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七月,恭愍王以赐蟒龙衣为名将权臣辛旽召至正陵,随即将其软禁。两天后,恭愍王将辛旽流放至水原,没过多久,在大臣们的一致建议下,恭愍王最终决定遣林朴、金㺩前去将辛旽处死;
就在临行刑前,辛旽曾向林朴哀求道:愿公见阿只活我!”阿只在高丽方言中为“小儿”之意,辛旽这里所说的阿只指的就是牟尼奴,即高丽第三十二任君主王禑(wú);
韩国影视作品中的“子弟卫”
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九月,恭愍王被宦官崔万生以及“子弟卫”洪伦等人弑杀在寝宫,由于国不可一日无主,经过朝堂上的一番激烈争论后,当月二十五日,王禑在大臣李仁任等人的扶植下正式即位,是为“高丽禑王”。
王禑的身世之谜关于王禑的身世至今仍是一个谜团,李氏朝鲜时期普遍认为王禑是辛旽之子,该时期所修撰的《朝鲜王朝实录》、《高丽史》以及《高丽史节要》等史书均持此观点,并称王禑为“辛禑”,视其为“伪主”而不称之为王,这也是在《高丽史》里王禑没有被列入“世家”之中的原因。据《高丽史·辛禑传》记载:
辛禑,小字牟尼奴,旽婢妾般若之出也…恭愍王尝忧无嗣,一日微行至旽家,旽指其儿曰:“愿殿下为养子以后立。”王笑而不答,然心许之……及旽流水原,王语近臣曰:“予尝至旽家,幸其婢生子,毋令惊动,善保护之。”旽既诛,王召牟尼奴,纳明德太后殿,谓守侍中李仁任曰:“元子在,吾无忧矣。” 因言:“有美妇在旽家,闻其宜子,遂幸之,乃有此儿。”
意思是,王禑原本是辛旽与般若所生,辛旽被流放以后,恭愍王将其接入宫中,并且对近臣说是自己听闻辛旽家有一个可以生儿子的婢妾,所以临幸而生,只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才没有大肆宣扬;
古代的王宫
而在《叛逆传·辛旽篇》中记载,某天,恭愍王突然向上将军李美冲问道:“汝知阿只事矣?”美冲答:“臣已知。”当时林朴也在场,他感觉十分奇怪,于是便在二人出宫以后向李美冲问及此事,美冲曰:“上尝铸金钱授臣,往旽家,赐阿只,阿只大喜。旽谓予曰:‘上数幸吾家,非为我也‘予具以闻,故上有是言。”
辛旽伏诛以后,林朴对史官闵由谊、李至说道:“诛辛旽,国家大庆,又有大庆,君等知乎?上幸宫人生子,今已七岁,旽潜养之,不使国人知,是亦当诛,史官宜知之。”
由此可知,王禑七岁以前确实是一直潜居在辛旽家,直至辛旽失势以后,恭愍王才令人公告天下,称王禑是自己的子嗣;
被韩国人神格化的“高丽恭愍王”
只不过,王禑到底是恭愍王所生暂养在辛旽家,还是说恭愍王冒认辛旽之子为己子,目前已无从考证,而且两种可能都有比较充分的理由;
就后者而言,鉴于恭愍王的“前科”,他确实有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行为。上一篇文章我们说过,恭愍王有“龙阳之癖”,所以始终没有子嗣,为此他还专门设立“子弟卫”,并纵容子弟卫众人淫乱后宫。如果说恭愍王当初是“闻其(般若)宜子,遂幸之,乃有此儿”的话,他又何必在后来让子弟卫之人与后宫通奸?这种事自己亲力亲为不好么?难道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独特的癖好?
更何况,恭愍王“性不喜色”,即便是对深爱的鲁国公主也是“临幸甚稀”。如果只是想要子嗣,为什么放着后宫诸多妃嫔不选,唯独选择了辛旽的婢妾,就是因为“闻其宜生”这个十分牵强的理由么?
