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往南吹》之十一:刘裕再次幸运地赢得了健康保卫战

采蓝说历史 2024-11-08 17:08:47

我们在面对利益伙伴的时候,永远要记住,永远捧着你、希望你好的人通常不会太多,大多数人更倾向于替代你、推翻你。

刘裕为了进一步树立权威,带兵去讨伐南燕去了,从而让逍遥于广东的卢循、徐道覆趁虚而入地在他的后院到处点火。北府军的三号人物何无忌战死,湖南、江西相继失守,北府军的二号人物刘毅摆出御敌的架势之后又非常巧合地病倒了……整个江东都在高唱:你(刘裕)快回来,没有你我承受不来。

刘裕从南燕的广固紧赶急赶,最终在四月初二赶到了建康,总算稳住了风雨飘摇的江东局势。

刘裕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天下人表明了自己的一个态度,因为他原来是兼领江州军事的,现在江州沦陷了,在都督江州军事就有点虚假繁荣的味道了,于是便主动上交了江州印信。意思很明显,我刘裕要的东西都是凭实力拿到的,泡沫虚荣我不稀罕。

但是,东晋朝廷赶紧表示,刘总您别太较真了,您的骨气、志气同志们都看到了,印信还是先由您保管吧,以后千万别搞辞职这一套,容易吓坏人的。

把态度摆出来之后,刘裕便召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兖州刺史刘藩(刘毅从弟)、并州刺史刘道怜各率兵入卫建康。兄弟们,集合了!我又带领大家搞大事了。

无巧不成书的是,江东二号人物刘毅的病也在这个时候好了,于是上书请战。刘毅是啥意思呢?眼前这局面闹得江东上下会形成一种误会——江东没有刘裕不行,刘裕不在,你刘毅作为二号人物啥事都干不了。这对刘毅的声望是一种严重打击,刘毅想用胜仗来挽回自己的声望损失。

刘裕什么意见呢?他给刘毅去了一封信,大意是说,打这帮妖贼自己经验更丰富,现在我回来了,平乱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好好休养,看着我灭贼就行。等我平乱之后,再把一些高级工作交给你。

然后,刘裕还特别恶心地让刘毅的从弟刘籓前去制止刘毅出兵。

会毅疾瘳,将率军南征,裕与毅书曰:吾往与妖贼战,晓其变态。今修船垂毕,将居前扑之。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又遣毅从弟籓往止之

讲句心里话,刘裕这信、这态度确实够恶心的,话里话外把刘毅挤兑成了一个只会玩行为艺术的怂货了。用心也比较狠毒,就是让你刘毅以后在这个系统内硬气不起来。

刘毅自然是受不了这种恶气,于是对着自己弟弟刘藩就是一顿喷:我过去是为了内部和谐,所以处处谦让刘裕,你们这帮小弟还真以为我比不上刘裕了?然后把刘裕的书信扔地上了,率水军两万出征了。

毅怒,谓藩曰:往以一时之功相推耳,汝便谓我真不及刘裕邪?投书于地,帅舟师二万发姑孰

为什么咱们老说刘裕运气好呢?他本来就是纯粹要恶心刘毅的,却没想到自己对刘毅的这番刺激,阴差阳错地帮弟弟刘道规解了荆州之围。

卢循本来已经在长沙击败了刘道规,然后进逼到巴陵(岳阳),下一步便是直攻江陵了。可紧要关头因为刘毅的参战,大舅子徐道覆表示压力太大,要求卢循增援。先定江州,再取江陵。

循之初入寇也,使徐道覆向寻陽,循自将攻湘中诸郡。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军逆战,败于长沙。循进至巴陵,将向江陵。徐道覆闻毅将至,驰使报循曰:毅兵甚盛,成败之事,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若此克捷,江陵不足忧也

有一说一哈,咱不管刘毅是真病还是假病,但确实病得不是时候。本来刘裕的心腹何无忌丢失了江州,弟弟刘道规守荆州又频频受挫,这个时候你突然蹿出来力挽狂澜,你的声望不久噌噌噌地上去了?刘裕灭南燕是灭国之功,你力挽狂澜是救国之功,谁比谁厉害还说不定呢。但你这一哆嗦,啥都白瞎了,所有人都会把刘裕在与不在做个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江东没有刘裕不行。你以后拿啥跟刘裕去争头把交椅呢?

