也会有所不满;第四,益州总管、庸国公王谦,他独踞巴蜀,天府之国,向来骄狂傲慢,只怕也会心存异志。”
杨坚听得心头一阵阵发紧,喉头已有些干涩,缓缓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高熲道:“为今之计,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收取民心!只要民心为我所用,天下就乱不到哪里去。”
杨坚道:“如何收取民心?”
高熲胸有成竹,一字一顿道:“恢复佛教!”
杨坚奇道:“恢复佛教?”
高熲道:“不错!应立即恢复佛教!原本我朝和齐朝佛教都极为昌盛,高祖灭佛后,民间信众本就极为不满。灭齐之后,高祖又把灭佛举措推向了关东。随公须知,佛教虽然不事生产、减少赋税、削弱国力,但它能够慰藉人心!对百姓来说,日子苦一点没有关系,但是粉碎他们的信仰和心灵寄托,却是他们决不能接受的。”
杨坚叹道:“我就是在冯翊般若寺出生,由一位比丘尼抚养长大。幼时也曾青灯古佛,斋戒诵经。后来高祖虽然灭佛,我府中其实还设有佛堂,常独自向佛祖祷告。”
高熲抚掌道:“所以我说恢复佛教是收取人心最便捷有效的举措。同时也可以恢复道教,道教不仅在民间,即使在官宦人家也有很大影响力。”
杨坚频频点头,心中暗道:“若论阴谋诡计,郧国公首屈一指,但若论经国治世的阳谋,昭玄的确有过人之处。”
高熲又道:“只要恢复佛道两教,天下民心有大半可为随公所用,那么即使有叛乱,也不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且上述四人都身处关陇以外,这些地方刚刚征服,不论世族还是百姓,对长安由谁当政都不会有太大热情,故此他们即使有异动,也绝难得到什么支持。”
杨坚心中稍安,道:“昭玄果然见识精深,鞭辟入里。不过也需看到,尉迟迥威望极高,一旦有变恐怕响应他的不在少数;李穆是百战名将,并州又历来是出精兵的地方;王谦是已故十二大将军之一王雄之子,将门出身,巴蜀天府之国、易守难攻;司马消难虽然是一介纨绔,并无才干,但郧州与陈朝接壤,万一他引南陈入寇,也是一桩大麻烦。”
高熲沉思片刻,道:“这里面可以分为三种情况,随公应区别对待。”
杨坚道:“哪三种情况?”
高熲道:“第一,李穆可以争取。首先,李氏三兄弟全族都在原州,李穆很难抛弃宗族,悍然兴兵与朝廷为敌;其次,原州李氏源于陇西成纪李氏,李穆本就是关陇门阀的首脑之一,随公如今深得关陇门阀拥护,李穆与您为敌的动机不强;再次,石州(今山西吕梁离石)总管虞庆则是我生死至交,我若修书一封请他制约李穆,李穆必不敢轻举妄动。届时随公只需命一舌辩之士去见李穆,许以高爵厚禄,他应该会臣服于您。”
杨坚大喜,忽道:“虞庆则?莫非是那个自比傅介子(西汉外交家)、班仲升(班超)的虞庆则?”
高熲道:“不错,他本是齐王麾下将领,有一次犯了军令,齐王要将他斩首,是我拼死谏劝,才救下了他。后来我奉齐王之命攻打步落稽胡人,他在我帐下听命,平定稽胡后,是我保举他出任石州总管。”
杨坚喜形于色,道:“果如昭玄所言,并州无忧矣!”
高熲又道:“第二,王谦、司马消难不足为虑。王谦不过是借父之功,侥幸忝居高位,并无过人才干。巴蜀虽易守难攻,但同样也难以主动出击,以诸葛孔明之能,尚且六出祁山无功而返,何况一个小小的王谦?司马消难本是东魏降将,在我朝毫无根基,也无丝毫号召力可言。故此,一旦有变,随公只需精选一、两良将遏制住他们,量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杨坚会心微笑,道:“有理!”
高熲又道:“第三,尉迟迥才是最大的威胁,此人久经沙场,经验丰富,而且骁将极多,麾下的黄龙军悍不畏死,战力极强。且其侄青州总管尉迟勤的辖区与其相邻,这二人若是联手,声势极为可观,恐怕会有一场恶战。”
杨坚喃喃道:“尉迟迥,尉迟迥......。”
高熲道:“但随公也无需多虑。尉迟迥是先帝表叔,理应回京奔丧,随公可命郧国公从淮南赴相州,接替尉迟迥任相州总管。他若回京,不妨将他进位三师,褫夺他的兵权,将他留在京城,自然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杨坚道:“他若不奉旨回京呢?”
