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谷才是左宗棠人生的助推剂

子玉的史无边界 2025-02-19 20:16:45

文 / 子玉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福祸在时间这个变量面前是随时可以发生转化的,以左宗棠为例,樊燮案是他的生死劫,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左宗棠从此告别了幕僚生涯,被朝廷系统所吸纳,进而进一步走上军事这条路,成为楚军的统帅,名扬天下。看懂了樊燮案,我们不仅能还原咸丰年间清朝官场的复杂生态,更能进一步了解左宗棠这个个体。

说樊燮案之前我们有必要对左宗棠的性格先作以交代,因为,左宗棠一生命运的起伏基本都是由其性格生成的曲线三维人生,极为个性的性格曾让他长期蹉跎于底层,后来更是一度遭遇生死劫,但最终,这种特立独行的性格还是让左宗棠拿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

对于自己的性格,左宗棠内心是有一本账的,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鄙人气质粗驳,不能随俗俯卬,尤难入格。退处于幕,庶可息机行素,进退自由。”

左宗棠虽然没有考中进士,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机会进入大清的官僚系统,因为,左宗棠毕竟有胡林翼、陶澍、林则徐、贺长龄等大佬的资源作为背书,谋个差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之所以没有入局是因为,左宗棠知道自己的性格无法适应复杂的官僚系统,所以宁愿做一个师爷,以另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对于左宗棠的性格,笔者也曾做过深度思考,认为,贺长龄可谓是左宗棠的知己。以贺长龄的江湖经验,他在谈话的过程中肯定已经基本摸清了左宗棠的性格,所以就结合自己对官场的了解为左宗棠指出了一条路:“你呀,以后要做就要做大官,别在小地方埋没了自己。”

以前觉得贺长龄这句话是对左宗棠的高度评价,如今才觉得贺长龄其实是为左宗棠指出了一条明路:以左宗棠的性格他肯定不能适应基层的复杂生态,极易将关系搞崩,而如果他能处在高位,就相应能减少冗杂的人际关系对他的干扰、掣肘,从而能专心做事。

说白了就是,不管是性格原因还是个人才华,左宗棠都不适合走传统的升迁路线。

这样看的话,左宗棠三次没有考中进士其实还算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他和曾国藩一样考中进士,那么其棱角肯定会被现实所磨平,丧失拼命三郎的锐气,很可能就不能建立之后的不世功业。

所以,我们不管遭遇任何一种人生际遇都不要消极对待,很可能那正是老天为了让我们拿到更好的结果而特意所做的设计。人生的所有遭遇,将周期拉长来看的话,都是好事。

左宗棠呢,虽然没有考中进士,但他在刚进入政治江湖之后就以师爷的身份指挥湖南巡抚府,成为湖南军政的实际操盘者,用左宗棠的话来说就是:“所计画无不立从。一切公文,画诺而已,绝不检校。”

湖南巡抚骆秉章完全退化为一个盖章机器。

相信左宗棠对这样的结果一定是极为满意的,既避免了和复杂官场生态的博弈,又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一举两得。

但即使如此,左宗棠还是没能避免和官场生态的博弈。在湖广总督官文已经保奏永州总兵樊燮为湖南提督的情况下,左宗棠却指示骆秉章上奏参劾樊燮。

咸丰九年(1859)四月,樊燮去巡抚府交代情况,但骆秉章却让他去找左宗棠。由于樊燮在见左宗棠时没有下跪请安,所以就引起了对方的强烈不满。当时,左宗棠对樊燮的态度是大喝:“武官见我,无论大小皆要请安,汝何不然?快请安!”

樊燮呢,则以自己是正二品的武官不能向一个师爷请安为由拒绝。其强硬的态度马上就让矛盾升级,左宗棠直接将樊燮骂了出去。

平心而论,这件事左宗棠做得确实是有点过,这也可以进一步论证以上贺长龄对左宗棠的判断。此事对于樊燮的伤害指数到底有多大,我们从其后来的表现就能看出来——樊燮被罢官之后于老家建了一座读书楼,让两个儿子穿着女性衣裳读书,并要求,只有在中举之后才能换上男性衣裳。而且,樊燮可是当着乡亲的面发誓的:“不中举人、进士,点翰林,无以见先人于地下。”

对于樊燮来说,这是雪耻。

左宗棠对樊燮的伤害由此可见。

樊燮的儿子呢,也争气,小儿子樊增详后来不仅考中了进士,且最终做到了护理两江总督的高位。这是后话,这里只是为了说明左宗棠对樊燮所造成的伤害指数。

所以,樊燮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就向湖广总督官文紧急求救。由于以官文为代表的满官早就对湘系在南方的权力扩张极为不满,所以樊燮案马上就上升为满、汉两个集团之间的博弈。

