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开皇》第38集惜哉,明彻!

史实记录彬彬 2023-09-24 04:44:00

上回书说到,吴明彻兵围徐州,北周徐州总管梁士彦一面据城死守,一面向北周天子宇文邕求援。

宇文邕命上大将军王轨率大将军宇文忻、骠骑大将军达奚长儒率军来救。

陈军监军裴忌在徐州西北面的丰县、沛县构筑防线,进行阻击。

两军交战数日,各有胜负。

当前形势,对南陈颇为有利,只要裴忌挡住王轨援军,徐州被吴明彻筑坝灌水,势不能长久坚守,破城指日可待。

为此,梁士彦忧心如焚,每日翘首以盼援军。

而丰沛平原上的周军大营中,主帅王轨浓眉紧锁,拈须沉思,一双虎目凝视巨大的木图,良久无语。

一旁的宇文忻按膝而坐,慨然道:“大人,彭城形势危急,我军不宜观望太久,若彭城有失,陛下怪罪起来......。”

他闪眼看了看身侧木然不语的达奚长儒,心中微有不悦。

此人整日一副事不关己、出工不出力的样子,若不是念在他是齐王宇文宪爱将,早已对他发作。

宇文忻转头向王轨又道:“上次交锋我已探明,陈军虽有萧摩诃、周罗睺等一、二猛将,但平原作战的能力仍不如我军,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击败他们并非难事!”

王轨依旧盯视木图,头也不抬,只沉声道:“仲乐,击败裴忌这支陈军的确不难。不过我来问你,吴明彻已在泗水筑坝,如今彭城方圆十余里已成一片泽国,我军挺进徐州后就要面对陈军的水军,难道仲乐将军准备带着你的重甲骑兵跳入水中去和陈军的金翅大舰、五牙楼船搏杀吗?”

宇文忻一呆,口中嗫嚅道:“这......。”

王轨这才抬起头来,盯视帐外,道:“陈军善水战,我军善陆战,不解决吴明彻的水军,徐州之围终究难解。”

这时,沉默许久的达奚长儒缓缓道:“大人,陈军可以借水成势,我军何尝不能以水破敌?”

王轨目中精光一闪,道:“哦,如何以水破敌?请试述其详。”

达奚长儒起身走至木图边,道:“大人请看,泗水、丹水在彭城交汇,经过彭城后又有沂水、沭水、濉水汇入,最后一齐汇入淮水。如今吴明彻在彭城下游筑坝,使泗水、丹水倒灌入彭城,这是他一贯的打法,攻江陵、攻寿阳都是如此。末将以为,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轨素来严峻的面容展出一丝笑意,颔首道:“讲下去。”

达奚长儒用手指画,道:“我军可以向西绕过裴忌的防线,从濉水南下,在泗水入淮之处,也就是清口进行封锁。陈军粮草都是从寿阳(今安徽淮南寿县)由淮水经泗水北上,运抵吕梁(今徐州铜山区吕梁山)的陈军大营,我军若封锁清口,陈军粮草无以为继,必然军心大乱,哪还有心攻城?即使攻克彭城,他们也是坐困孤城、死路一条!”

王轨看向宇文忻,道:“仲乐,你以为达奚将军此计如何?”

宇文忻思忖片刻,道:“计是好计,不过我军深入敌后、断敌粮道,自己的粮道又如何保证?这是其一;其二,我军没有水军,如何封锁清口江面?其三,我军扼其后路,陈军必疯狂来攻,要想守住,恐怕也颇为不易。”

王轨点点头,道:“达奚将军,你所说的我其实也已想到,正是因为仲乐刚才说的这三点,令我迟迟下不了决心。”

达奚长儒英武不凡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道:“大人,我的意思是——只带一万精兵,自带十日之粮,并不依赖后军粮草供应。而吴明彻有大军八万,每日消耗巨大,仅凭军中存粮,绝不可能撑过十日。我们和他们比的,就是谁先绝粮崩溃!”

王轨兀自沉吟,宇文忻却道:“此言谬矣!若只有万余步兵,如何抵挡陈军反扑?”