所以,朋友们,在工作中请病假一定要注意,如果不是没你就玩不转的情况下,尽量就不要请病假,极大概率会是你休完病假之后发现没自己什么事了。

卢循在支援江州的过程中,听说大魔王刘裕已经归位了,不敢相信。又抓了一大把晋军俘虏去求证,结果表示刘裕确实回来了,于是心理阴影又起作用了,各种不自信。

初,循至寻陽,闻裕已还,犹不信;既破毅,乃得审问,与其党相视失色

卢循便跟徐道覆商量,要不我们向桓玄家看齐,抢占江陵,当个荆州王也不错。但徐道覆却表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整个江东我都要。怂人卢循再次屈从了徐道覆的意见。

卢循的战略眼光是不如徐道覆的。因为刘裕是从南燕紧急赶回来救火的,基本上就是一个光杆司令,真没必要太怕他。再说,真等刘裕落子布局都到位了,他能放过你们?卢循集团的最好选择就是不顾一切地往前拱。而且江东经历了连年战火,各州都比较虚弱,就连首都建康也因刘裕抽血去灭南燕,此时守军不过数千而已。

毅败问至,内外汹扰。于时北师始还,多创痍疾病。京师战士,不盈数千

更为关键的是,卢徇连克江、豫二州后,自身实力大涨,刘裕方面则是普遍唱衰。

贼既破江、豫二镇,战士十余万,舟车百里不绝。奔败还者,并声其雄盛

面对如此不利局面,刘裕的老兄弟孟昶和诸葛长民建议刘裕带着晋帝到江北去避一避,但刘裕坚决不同意。然后孟昶就是各种劝,刘裕则解释道,咱们不能退,退了则无力回天了。江北是夹心地带,能稳得住吗?现在咱们虽然艰难,但只有人心不散,咱们就可以翻盘。即便败了,咱们也没有遗憾。反正要我当逃兵是不可能的,你也不要再劝了。

今兵士虽少,自足以一战。若其克济,则臣主同休;苟厄运必至,我当以死卫社稷,横尸庙门,遂其由来以身许国之志,不能远窜于草间求活也。我既决矣,卿勿复言!

大家不要小看晋廷这种局面的危险性。生死存亡之际,内部思想还不能统一,能不危险吗?况且,孟昶本身就是元老,再加上他之前已经正确预判了何无忌的失败,所以他的话语权和公信力是非常高的。他不看好后续态势,负面情绪的扩散就难以控制了。具体可以去参考蜀汉卖国贼谯周的“亡国论”。

事实上,当时东晋普遍陷入了悲观绝望的情绪之中,只有龙骧将军虞丘公开死挺刘裕。

孟昶其实也是一个职业暴徒,他当初参加革命就是因为刘迈在桓玄那里说了他坏话,所以就毅然跟刘裕去推翻桓玄了。这次一见刘裕公开驳回自己的意见,就又开始犯倔了,散布完必败言论之后,要求刘裕赐死他。

昶恚其言不行,且以为必败,因请死

有些人啦,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无所不用其极。

刘裕显然也被激怒了,但他也知道当时不能杀孟昶,便对孟昶说,你要死也等我打完仗再说。

孟昶怼了一把手之后,也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便留下一封遗书说,让时间来证明谁对谁错。完了,喝毒药走人了。

昶知裕终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陈曰:“臣裕北讨,众并不同,唯臣赞裕行计,致使强贼乘间,社稷危逼,臣之罪也。谨引咎以谢天下。”封表毕,仰药而死

孟昶的彪悍大家一定要慎重去看待哈——他顺心的时候,可以力排众议支持刘裕去北征南燕;他不如意的时候,可以说刘裕的灭国之功是国家败亡根源……反正咱说都是他有理。这种人是千万不能让他掌握话语权的。

但孟昶这一招“以死硬怼”也把刘裕逼入了死角,你刘裕根本就输不起了!你只要一输,孟昶的所有往事和言论就会被翻出来……人家孟昶是对的,你刘裕是错的,结果你凭借强权打压了正确意见,把大家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境遇,你刘裕不配当领导,你刘裕罪该万死……

刘裕是怎么应对的呢?