樊燮和官文兵分两路:樊燮向武汉督署、北京督察院递禀诉冤,控诉左宗棠陷害自己;官文则上折参劾左宗棠,理由是“劣幕”。

官文的手段确实毒辣,因为清廷对幕僚是本来就存在戒备心的,雍正当年就对幕僚群体插手人事、狱讼的行为是大为反感,认为这些人败坏了督抚的清名,耽误了督抚的功名。一句“殊属可恨”就足以证明雍正对于劣幕的态度。

所以,当咸丰皇帝收到官文的奏折之后也是直接表态:“如左宗棠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

咸丰当时已经放弃了左宗棠 图源/剧照

可以说,直接将左宗棠的命运交给了官文,而官文的态度也可想而知。此时的左宗棠呢,还天真的以为最多就是充军新疆,完全不知此时的他已经面临严重的生命危险。

只能说,虽然左宗棠通过内观对自己足够了解,但还是栽在了性格的短板上。

这里我们必须强调一点,就是左宗棠虽然是湖南巡抚的幕僚,但咸丰对此人是了解的:咸丰五年(1855),御史宗稷辰举荐人才,将左宗棠置顶,并对对方作出了“若使独当一面,必不下于(胡)林翼、(罗)泽南”的评价;同时,曾国藩也奏叙左宗棠“保卫两湖,大有裨益”,奉旨“以郎中分发兵部行走,并赏戴花翎”;咸丰六年(1856)七月,胡林翼上专折陈明左郎中才略,说左宗棠“才学过人”,除了帮办湖南军事外,还“能兼及江西、湖北之军”;...

在各大员都点赞左宗棠的情况下,咸丰也自然会对左宗棠予以关注。咸丰七年(1857)五月上谕:“该员(左宗棠)有志观光,俟湖南军务告竣,遇会试之年,再行给咨送部引见。”

咸丰八年(1858)十二月初三,咸丰在和郭嵩焘谈完公事后又顺嘴问起了左宗棠的情况,对于左宗棠的才干,郭嵩焘是如此评价:“左宗棠才极大,料事明白,无不了之事,人品尤极端正。”

不管是人品还是才干,郭嵩焘都对左宗棠给予了高度评价。但是呢,左宗棠难以和世俗兼容的性格最终还是导致他和郭嵩焘绝交,这是后话。

如此,咸丰自然就会问起左宗棠为何不肯做官的原因,对此,郭嵩焘的回答是:“左宗棠自度赋性刚直,不能与世相合。在湖南办事,与抚臣骆秉章性情契合,彼此亦不肯相离。”

当时,咸丰还揶揄左宗棠,认为他何必执着于进士出身,建功立业比文章报国明显更实在。咸丰的原话是:“左宗棠何必以进士为荣?文章报国与建功立业,所得孰多?他有如许才华,也须一出办事方好。”

可以说,在樊燮案之前,咸丰对于左宗棠就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但对于樊燮案的处理咸丰之所以支持官文,一个是对劣幕的天然否定心理,更重要的是,他要在汉官、湘系崛起的大背景下支持满官,打击汉官,维持清廷的权威。

如果不出意外,左宗棠就将以师爷的身份定格于历史,最多被历史一笔带过,但是呢,此事却被咸丰当时的宠臣肃顺所得知。肃顺通过身边的幕僚对于左宗棠、曾国藩、胡林翼等“楚材”是极为了解的,认为这些人才具备解决时代问题的能力,因此也是大力支持这些人。

不得不承认,肃顺虽然是贵族出身,但其格局却绝对大,具备一定的大局观。肃顺比任何人都知道左宗棠对于湖南的重要性,于是就通过幕僚高心夔将此消息透露给了湖南人王闿运,王闿运呢,则紧急转告给了郭嵩焘。郭嵩焘呢,又赶紧将消息传给了曾国藩、胡林翼等人。

于是,整个湘系紧急行动,发起了一场保卫师爷左宗棠的行动。

其实,湘系并只是保左宗棠这个人,更是保护他们在南方扩张的结果,如果他们打不赢这场和满官的政治博弈战,那么之后就将步履艰难。所以,不管是出于救左宗棠这个人,还是集体利益,湘系都必须保下左宗棠。