达奚长儒昂首道:“末将愿率本部一万步兵前往,若十日之内守不住清口,情愿以身殉国!”

王轨盯视达奚长儒良久,缓缓道:“其志可嘉!不过你只有步兵,如何控扼水道,令敌船无法通行?”

达奚长儒却露出自信的笑容,道:“大人可知前朝名将崔延伯铁骑横江的往事?”()

彭城东南,吕梁山上。

吴明彻正与任忠、陈慧纪、程文季、陆山才、荀法尚诸将商讨军情,忽有军士急步入内禀报:“大将军,方才有斥候来报,清口出现万余周军,正在两岸筑城!”

众将闻之,都是一惊,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任忠惊疑不定道:“清口怎么会出现周军?莫非是乌丸轨(王轨鲜卑名)的援军绕道而至?”

吴明彻却不在意,笑道:“周军绕到清口有何可虑?他们在岸上筑城,我军舰船在水中航行,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程文季面带忧虑道:“大将军,乌丸轨是周军名将,灭齐之战,如果说宇文宪居功第一,他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二功臣,像他这种人绝不会做无谓之举!清口是泗水入淮处,一旦被扼,我军粮草无法运来,局势就危险了!”

吴明彻冷笑道:“老夫一生在水上闯荡,从未听说步兵能奈何得了水军的事情。不过他们既然想在水上作文章,我就让他们见识我大陈水军的厉害!”

当即下令,命大将刘景率七千水军前往淮口破敌。

刘景是吴明彻心腹爱将,向来以骁勇著称,督率百余艘金翅大舰升帆而行。

陈军大舰樯帆被北风劲吹,高耸入云,两侧十余丈长的巨大拍杆高高扬起,宛如大鹏风行水上,气势惊人。

待行至泗水下游,水势愈发湍急,刘景遥遥望见清口两岸果然有无数周军正在夯土筑城,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刘景轻蔑一笑,大声下令:“舰船沿岸行驶,待靠近土城,以拍杆轰击,同时发射船弩,看这些北地的旱鸭子怎么筑城!”

船上旗手依令打出旗语,陈军大舰劈波斩浪,加速向前。

眼看离土城还有三、五里许,忽听“咔喇喇”一片响,陈军大舰似乎突然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竟在水面剧烈颠簸起来。

尽管船帆被北风吹得饱涨欲裂,船身却无法再向前行驶半分!

后续的舰船收势不住,纷纷撞上前舰,木屑纷飞,陈军兵士站立不稳的,都大呼小叫落入水中。

“这是什么妖法!”刘景惊骇欲绝,脚下不稳竟也踉跄仆倒在船头,眼光正好落到船下,这才发现水中竟有无数车轮,以铁索贯穿,横亘水中。

船底与车轮相撞,轮毂不是刺入船底甲板,就是与船舵叶片搅在一处,船只哪里还能前进?

长儒取车轮数百,系以大石,沉之清水,连毂相次,以待景军。景至,船舰碍轮不得进。——《隋书·卷五十三·列传第十八》

刘景脑中一片混乱,气急败坏大叫:“传令!全军回舵!命后舰用缆索将前舰拖回!”

水上行军若要掉头,比陆上难了何止百倍。陈军一片混乱,直耗了大半个时辰才脱离车轮束缚,退至上游十里,下锚靠岸。

刘景惊魂甫定,怒道:“北人如此无耻,不敢与我水军交锋,就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既如此,我军便从陆上进攻,踏平这些贼厮鸟!”当即下令,全军上岸列阵,来攻周军。

达奚长儒神态安详,按刀立于一处土岗之上,命军士列成方阵,任由刘景来攻。

由于兵分两岸,每侧只有五千周军,在兵力上较陈军稍弱。但此时的周军乘灭齐之余威,正是士气最旺、战力最强、配合最娴熟之时,甫一交锋,就将陈军压得节节后退。

刘景见状,大感意外,亲率卫兵至阵前督战,这才稳住阵脚。两军白刃格斗,喊杀声响彻泗水。

就在此时,忽听身后兵士惊呼连连,刘景急忙回首,欲待询问,已见舰船停泊之处火光大起,却是数百周军掩至岸边,向陈军舰船不停发射火箭!