高熲道:“那就要尽快稳住李穆,再命常山公于翼出任幽州总管,对尉迟迥形成两面钳制,他就很难全力扩张。他若真敢兴兵作乱,朝廷再调集精兵强将,稳扎稳打,优势就始终在我一方。”
杨坚抚掌大笑,道:“昭玄,从战略到战术你都推演详尽,真可谓算无遗策、笑看风云了!”
此时已雄鸡报晓,天边泛白,杨坚却精神奕奕,毫无倦容。
当即将柳裘召来,命他将恢复佛道、召五王回京、任命杨雄为雍州别驾、于翼为幽州总管等事一一拟成圣旨或敕令,唯独对刘昉、郑译的任命,始终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门下通禀,内史上士李德林求见。
杨坚与高熲相视而笑,高熲道:“这么早就求见随公,可见其心情迫切。”杨坚命将李德林请入。
只见一个相貌端方、气质沉稳的中年人从容走入,向杨坚行廷参之礼,道:“参见随国公。”
杨坚忙起身还礼,道:“公辅兄,玉趾光降,何敢克当。来,请坐叙话。”
李德林从容端坐,道:“蒙随公青眼,召下官共议国是,德林庸碌之才,必尽心竭力,以死奉公。今日求见,有一事相劝。”
杨坚一愣,心道:“我还没有向你请教,你倒有事劝我,莫非对我执政有所不满?”一时脸色微变。
李德林神情坦然,道:“随公,昨夜陛下遗诏下官也有幸聆听,但我以为,随公出任大冢宰,并不是好事。”
杨坚奇道:“何出此言?”
李德林正容道:“大冢宰虽是六官之首,但并无总百揆之权,在名分大义上与其他五官也只是等夷关系。而且当年宇文护也曾以大冢宰的身份总百揆,凌驾百官之上。但宇文护是什么人?乱臣贼子而已!今日随公参照宇文护的旧例,难道欲重蹈他的覆辙吗?”
杨坚顿时如当头棒喝,冷汗渗出,心中大怒,暗道:“刘昉,莫非你存心不良?”忙道:“那依公辅兄之见呢?”
李德林朗声道:“随公应进位大丞相,假黄钺,都督内外诸军事!不如此,不能压服众心!”
高祖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德林云:“即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内外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隋书·卷四十·列传第七》
杨坚一惊,大丞相一职,自宇文泰以来,久已废除,如今李德林提议杨坚进位大丞相,不由杨坚不心中忐忑。
高熲却击掌笑道:“公辅大人所言有理!大冢宰总百揆,的确于理不合。以大丞相之尊才能名正言顺,请随公采纳!”
杨坚点头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然则刘昉欲求大司马、郑译欲做小冢宰,又该如何处置?”
李德林不屑地道:“这二人不过是先帝身边嬖幸小人,无德无才,竟妄想一步登天?”
见杨坚略有几分尴尬,李德林一笑,道:“若实在要封,可封刘昉为相府司马,郑译为相府长史,权力与大司马、小冢宰相差不大,但与随公就有了主从之分,上下之别。”
杨坚大悟,高熲也不禁暗暗佩服,长史、司马虽有实权,但终究是杨坚的僚属,将来升降罢黜,只需杨坚一言而定。
杨坚想通此节,心中畅快不少,对李德林更为敬重。
此后诏令陆续下发,京城人事密切调整。
数日之后,杨坚又采纳李德林意见,停止洛阳宫修建,等于向关陇门阀宣告——迁都之事终止,各大家族无不松了一口气。
又废除宇文赟制定的严苛刑法,减轻税负,倡导节俭,恢复佛道,民间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称颂大丞相的仁德。
至是,高祖大崇惠政,法令清简,躬履节俭,天下悦之。——《隋书·卷一·帝纪第一》
然而,杨坚清醒地意识到,风平浪静的背后,隐隐有暗流在涌动,巨大的危机正在酝酿之中。
但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又哪里还能回头?
正如夫人独孤伽罗所说:“大事已成,如今势成骑虎,想下已不可能,只能奋勇向前了!”
及宣帝崩,高祖居禁中,总百揆,后谓高祖曰:“大事已然,骑兽之势,必不得下,勉之!”——《隋书·卷三十六·列传第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