立马(五月初二)大赦天下,以极高待遇全面募兵。同志们,现在加入也能拥有原始股。先壮大自己的实力再说。

己未,大赦。裕募人为兵,尝之同京口赴义之科

形势还在进一步恶化。刘毅很快败下阵来了,豫州主簿袁兴国占据重镇历阳反叛,琅邪内史魏顺之派手下谢宝斩之。但谢宝又立马被袁兴国的反攻。魏顺之不救而退,被刘裕斩首示众。魏顺之是刘裕铁杆心腹的魏咏之的弟弟,是标准的自己人。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刘裕通过斩杀魏顺之这个自己人镇住了全军,提高了部队一切行动听指挥的纪律性。

顺之,咏之之弟也。于是功臣震慑,莫敢不用命

这个时候,参谋们建议刘裕分兵把守各个交通要塞。但刘裕不同意,敌众我寡,岂能分兵?被人家各个击破之后,信心和士气就荡然无存了。必须集兵于石头城,让对方既摸不清自己的实力,又能集中力量给对方致命一击。其他防御缺口就等征南燕的部队回来后再讨论吧。

议者谓宜分兵守诸津要,裕曰:贼众我寡,若分兵屯守,则测人虚实,且一处失利,则沮三军之心。今聚众石头,随宜应赴,既令彼无以测多少,又于众力不分。若徒旅转集,徐更论之耳

但不管刘裕如何紧锣密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五月初七,卢循在桑落州击败刘毅;五月初八,刘裕又紧急征兵;五月十四,卢循就顺流而下抵达了秦淮河入口了……

仓促之间,刘裕只能在秦淮河入口设置一些木栅栏等简单工事阻敌,宣布建康戒严,由琅玡王司马德文负责皇宫安全,自己率主力到石头城备战。

然而,来势汹汹的卢循军并没有得到建康人们的起码尊重。江边上,很多百姓就跟看耍猴的一样观望着卢循的舰队。

连刘裕自己都对此感到十分不解,便问参军张劭是啥原因。张勋解释道,这是大家都知道您在城中,压根不担心、不害怕。得民心者得天下!领导,你赢定了!

裕见民临水望贼,怪之,以问参军张劭,劭曰:若节钺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观望!今当无复恐耳

百姓江边看戏,对卢循造成的心理伤害是不言而喻的。这些吃瓜群众咋就不怕死呢?难道是刘裕的北伐主力军已经就位了?

刘裕对此状况的预判是啥?如果贼军能忽视一切外界在新亭登陆,那咱们就悬了。若是他们想在西岸观望,那咱们就赢定了。

裕谓将佐曰: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回避,胜负之事未可量也;若回泊回岸,此成禽耳

刘裕这么预判的根据是什么呢?其实就是一个争取时间的问题。卢循直接从新亭登陆直插建康,逼着刘裕硬碰硬地以寡敌众,自然是很危险。但是卢循要是在西岸观望一段时间,刘裕的援军就能及时赶到。

卢循这边呢?还是习惯性思维认为刘裕会多点布防。所以徐道覆便请求分兵去打击从新亭至白石垒的所有登陆点。打掉各个据点后,再围歼刘裕。

徐道覆请於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数道攻裕

卢循一如既往地怂,弱弱地表示,咱们能不能以不变应万变,等他们来打我们?

循欲以万全为计,谓道覆曰:大军未至,孟昶便望风自裁;以大势言之,自当计日溃乱。今决胜负于一朝,乾没求利,既非必克之道,且杀伤士卒,不如按兵待之

卢循终究是一把手,所以即便徐道覆已经点兵出发了,也被拽回来了。

徐道覆被拽回来的时候感叹道:“我终将被卢公所误,我要是有幸能为真英雄驱使,天下何愁不被平定啊!”