刘景大惊失色,这才知道周人步步为营,自己每一步都落入陷阱,急得跳脚大叫:“撤军,赶紧救火!”

陈军急忙整队后撤,达奚长儒看得分明,在山岗上猛然擂响战鼓,周军由不动如山顷刻间转为侵略如火,雷霆出击之际,依然能保持严谨的阵型。

陈军在周军巨斧重锤般地攻击下,迅速由后退变成溃退,最后变成溃散、溃逃,七千陈军战死千余,被俘三千,余者四散奔逃,百余艘金翅大舰也被付之一炬。

达奚长儒获此大胜,依旧神情沉静,心中毫无波澜,只下令对俘获的陈军好言抚慰,然后放他们各自离去。

又命兵士加紧筑城,并在两城之间架设索桥,并继续在水中打下木桩,安置车轮铁索等等。

却说刘景率残兵由陆路逃回吕梁大营,吴明彻闻报,勃然大怒,急命仁威将军、吴州刺史陈详和信威将军淳于岑各率一万精兵前往清口,务必不惜代价将这颗钉子拔除。

陈详、淳于岑连夜沿泗水两岸进军,次日平明已至。再看清口,两座土城已初见规模,都不禁惊骇于周军之神速。二人也不多话,立即挥军各攻一城。

此番周军却不再出城迎敌,而是凭借长弓劲弩据城自守。

自从北周天子宇文邕设立营军器监以来,周军军械水平已有了极大提升,铠甲之精、兵器之锐,弓弩力度之强、射程之远,都已超过北齐和南陈。

陈军贸然进击,顿时被周军弓弩射得纷纷倒地,死伤惨重。陈详、淳于岑奉吴明彻严令,无路可退,只得督军猛攻,激战半日,却始终无法攻破二城。

此时,周军分兵绕道清口的消息也已传至丰沛防线的裴忌军中,萧摩诃得知大惊,向裴忌道:“尚书大人,周军断我粮道,等于扼住了我军咽喉,我们需尽快回撤,否则有全军覆没之忧!”

裴忌踌躇道:“可是乌丸轨大军还在这里,我军若撤,他们势必乘虚而入......。”

萧摩诃急道:“彭城旦夕之间极难攻克,此时我们要考虑的不应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应该保住这支大陈最精锐的军队!”

言罢不待裴忌再说,立即出营纵马疾驰,返回吕梁。

此刻吴明彻心中也极为焦躁,陈详、淳于岑攻城受挫的消息传回,令他隐隐有了一丝不详之感,逼得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是继续攻取徐州,还是全军回攻清口?

清口被周军扼住的后果他很清楚,但回军......,一旦回军,周人必全力打造徐州城防,自己下次再卷土重来,又将面对怎样的坚城?

而内心深处,吴明彻还有一个无法对人言说的心思——自己已是七十三岁的古稀老人,我还有下一次机会吗?

恍惚之间,吴明彻的思绪又飞回去年的建康台城。

那日,天子陈顼召见众大臣商议进攻徐州之事,兵部尚书毛喜进谏:“如今淮南刚刚收复,百姓尚未安顿。而周人大举吞齐,气势正盛,我军很难与之争锋。且淮北平原不似淮南水乡,水军受到诸多限制,我军的优势并不明显。臣以为,不可轻启刀兵主动挑衅周人,而应保境安民,与周人结好,着眼长远为宜。”

毛喜对曰:“淮左新平,边民未辑。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且弃舟楫之工,践车骑之地,去长就短,非我所便。不若安民保境,寝兵结好,斯久长之术也。”——《资治通鉴·陈纪·陈纪七》

当时自己在陈顼面前大声疾呼:“周人气势正盛,我军何尝不是气势如虹?江北虽是平原,但徐州处于淮泗之间,水军一样可以大显身手!如今周人在徐州立足未稳,正是出兵良机!毛喜书生之言,请陛下勿听!”

