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嘟，尖脆的铁哨声打破了清晨宁静的山湾，传遍了笼罩青白色雾的山沟沟，公鸡，牛，羊附合着哨声鸣叫一片，老妇人打开鸡笼，鸭圈，鸡围着她团团转找吃食，鸭子嘎嘎嘎拍打着翅膀，朝水田边拍达拍达走去。队长周清强是山湾里起得早的一个人，在小麦地里转着看了一遍，在山梁边吹响了大指拇大，里面园滚滚铁珠的铁哨子，意味着一天农活出早工了。前任老队长是用铁皮喇叭喊"出工了，出工了"，喊起费力，人们勉强听得见上工。周清强一上任托村小老师买上体育课用的铁哨，哨小威力大，吹三遍，人们陆续扛着锄头，二锤，钢纤，担着撮箕上坡改田改土了。
唐朝秀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要亮了才睡着，刺耳的哨声让她惊醒，一问，周队长吹上早工的哨声，心里一阵惊喜，她在娘家也参加生产队农活，早晨也要上工，催工是敲打吊在公房挑上的铁块发出珰珰珰声音。她是新嫁娘三天后上工，她不愿躺在床上面对不停纠缠的新郎，翻身起来，穿上红花夹衣，径直到灶屋，从鼎锅里舀了一碗温水，挤了点白玉牙膏，在屋檐下刷牙，引来一群大小孩子看稀奇，开始她认为看新嫁娘，慢慢地听出她们在议论新嫁娘刷牙，牙刷在嘴巴搅动，冒着白泡泡，莫说山里的孩子没看见刷牙，山区连大人们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刷牙，没有人起床后就刷牙。
唐朝秀从小也不知道早晚刷牙，家里面没有人刷牙，她是家里面唯一要刷牙的人。生产队来了一个从城里来插队的十六七岁的男知青，读过高中，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白的脸，白的手逐渐黑了，但看书的习惯，刷牙的习惯，唱歌的习惯，穿衣整洁没有改变。唐朝秀青春燥动的心，不安分的脚不自觉往那知青住的集体房子跑，看他看书，刷牙，唱歌，把他当成上天派来的小哥哥敬仰。他烧不燃火，投放一灶的柴，烟直冒，吹一脸的灰，眼泪流，花脸，她好笑，帮他烧火，煮饭，他感激对他一笑。这一笑，她夜里睡的时候全是他的笑，有时她晚上在梦里笑醒了。她学知青刷牙，用香皂洗脸，跟他唱歌。
山坡上的樱桃红艳艳，小鸟儿争先恐后，红一粿啄一粿，急坏了她，用小石块钉小鸟，不要啄红樱桃，她爬上树摇摇晃晃摘一捧，用花手巾包起送给小哥哥，看他吃着香甜，她心里也甜。
一天晚上天下暴雨，她在他的屋里，坐着笑看煤油灯花，火苗欢快跳舞，忽明忽暗，一阵风灯熄了，两人在一起了。
她夜不归宿，小腹微微隆起，她的母亲追问打骂，她不觉得羞，苦，痛，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她的父母认定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父亲的酒友周仕斗的幺儿未婚，以二十棵柏树的代价将她许给了酒友的残疾儿子。
唐朝秀家里实在太穷了，五姊妹，好酒的父亲每场喝酒靠喫白食，弟弟结婚没有婚房，作为家里老大，为父母分忧义不容辞。她抗拒，挣扎，问那许了愿的城里小哥哥想方法，那小哥哥经贫下中农推荐，他要上大学了，流泪，垂头叹气，商量了三天没有结果。唐朝秀不忍心小哥哥一辈子在农村，城里是他的人生终点站，农村是自己一辈子所在，认命，她心不甘情不愿作了周跛子新娘。
三天后，队长的第一声哨声响起，唐朝秀迫不及待扛着锄头上山了。
生产队召集劳力做活路，吹哨子七点半钟集中，记分员在工地上记上工人数，迟到的人当场扣工分，迟到五分钟大家评算了，下次注意。迟到十分钟就要扣工分，生产队会上定了的扣0.5分。
队长安排当天活路。头天晚上想起千条路，早上起来现活路，活路没有变动，队长一声喊："女的不动，男的搞现当“，引来社员们哄笑，田坝土垄，庄稼地里，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一天的活路开始了。
每个人工分值以早上，上午，下午定分值，十分的早上二分，上午四分，下午四分，以此类推。下午散工前计工员在社员工分本上记下当天工分。每一户工分本项目详细，做工，投肥等记分内容，记分员如数记录每一顶，一个月累计。记分员岗位关键，需要年轻，有文化，责任心强，原则性强，大公无私的人担任，一般基层干部从计分员开始干。计分员是干部苗子，后备干部人选。