而且,当恭愍王得知益妃怀有洪伦的孩子以后,大喜曰:“予尝虑影殿无所托,妃既有身,吾何忧乎?”当时是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九月,距离辛旽被杀已经过去了三年,如果王禑真的是恭愍王之子,恭愍王在听说益妃怀孕一事后为什么还会发出如此感慨?甚至还当即决定杀掉洪伦等人以绝口实。至少从以上种种行迹来看,王禑的确很可能不是恭愍王之子,而是辛旽与其婢妾所生;
相反,目前还有一部分人相信王禑的生父就是恭愍王,持此观点的人主要是认为恭愍王无嗣之说是朝鲜王朝为了证明王氏高丽气数已尽、将易姓革命正当化而对历史的篡改。
公元十四世纪末的东亚地区
这里再提一句,关于王禑的生父还流传有一种说法,就是王禑刚出生后不久便被辛旽送养于朋友能佑家,不过未满周岁就早夭,能佑害怕辛旽怪罪,于是抱来邻居家的孩子冒充顶替。据《高丽史·辛禑传》记载:
或云:“初,般若有身满月,旽令就友僧能佑母家产,能佑母养之,未期年儿死。能佑恐旽,让旁求貌类者,窃取邻家队卒儿,置诸他所,告旽曰:“儿有疾,请移养。”旽诺。居一年,旽取养于家,以金庄为乳母,般若亦未知为非其儿也。
武将掌权,王禑被废王禑在位期间,高丽展开两端外交,夹在北元与明朝之间谋求生存空间。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二月,北元昭宗孛儿只斤·爱猷识理达腊册封王禑为征东行省左丞相、高丽国王。同年,高丽开始使用北元宣光年号,并遣使谢恩;
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北元昭宗驾崩,高丽随即宣布恢复使用洪武年号。翌年,明太祖朱元璋遣使册封王禑为高丽国王;
明太祖朱元璋(游戏形象)
然而没过多久,明丽关系就出现裂痕。先是朱元璋对高丽使者来到明朝以后刺探情报的行为十分不满,后又嫌弃高丽进献的五十匹马多为劣马,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因此下旨以后禁止高丽使臣入境,同时还扬言要与高丽断交,据《高丽史·辛禑传》记载:
张方平等行至甛水站,都司使千户王成,钦录圣旨,以示之曰:“今后,高丽国使臣来者,於一百里外止回,不许入境,亦不许送赴京师,不拣指以诸等时节行礼等项,不必教来。其国执政之臣,轻薄谲诈之徒,难以信凭,自许往来,至今凡百期约,非过则不及,未尝诚意相孚。可以绝交,不可与之往来,若欲求进,示勑使录而还。”方平等遂还。
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正月,在崔莹、李成桂等武将的支持下,王禑成功扳倒了林坚味、廉兴邦等人,且将李仁任遣返回原籍安置,他们的亲族同党先后被处决者高达一千余人,权门豪族在朝中的势力遭受严重打击。随后,王禑任命崔莹为门下侍中(丞相),任命李成桂为守门下侍中(副丞相),建立了一个以武人为核心的新政府;
同年二月,被派去明朝充当圣节使的偰长寿回到高丽,同时带回了朱元璋的圣旨,其中不仅对高丽多有责备,还通报了大明将设立铁岭卫一事,高丽朝野震惊,王禑一边派朴宜中赴明陈情,一边积极与崔莹筹划进攻辽东;
韩国影视剧中的“高丽禑王”
铁岭是位于今朝鲜江原道北部的山脉,原本在高丽境内,高宗时期成为元朝与高丽的界山,以北诸州全部并入元朝版图,元朝在此地设立双城总管府。恭愍王在位初期,推行反元政策,不仅出兵收复了故土,还趁机侵占了大片的土地(一说明朝的本意是设卫所于鸭绿江以西的辽东地区,只是被高丽误解而已);
就在王禑召集百官商议北伐辽东之事时,明朝已经派人在铁岭设立卫所,王禑在接到边将的奏报后哭着说道:“群臣不听吾攻辽之计,使至于此!”随即命人杀死明朝的差官,下令停止使用洪武年号,改穿元朝服饰,并任命崔莹为八道都统使,作为攻辽总指挥,以曹敏修为左军都统使、李成桂为右军都统使,出兵三万八千余人北伐辽东;
四月十八日,曹敏修、李成桂率高丽军从平壤出师,王禑与崔莹则留在平壤督战。五月七日,高丽军渡过鸭绿江,驻屯在威化岛,半个月后,由于士气低落且多次上书请求班师不准,李成桂、曹敏修二人发动兵变,率众从威化岛回军,王禑与崔莹得到消息后迅速逃回开京;
韩国影视剧中的“高丽禑王”