当时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见自己咄咄逼人,立即公然出奏,指责自己“师老将骄,不宜远图!”惹得自己在朝堂上大发雷霆,陈顼无奈,只得将蔡景历贬官出京,并同意自己出兵。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确有那么一点‘师老将骄’的意味呀。”吴明彻正自嗟叹,萧摩诃已大步入帐,道:“大将军,听闻周军封锁清口,在两岸筑城,可有此事?”

吴明彻心头沉重,微微点头。

萧摩诃上前一步,大声道:“既如此,大将军应立即停止对彭城的攻击,抽调主力大军攻克清口。我料此时清口周人之城尚不完备,我军若全力进攻,定能攻克!若久拖不决,末将担心会贻误战机!”

吴明彻听他口气不敬,皱眉道:“我已命陈详、淳于岑率两万军前往攻城,何须你再多言?”

萧摩诃尚未察觉吴明彻眉间怒意,急道:“我在丰沛探知,周军此番抽调了一万精锐南下。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我军仅有两万,敌人据城而守,这仗要打到何时才能见出分晓?若不能尽快疏通粮道,一旦断粮,军心必乱,我们都要成为周军俘虏了!”

吴明彻白眉紧缩,愈发不耐。萧摩诃更为焦急,厉声道:“大将军,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我大陈八万精锐来之不易,万万不能葬身于此呀!”

吴明彻如今已成骑虎之势,要他放弃眼看就可得手的彭城,用主力去攻清口,如何甘心?

一旦攻城放缓,守军得到间隙修缮城防,则又成旷日持久之势,自己当年在天子面前夸下海口却久攻不下,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念及此处,吴明彻再也忍耐不住,一抚胸前银须,喝道:“夺旗冲阵,是将军你的职责;谋划方略,是老夫我的本份。萧将军,请你自重!”

萧摩诃如遭当头一棒,不禁连退数步,看着面前执拗的老人,满脸都是震惊、沮丧、难以置信的神情,半晌只得艰难躬身称是,迈着沉重的步履退出帐外。

明彻奋髯曰:“搴旗陷阵,将军事也;长算远略,老夫事也。”摩诃失色而退。——《陈书·列传·卷三十一》

此后一连五日,吴明彻督率水军不分日夜全力攻城。

彭城城中水深三丈,周军只能在屋顶生火做饭,梁士彦衣不解甲坚守城头,与陈军做殊死搏斗。

幸亏一来有梁士彦这位守城经验丰富的将领坐镇,应对有方。二来也知道援军将至,守军信心倍增,人人舍生忘死,斗志坚韧异常,彭城始终屹立不倒。

丰沛一线,王轨指挥周军步步紧逼,以堂堂正正之师有条不紊地进攻陈军防线,又命宇文忻大范围迂回袭扰,来去如风,攻击陈军侧翼。若非周罗睺勇猛善战,多次挽救危局,陈军丰沛防线早已不支。

而达奚长儒率一万精兵牢牢钉在清口,不仅数十次击退陈军进攻,且时常趁夜出城袭击,陈详、淳于岑空有兵力优势,却始终奈何不了这支孤军。

终于,吴明彻在得到军粮即将告罄的禀报后,颓然坐倒,痴痴地望着彭城城头千疮百孔却始终高高飘扬的周军大旗,指尖微微颤抖,心中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萧摩诃已连续三次攻上彭城城头,却总是被密集的箭雨射回,今日冲得太急,竟被一箭射中左臂,只得乘船来见吴明彻。

萧摩诃半身被鲜血染红,踏上吴明彻座舰甲板,踉跄单膝跪地,含泪道:“大将军!如今我军钝兵城下,进退无路,形势已万分危急!此时全力突围,并不是什么羞耻之事。请大将军率马步军从陆路先撤,摩诃愿率骑兵前后驱驰,别人我不敢保证,但一定能保大将军您安然无恙!”