作为湘系的灵魂人物,胡林翼充当了这场政治战的总指挥,他先是通过各种手段稳住了官文,然后才展开了一系列具体的行动。

当然,肃顺也已经给出了总体方案:必俟内外臣公有疏保荐,余方能启齿。

肃顺当时是力保左宗棠 图源/剧照

如果肃顺直接出面来保,则必定会被咸丰所怀疑,因为自古皇帝都怕大臣之间结党,尤其是肃顺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和湘军的联系,必定会让局势更加复杂、更充满不确定性。

而且,湘系也是不能出面去保的,骆秉章上奏为左宗棠辩护被咸丰所批评就已经能说明问题。必须得局外人出面才能干这件事。

有了肃顺的建议和保证之后,郭嵩焘就主动去找了当时作为南书房侍读学士的潘祖荫,并说动对方让其出面保左宗棠。潘祖荫在得了相关好处并得知是保左宗棠这样的贤者后也就果断答应,拿着郭嵩焘已经写好的奏折就上奏。

对于郭嵩焘写的这份奏折,那绝对是有水平,其中:“楚军之得力,由于骆秉章之调度有方,实由于左宗棠之运筹决胜”之语是在强调左宗棠对于湖南地方的重要性;“夫以一在籍举人,去留似无足轻重;而于楚军事势关系甚大,有不得不为国家惜者”是强调去左宗棠对于湖南局势的弊端所在;“请饬下曾国藩等,酌量任用,尽其所长,襄理军务,毋为群议所挠”则是给出了处理建议。

曾国藩认为郭嵩焘擅长学术,通过这份奏折,我们就可以看出曾国藩的察人之明。

为了打动咸丰,奏折中甚至还有这么一句话:“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咸丰年间天下局势一再恶化,正是用人之际,这句话可谓是戳到了咸丰的痛处。因此,咸丰在和肃顺讨论此案时就对肃顺说了这样的话:“方今天下多事,左宗棠果长军旅,自当弃瑕录用。”

肃顺呢,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赶紧抛出了自己的意见:“闻左宗棠在湖南巡抚骆秉章幕中,赞画军谋,迭著成效;骆秉章之功,皆其功也。人才难得,自当爱惜。请再密寄官文,录中外保荐各疏,令其察酌情形办理。”

既肯定了左宗棠的才华,又阐明了对方的功劳,完了又给出了处理意见。

由此可见,作为像肃顺这样的顶尖政治高手,其行事都是有一套缜密的系统、逻辑的支撑的。

官文呢,在看到朝廷寄来的保荐材料也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只能就此打住。

此战,湘系不仅保住了左宗棠的性命,更是打赢了和满官之间的政治战,维护了集体的利益,是湘系发展史上的重要转折点。

另外,胡林翼在此案中的指挥能力也绝对值得一提,他不仅指挥了地方合力对左宗棠的保荐,同时指示了身在京师的郭嵩焘的具体打法,更是稳住了官文让其没有提前对左宗棠动手。

当然,胡林翼也及时稳住了左宗棠的“军心”,保证了其没有在危局之中乱出牌:胡林翼先是在左宗棠发牢骚时劝对方“惟有忍乃能有济,公其念之哉”;在左宗棠想要前往京师自证时,胡林翼又及时将已经走到襄阳的左宗棠劝回,将他安置在曾国藩军营中暂时保护了下来。

樊燮案绝对是左宗棠人生的至暗期,他在长沙的家不仅被好事者涂上了“钦加劣幕衔帮办湖南巡抚左公馆”的标语,在前往京师准备自证时更是对前途一度失望,甚至发出了“侧身天地,四顾茫茫”的慨叹。

但一切事物都是运动式在发展,这件在初期具备悲剧属性的事最终却在时间的重力下逐渐切换了轨道,让左宗棠走上了一条上坡路。

只能说,事缓则圆呀。任何人在遇到棘手事情时最需要做的就是先静下来,然后再等待。

咸丰十年(1860)四月十日,朝廷下发了一道谕旨:“左宗棠熟悉湖南形势,战胜攻取,调度有方...应否令左宗棠仍在湖南本地襄办团练等事,抑或调赴该侍郎军营,尽其所长,以收得人之效?”

最终,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的身份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再后来就是创建楚军,成为独立于湘军之外的一部,并最终将军功拿到手软。

左宗棠以军功报国 图源/剧照

只能说,任何人的成长路径都是不一样的,左宗棠的进阶之路看似充满坎坷,实际上是和其性格高度匹配的。

请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在人生打开局面之后,左宗棠也是一时感慨:“宗棠频年怫郁之隐,竟蒙圣鉴,感激何言。”

寒冬之后必然是柳暗花明,这是规律。

还有,你自认为的缺点可能并不是缺点,而是助你成事的特点。

对待自我,人一定要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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