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1985年。
正当我大舅忙着准备成亲时,我大姑家先出事了。
大姑生了6个子女,三儿三女,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相比还窝在大山里的我家来说,大姑家还算不错。她嫁到隔壁镇子上,铁路就从屋前穿过,生计路子显然要广得多。
只是,衡量人生的幸福感,物质不是唯一标准。
大姑性子刚烈,做事执拗(这好像是我家的基因,每个人都这样),和村里人结下很多梁子,不是和这家闹矛盾,就是和那家对骂,听我妈说,每次去大姑家都要听她倒苦水。
几个儿女的性格和大姑很像,直来直去,想法固执,姊妹兄弟之间也常常吵架干仗。
有一天,大姑和大姑父出去干活了,家里只剩下大姐和三妹,两人因为扫地的事又吵起来。大姐吩咐三妹去扫地,三妹不肯,大姐便骂人,三妹不甘示弱,对骂起来。
很小的事儿,最后变成了悲剧。
要是当时大姑和大姑父在家,估计两姐妹都会挨一顿骂,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遗憾的是,大人不在家,两姐妹像两只放归山林的老虎,凶得能吃人。
三妹口无遮拦,把大姐的丑事一一抖露出来,什么与人私奔、又被抛弃等等,大姐气得当场抡起棍子要暴打她。
三妹不仅嘴巴子厉害,跑得也快,她飞快地穿过铁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姐把自己关在屋里,眼泪像雨点儿一样滴下来。她很好强,外人看起来很懂事,但她的内心一直很敏感。她怕别人揭她的伤疤,就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扒掉了一样。
几个月前,她确实被人抛弃了。那个男人原本向她承诺,要带她一起闯世界,但他带走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
这件事,家里除了三妹,没人知道。大姐一直瞒着父母,因为,一旦父母知道,挨揍还是小事,村里人巴不得看她家的笑话。
她不想让爸妈丢脸,更不想爸妈因为此事又和村里人闹矛盾。
但现在,三妹已经嚷出来了,她断定很多邻居听到了,父母迟早也会知道。
她红肿的眼睛斜睨着看向门外,她好像听到了村里人在低声嘲笑她,几个和她家吵过架的妇女正在哈哈大笑,她们不就是在笑话自己吗?
大姐把头埋得更低,一眼就看到堂屋角落放着几瓶农药。她起身抓了一瓶,像风一样跑到屋后菜园子里去了。
后来,我去过几次大姑家。她家屋后的所谓菜园子地,其实也是一个坟堆。很多鼓起的土包,没有碑文,平时看不出来,清明时挂上白纸就知道是坟。村里人把坟堆之间的空地挖出来,种上蔬菜玉米等,长势很好。
大姐被发现时,她就躺在其中一个坟堆边,身体僵直,嘴上冒着白沫,已经死亡。
第二天,一个同村的人路过隔壁镇,被大姑叫住,带回了这个可怕的消息。我爸妈呆愣在一旁,我大伯说:”姐(我大姑)家的风水不好,屋后就是坟地,阴气太重,怕以后还要出事。“
大概过了10年,大姑的第二个儿子也自杀在屋后菜园地里。
经历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在我15岁时,大姑一家搬离老宅,在镇子马路边上重新建了一座房子。
曾几何时,夏夜乘凉,我妈聊到这个自杀的大姐时说:“命里注定要有劫难。姐妹之间吵几句,怎么就和命过不去呢?”
直到多年之后知道更多的经过,我深知,大姐的死不是因为姐妹吵架,而是因为她执拗又敏感的性格。她把自己沉到井底,避开阳光,封闭心灵,以为在阴暗的世界里可以自我疗伤。
可身而为人,谁又能完全隔绝于世?
人这一辈子,谁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境遇,幸运不能伴一生,不幸也不会随一世,重要的是,我们始终要怀踹着对生活的热情,不负人生,不负韶华。
毕竟,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称之为人。
(关注我,讲述我家的真人真事,只愿自己有生之年,可以把它记录下来,留着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