摩诃又请曰:“今求战不得,进退无路,若潜军突围,未足爲耻。愿公率步卒徐行,摩诃驱驰前后,必使公安达京邑。”——《陈书·列传·卷三十一》

吴明彻勉强起身,轻抚萧摩诃伤臂,银须颤抖,道:“悔不听弟之良言,才有今日窘境。但老夫受命全权征讨,却让全军陷入绝境,本就惭恨无地。而且我军多为步兵,若从陆路撤回,必将陷入周军铁骑的疯狂围猎。且军粮即将告罄,陆上撤军速度缓慢,绝无可能支撑到淮南。所以,我只能与全军同在,走水路撤军!你可以率骑兵单独突围,我大陈骑兵来之不易,盼你能将他们平安带回。”言罢已潸然泪下。

明彻曰:“弟计良图,然老夫受脤专征,今被围逼,惭置无地。且步军既多,吾爲总督,必须身居其后,相率兼行,弟马军宜须在前。”——《陈书·列传·卷三十一》

身旁电威将军、北谯太守裴子烈急道:“大将军,如今清口有车轮铁索阻断,我军舰船根本无法通过!”

吴明彻摆摆手,道:“我自有打算,可将我们在彭城下游的筑坝破开,大水宣泄而下,清口水位必然升高,我们的舰船自可从轮索之上驶过。这也是我们唯一全军返回的机会!”

众人各怀疑虑,但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散去各自准备。

当夜,吴明彻下令,裴忌所部撤回吕梁,由任忠、萧摩诃、周罗睺率八千骑兵星夜南撤。其余六万步兵溃决堤坝,然后登船南下。

王轨探知陈军撤退,立即率军衔尾追击,又命宇文忻率两万骑兵沿泗水疾驰,务必尽快赶至清口。

随着彭城坝体破裂,泗水果然暴涨,陈军满载士兵的舰船千帆齐发,从泗水浩荡而下,起初倒也顺利。

但随着河面逐渐开阔,积蓄的大水渐渐低缓,到得清口时,水位已较平时高不了多少。

而陈军由于全员登船,吃水较之往日更深,结果终究被轮索挡住,无法前行。

明彻仍自决其堰,乘水势以退军,冀其获济。及至清口,水势渐微,舟舰并不得渡。——《陈书·列传·卷九》

吴明彻急忙下令,全军登岸,与陈详、淳于岑会合,冲过达奚长儒土城,向南突围。

达奚长儒见陈军主力齐至,知道徐州之围已解,仰天大呼:“儿郎们,出城阻敌,决不能让陈军从我们面前过去!”

泗水两岸鼓声大作,周军一齐杀出,向两翼极速延伸。周军虽只有万人,却像一条又细又韧的长索,顶住了蜂拥而来的陈军。

陈军生死攸关之际,只能拼死前冲,力图夺路而逃。达奚长儒往来奔走,指挥周军堵住一个又一个漏洞,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单薄防线。

周军士兵奋不顾身,死战不退,兵刃被打掉了就用头撞,用牙咬,肢体被砍断就抱住陈军,用露出的白骨去殴击,气势之悲壮,令陈军大感震撼!

吴明彻看着这样的厮杀,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喃喃道:“天下竟有这样的雄兵,老夫总算明白,为何偌大的北齐会输得这样彻底......,这,这就是宇文泰、宇文邕父子两代建立起来的府兵吗?”

就在此时,身后的泗水两岸已经响起苍凉激越的号角声和奔雷般的马蹄声!

黑压压的北周重甲骑兵如浓云般从北方升起,沉默的北周骑兵将腰身伏低再伏低,速度提升再提升,只有平端的马槊闪着冰冷无情的寒光!

宇文忻到了!

钢铁洪流一般的北周重骑从陈军身后杀来,霎那间,天地似乎微微震颤,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静,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无数陈军被践踏在马蹄之下,周骑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冲入陈军之中。

不成阵势的南方步兵遇上全力冲锋的北方重骑,只能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此战,南陈司空、车骑大将军吴明彻,监军、都官尚书裴忌,使持节、北徐州刺史、程灵洗之子程文季被生擒;

使持节、都督潼州诸军事、安州刺史、徐度之子徐敬成战死;

仁威将军、吴州刺史陈详战死;

智武将军、兗州刺史陈慧纪战死;