五月底,李成桂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军围攻开京。六月三日,开京城破,崔莹在八角殿被俘,王禑被迫任命曹敏修为左侍中、李成桂为右侍中,同时下诏恢复使用洪武年号及明朝服饰。据《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记载:
洪武二十一年八月十三日:高丽千户陈景来降,言其为故高丽国元帅崔完者部曲,是年四月,国王王禑欲寇辽东,率其都军相崔莹、李成桂缮兵于西京,成桂使景屯艾州,以粮饷不继退师,王怒杀成桂之子,率兵还王城,成桂乃以兵逼王,攻破王城,囚王及崔莹,景惧祸及,不敢归。
几天之后,不甘心沦为傀儡的王禑率宦官八十余人袭击曹敏修、李成桂等人的府邸,但由于二人身在军营而未能得逞。六月八日,王禑宣布逊位,出居江华岛,诸将改立世子王昌为王,是为“高丽昌王”。
王朝末路,高丽灭亡王昌即位之时年仅九岁,实权掌握在李成桂等武将手中。当时,李成桂与新兴士大夫阶层实现联合,兼掌兵权与台谏,权势日益膨胀。王昌即位仅一个月后,他就令人上书弹劾曹敏修,成功将其赶出朝堂,流放昌宁县。不久后,又派人将崔莹从流放地抓回并处决;
韩国影视剧中的崔莹
洪武二十二年(公元1389年)十一月,王禑刺杀李成桂未遂,李成桂借机发难,宣称王禑、王昌父子二人并非王氏,提出“废假立真”,从而将王禑、王昌贬为庶人,改立定昌府院君王瑶(高丽神宗七世孙)为王,是为“高丽恭让王”。据《高丽史·恭让王世家》记载:
我太祖(李成桂)与判三司事沈德符,赞成事池湧奇、郑梦周,政堂文学偰长寿,评理成石璘,知门下府事赵浚,判慈惠府事朴葳,密直副使郑道传,会兴国寺,大陈兵卫,议曰:“禑、昌,本非王氏,不可以奉宗祀。又有天子之命,当废假立真。定昌君瑶,神王七代孙,其族属最近,当立。”浚曰:“定昌君,生长富贵,但知治财,不知治国,不可立。”石璘曰:“立君,当择贤,不必论其族属亲䟽。”於是,书宗室数人名,遣德符、石璘、浚,诣启明殿,告太祖,探筹,果得定昌君名。翼日质明,我太祖与德符等八人,诣恭愍王定妃宫,卫以兵仗,宗亲、百官皆从之。奉妃教,放昌于江华,迎立王。
恭让王即位后立刻宣布王禑、王昌是权臣辛旽的后代,并在同年十二月遣人将王禑、王昌杀害,父子二人死后均无庙号和谥号;
韩国影视剧中的李成桂
恭让王在位期间,李成桂开始大肆清除异己,抬升个人威望。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李成桂之子李芳远使人刺杀了郑梦周,至此,李成桂篡国之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也被清除;
同年七月十二日,李成桂在府中设酒宴,右侍中裴克廉在席间向恭愍王的遗孀定妃安氏进言道:“今王昏暗,君道已失,人心已去,不可以为社稷生灵主,请废之。”大妃被迫下教废黜恭让王,恭让王遂与王妃、世子迁居原州。次日,李成桂奉大妃之命监国;
韩国影视剧中的“高丽恭让王”
七月十七日,在经过几轮反复劝进与推辞的必要流程后,李成桂在寿昌宫正式即位,成功实现了“易姓革命”,传国近五百年的高丽王朝就此宣告灭亡。翌年,李成桂改国号为“朝鲜”;
王瑶被废后,李成桂封其为恭让君,安置在杆城郡。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李成桂以有人推戴王瑶谋反为由,派人将其及其二子绞死,绝大部分的王氏宗亲也被处死。永乐十四年(公元1416年),朝鲜太宗李芳远追封王瑶为“恭让王”;
《高丽史》曰:“当禑盗据王位,是时已无王氏矣,历十有六年之久。禑淫酗肆虐,昌又昏弱,天不使狂狡之童奸秽名器,待有德而畀(bì)之,其意昭然。忠臣义士必欲求王氏之后而立之,于是恭让王不离轩席之上,起而登宝位,王氏之祀既绝而复续,王氏之国既亡而复兴,是宜推诚勋贤,纳忠容谏,相与共图维新之治也。何乃惟姻娅挟憾之诉、妇寺徇私之请,是听是信,疏忌元勋,陷害忠良,政事悖乱,人心自离,天命自去,使王氏五百岁之宗社,不祀忽诸,悲夫!”
朝鲜太祖李成桂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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