生产队劳动工分的价值取决生产队的收入来定，因此每个生产队的工分值不一样，有高有低。工分分值有田土耕种面积人均多少，队长能力强弱，劳动力素质高低，社员们干活积极性因素，也有地理位置，气侯，自然灾害，种子优劣等等原因所决定，没有固定的分值，每年都不一样。一年结算下来才能得出工分分值，一个社员劳动十分工分价值多少钱。
生产队收入:
(一〉粮食收入。公粮以大米折成稻谷固定数量无偿交国家(后来大米折成现金交国家称为农业税〉。
国家下达征购粮食任务给生产队，分为稻谷，小麦，油菜，碗豆，葫豆，高梁，大豆等数量交粮站，粮站按国家统一价结算成现金，作为生产队收入。
(二)饲养场送外调肥猪到食品站，肥猪按国家统一价结算现金作为生产队收入。
(三)生产队多余耕牛，小牛出卖作为收入。
(四)竹子，树木出卖收入
(五)付业一一药材，蚕茧，鸭棚子收入
(六〉工匠交队现钱收入
(七)社员分配粮食物质收入一一所有粮食，红苕，柴草折价，秸秆折价，猪肉，菜油折价成现金，作为生产队收入
(八)其他零星收入
(九)不能算收入的收入:储备粮，种子
例如生产队总收入一万元
生产队支出
(一)化肥，农药，良种，
(二〉劳动工具一一犁头，耙，风车，扫笆，晒席等等
(三)公社，大队上交公益金，公积金及其他费用
例如(一，二，三，〉总支出二千元
生产队总收入一万元减去支出二千等于年收入八千元
生产队总工分除以年收入等于工分值
例如生产队总分四十万工分除以八千等于0.05元。一个男全劳动一天劳动十分工分价值0.5元。
家庭总工分乘以工分值等于家庭收入
例如一家人劳力工分加上积肥，其他工分等等3000分乘0.05等于150元
工分兑现一一多劳多得
家庭工分收入减去集体分给家庭各种物质折价等于家庭在生产队纯收入
例如一家工分收入150减去分配粮食其他物质折价200等于负50元，补钱户
如果家庭工分值少，集体分给物质折算多，家庭补集体，称为补钱户。
例如一家工分值12000x0，05元二600元减去分配物质值300二300元，剩余工分值300元在生产队收，收钱户
家庭工分值多，集体分给物质折算相抵有余，家庭在集体中收，称为收钱户。
补钱户一般主要劳动力少，孩子多，主要劳力残疾，生病，有工人，国家干部家庭等等，决算兑现，补钱称粮。
粮食是硬通货.可以和任何物品兑换。工分决算时原粮单位折算大米0.138元，全国通价。一斤原粮折算稻谷一斤四两.小麦一斤半.黄豆一斤.红苕五斤.洋芋二斤.杂粮二斤。
平时分粮不算分称为借.数量不多，年终算帐后才叫分粮，实际上有意留起用来兑现工分。补钱户用钱交清，才分回剩下的粮食。
例一家工分3000分x0，05元二150元生产队分物质折100元，应补生产队五十元，相当于工人一个月工资，交清，担回剩余三佰五十斤稻谷。家庭分粮人口四个，打谷时借200斤，结算350斤实际分稻谷550斤，人圴137.5斤。好在红苕分得2500斤，一半红苕可以喂肥一头过年猪，留半边猪肉过年，卖国家外调半边猪肉，得现钱。另一半红苕家里每天吃红苕稀饭。加上分得小麦600斤，搭配瓜菜吃，吃得饱，不饿饭。春节可以分集体储备粮一百斤过年。
这样的生产队当年粮食分配在其他生产队算中等水平，差的生产队年终结算有的家庭分稻谷几十斤，用皮背蔸就背回去了。好的生产队人平分稻谷三佰斤左右。
如果劳弱补钱户实在无钱交，商量收钱户，空额交队，过后给收钱户，生产队做收入，减收钱户的收入，称为挂钩，要亲戚，关系好，讲信用才得互相挂钩。挂钩后补钱户可以领回剩下粮食。
实在没有钱又没有收钱户和他挂钩的补钱户，粮食就存放在集体。没米下锅，饥荒时由队长批，借粮。粮借完了，钱未补，一直记欠集体。如果补钱户家有结婚，办迁移，升学，参军需要生产队证明，要把欠集体口粮款搞清楚才行。所以农户必须挣工分，工分成为家庭地位主宰，支柱，实力的象征。
收钱户笑呵呵，既收钱，又领回粮食，决算喜洋洋。体现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动者不得食的集体生产按劳分配原则。
粮食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个人的。决算后，人们盼望的就是生产队的储备粮，那才是集体生产的优越体现，平均分配，分粮人口无论大小平均分配。但什么时间分，分多分少由干部们说了算，又体现集体生产的局限性，自己劳动果实不能自己支配，望粮兴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