云旗将军、武昌太守陆山才战死;

云麾将军陆之武战死;

信威将军、淳于量之子淳于岑战死;

雄信将军、历阳太守胡铄战死;

......。

南陈八万大军,战死三万,被俘三万余,仅剩任忠、萧摩诃、周罗睺率八千骑兵撤回寿阳。

此战,南陈自陈霸先、陈蒨、陈顼十余年练就的精兵,就此毁于一旦。

明彻及将士三万余人,及器械辎重,并就俘获。陈之锐卒,于是歼焉。——《周书·卷四十·列传第三十二》

此后,裴忌归降北周,隋朝建立后,裴忌在长安去世,享年七十三岁。

程文季则设法逃出牢笼,想返回建康,却在涡阳被周军再度抓获,最后死于长安狱中。

而吴明彻,被宇文邕封为大将军、怀德公,颇为优待。但吴明彻日夜忧愤,是年病逝于长安。

吴明彻是南陈最后一位有分量的统帅级名将。

他二十四年前与陈霸先相遇,陈霸先对他引为知己。此后,吴明彻随陈蒨平定三吴,又在建康大战为陈霸先击败北齐立下大功;

湘州之战时,他追随太尉侯瑱击退北周名将贺若敦,又在沌口之战大破北周、西梁联军,一跃成为南陈第一名将;

此后,吴明彻全权指挥了规模庞大的太建北伐,两个月内尽复淮南之地,攻拔寿阳,威震华夏,登上了人生巅峰。

可惜,徐州之战,他一败涂地,终于落了个兵败被俘,郁郁而终的下场。

《南史》对吴明彻的评价是:

他处于国家时运没落之际,身负开疆拓土重任。可惜却不具备韩信、白起那样的才能,见识也比不上孙武、吴起,只知道进取却不知道适可而止,一昧强求却不能预见失败,结果丧师辱国,这是他必然的结局。

明彻属运否之期,当辟土之任,才非韩、白,识暗孙、吴,知进而不知止,知得而不知丧,师亡国蹙,宜矣哉。——《南史·卷六十六·列传第五十六》

而我认为这对吴明彻未免太过苛刻。

试问,中国历史上有几人能与韩信、白起、孙武、吴起相提并论?

吴明彻一扫百余年南方畏惧北方的颓势,锐意进取,勇于开拓,以古稀之年,怀建功立业之心,知难而进,一心光复,这种勇武精神难道不值得可贵吗?

至于最后兵败,当然有指挥失误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南北实力的差距。以当时百战百胜的周军精锐,吴明彻指挥能力再强,恐怕也无法创造奇迹。

所以,即使结局悲凉,吴明彻依然是后世唐朝追封的古之六十四名将和宋朝追封的七十二名将之一。

而《南史》这句“他处于国家时运没落之际”,才是最关键的所在,因为他生于那个时代,就是他最大的不幸。

所以,我只能默默地道一声:“惜哉,明彻!”

好了,《血色开皇》从侯景之乱写到这里,正好和第二部《关陇长风》的最后一集对接上了,也把《关陇长风》没有写到的北齐和南陈的重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基本覆盖齐全。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第三部《血色开皇》似乎名字有些不妥。

因为原计划是以杨坚、高熲、杨素等人为主线,主要写隋朝建立到杨坚逝世,结果写了快四十集的北齐和南陈,那再写下去,《血色开皇》的篇幅可能会达到80集,这就明显不合适了。

所以我想,假如以后有可能出版的话,那么这三十八集的《血色开皇》可能要更名为《南北风云》或者别的什么名字比较合适。

不过头条上已经发出的文章就不能修改了,所以先闷着头写吧,下一集开始把视角转回北周,我打算写一个全新的杨坚形象,可能会颠覆大家的认知哟。

当然,所有的史实我是一定不会篡改的,而是在严格遵循史书记载的基础上,对杨坚这个人进行比较大幅度的个人演绎,因为史书对杨坚的记载远不如高欢、宇文泰那么详细,所以也给了我发挥的空间。

呵呵,历史小说嘛,就要有自己的理解在里面,敬请期待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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