命运之神确实特别眷顾刘裕,要知道刘裕在石头城上看到徐道覆带兵往新亭方向移动时,脸色都变了。后来是看到徐道覆又被拽回去了,才安心下来。多大的危机才能让刘裕变色呀?

裕登石头城望循军,初见引向新亭,顾左右失色。既而回泊蔡洲,乃悦

被猪对手卢循赠送了几天宝贵时间后,刘裕终于等来了他望眼欲穿的北伐主力军。随后开始全面布防建康城。

于是众军转集。裕恐循侵铁,用虞丘进计,伐树栅石头淮口,修治越城,筑查浦、药园、延尉三垒,皆以兵守之

然后,还派骑兵到卢循的对岸去示威,吓得卢循军更加内心怕怕了。

贼并聚观,咸畏惮之

卢循等了好久,发现等不来刘裕的主动进攻,便派了十余舰去攻打石头城外的栅栏工事,希望用拿下外围防线来获得百姓支持,但被刘裕毫不客气地用床弩给射沉了。

不复攻栅然犹冀京邑及三吴有应之者。遣十余舰来拔石头栅。公命神弩射之,发辄摧陷

然后,卢循又玩起了佯攻,派一些老弱去攻打白石垒,生力军埋伏在秦淮河南岸。

沈林子提醒刘裕,这恐怕是敌人声东击西的陷阱。

但刘裕却留下沈林子守石头城,然后自己将计就计带着刘毅和诸葛长民赶往白石垒方向,并留参军徐赤死守秦淮河南岸,切勿轻举妄动。啥意思呢?我顺着你的意思来,勾引你倾巢而出,然后给你来给反包围呗。

人算不如天算,刘裕终于体验到了一把诸葛亮的尴尬了——徐赤跟马谡一个德性,不太喜欢听领导的安排,更喜欢自由发挥。

当刘裕被调走后,卢循集中火力攻打徐赤和沈林子。徐赤不顾沈林子的劝阻,率部出兵逆战,被人家当成了光杆司令逃回,秦淮河南岸失守。沈林子和将军刘钟只能依托工事艰难阻击敌军过河。

赤特不从,遂出战;伏兵发,赤特大败,单舸奔淮北。林子及将军刘据栅力战

惊险万分啦!要是卢徇的军队真的是悍勇的虎狼之师,一鼓作气地打过秦淮河,刘裕那边就真的很被动了,大概率是立马崩盘。所以,刘裕赶紧回援!但是大家都担心卢循军已经打过河去了,建议直扑南岸,相当于去抢占卢循军的后方。刘裕谨慎起见,兵分两路,小股部队直奔南岸,自己则率主力回到了石头城。

公率诸军驰归,众忧贼过,咸谓公当径还拒战,公先分军还石头,众莫之晓。解甲息士,洗浴饮食之,乃出列陈于南塘

奔赴南岸战场的是由猛男朱龄石和诸葛叔度带队的,兵士也都是装备精良的特种兵,所以卢循的军队根本就顶不住。在死伤几百人后,卢循放弃优势撤军了。

贼短兵弗能抗,死伤者数百人,乃退走

随后,卢循自知拿下建康无望,便变回土匪了,到丹阳郡周边抢劫去了。但因为刘裕早有准备,把人口、粮食早已转移到秦淮河岸北,所以卢循并没有什么太大收获。攻不破秦淮河防线,又抢不到战略资源,卢循只会跟徐道覆商量退兵的事情了,希望回寻阳去攻占荆州,然后跟建康打持久战。

七月初十,卢循退兵,历时两个月的建康保卫战以刘裕险胜而告终。

但是,再次获胜的刘裕就一劳永逸了吗?怎么可能?因为你刘裕选择的这条赛道就是一条不死不休的赛道,只要你没有倒下,你的麻烦事就会无穷无尽地涌来……毕竟,除了你自己和极其少数人外,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希望你笑到最后的。因为——为什么一定要是你,而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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