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带着我返回营中，一路上我因尴尬比出去的时候更加紧张，而他似乎心情不错，给人一种特别放松的感觉。
回到营中，我却面临更为尴尬的事情。
送嫁的车队还在路上，军中全是男子，下午我是在谢衡的帅账休息，晚上却不知该在何处安寝。
他似特别聪明，只一眼便看出了我的顾虑。
“近日边境不太平，车队未到，你一个人住不安全，暂时先与我同住主帐。”
我盯着裙摆，心里直打鼓。
“放心吧，成婚之前，你睡榻上，我睡地上。”
让堂堂大将军睡地上，还是在他的地盘上，我虽性子清冷，却也不傻。
“这，你是将军，是不是不妥？”我试探地问到。
“无妨，车队这两日便到，左右不过两三日的事情，以前在外行军打仗，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将军也不例外。”他语气平淡，似乎这真的是常情。
我心下大安，也便不再矫情。同时也对他所述表示唏嘘，这份淡然，岂是京中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们所能有的。
“不早了，你先歇息，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似是知道我的尴尬，说完便转身出了营帐，把空间留给我自己。
我对着他的背影道了一声谢，心里确实松了口气。
一番洗漱完毕，我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被子都是新换过的，还带着一股皂角的清香，但我却似乎能闻到一股与他身上相似的味道。
这几日的相处，完全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他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温柔有加，还细致周到，比之京中诸多公子，也不显逊色。
夜已极深，谢衡带着一身凉意进入账中。我赶紧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假装沉睡。
他走近榻前，看了我一眼，估计以为我已睡着。随后轻手轻脚地拿了床榻上多余的被子，铺床入睡。
知道他已回来，我翻来覆去更是睡不着了，偷偷看了他好几次。他睡容极好，既不打呼也不磨牙，甚至睡下后许久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也不知最终是多久我才终于入睡，待睁眼醒来，只见天已大亮，谢衡已经坐在案前处理军务了。
“醒了？”见我醒来，谢衡放下手里的案卷，目光柔和地看着我：“醒了就起来用些早饭吧，我让他们送了一些清粥和小菜。”
不曾想一觉醒来已如此晚了，我觉得有些尴尬，但见谢衡的语气和表情似乎并未生气，便放心许多，赶紧起床收拾好后坐下用餐。
粥已喝了小半碗，才想起不知他用过没。赶紧放下碗筷，小心地问：“你用过了么？”
“我已用过了，军营条件不比京中，饭菜还和你胃口么？”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用饭。我本不是口腹挑剔之人，这睡了一晚肚中早已空空，粥和小菜虽算不上精致，却也清淡可口，一口气喝了两碗粥，才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心中思忖着圣上赐的这个便宜夫君，似乎也不错。
这一日，谢衡用过早饭便一直在处理军务，似乎事情怎么也做不完。见我百无聊赖，他语气略有歉意：“前面耽误了几日，事情有点多，无法陪你四处走走。外面又不太平，没我在身边恐你不安全，你再忍耐两日。”
说完不知从哪里找出几本地方风貌杂志，交给我打发时光。这些杂志都是描述的西北风貌，与我平日里看的书都不同，我很快便被书中描述的内容吸引，不觉一日便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天上竟飘飘扬扬地下起雪来，待到就寝的时候，地上已白茫茫地铺了一片，却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
躺在床上，听着账外怒号的阵阵寒风，我紧紧裹了一下身上的被子。
“你睡着了吗？”谢衡紧紧地躺在地上，背对着我，我拿不准他睡着了没有。
他翻转过身，不答反问：“睡不着？是冷么？”
“要不，你上来睡吧，地上凉。”说完，我紧张地睁着双眼，等着他的回答。
“你确定？”黑暗中，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我羞红了脸，还好夜色掩盖，他应该没有看见，赶紧解释到：“天冷，你是将军，不能着凉了。”
“好，”他轻笑到“听夫人的！”
我往里面挪了挪，紧贴着床榻最里侧，并将脸侧向了内侧。不久便感觉谢衡在身后躺了下来，我紧紧地揪着被角，心脏狂跳不已。
“睡吧。”背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嗯。”我声弱蚊虫。
许知我紧张，谢衡躺在床上离我足足有半被之远，要不是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根本感觉不到身旁躺了一个人。但这仍足以让我紧张得睡不着，一直到实在坚持不住，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起床没有看到谢衡，也让我自在了许多。用过早饭，我仍如前日一样窝在帐中看着闲书。
临近中午，一个活泼的身影掀帘进入账中，随后是翠竹久违的声音：“小姐！”
看着熟悉的翠竹，我也不自觉带上了一份轻松的笑意：“一路上还好么？”
“嗯，都挺好的，一路上崔副将对奴婢很多照顾，就是想您得紧，如今奴婢可算见到您了！”
估计这一路翠竹也担心坏了，本来沉稳如她，这一刻却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将我对他们一路的经历有了大致的了解。
“对了，小姐，姑爷说今晚就正式行了拜礼，他已经去安排去了。”
“姑爷？”我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谢衡。
吃过午饭，翠竹便兴奋地找出我的嫁衣和首饰盒，开始捯饬我，足足花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外面人声鼎沸。我盖着盖头，在翠竹的搀扶下被引出了帐篷，走了一段应是到了另一个帐篷，在哄闹声中拜了天地，随后我被送入一个另一个大帐。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谢衡细心地和我交代了一声，留下翠竹陪着我，自己则出去招待其他人了。
“小姐，你要不先吃点东西，姑爷可能还要一阵，外面人可不少呢。”
我吃了一点翠竹拿过来的高点，便示意她也在一旁休息一下，午饭过后一直到现在，她也是脚不沾地地折腾了一整个下午。
我则静静地坐在榻沿边上，盯着鞋面的并蒂莲花沉思。
眼前的一切，不知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幸福，我心中窃喜，但又带着一丝不安，但谢衡至今应该还不知，原本和他成亲的该是长姐。如果他知晓，是否还会如此待我？
不久，谢衡便返回账中，他示意翠竹退了下去，行至我面前。
轻轻揭开我头上的盖头，便见身着红色喜服的谢衡站在我的面前，长身而立，正面带笑意地看着我。
“很美。”
我一听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夫人如此害羞，这可如何是好。”他语气含笑，“夫人，该喝合卺酒了。”说着从桌上端过来两杯酒。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
“其实，我是爹爹庶出的女儿。”我小声道。
“嗯？”谢衡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爹爹共有两女，我是庶出的次女。长得不漂亮，性子也不是十分好……”原以为他如传言一般不甚了了，而我也只当是换个地方生活。如今见了真人，只觉需得真正的嫡女千金，才配得上他。
“你是觉得配不上我？”他终于反映过来，“我觉得你便是极好，你性子恬静，我很欢喜。”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带柔情。
“你后悔了？”语气虽一如既往地轻柔，但似乎能听出里面带有一丝紧张，也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
“我不后悔，我怕你后悔。”我赶紧表明心意。
“我也不后悔！我很欢喜！”他拉起我的手，俯身在我耳边道，语气诚恳而肯定。
我内心雀跃，但有些不敢相信，仰起脸看向他：“你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他唇角都漾着笑：“传言说我那么凶狠残暴，你都不怕，还愿意嫁我，更出言维护我。我真的很高兴。”
说完，将我轻轻地拥入怀中。他离我如此之近，气息洒在我的耳旁，我瞬间满脸通红，心仿佛要跳了出来。
这一刻，我方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而这一份幸福，是我的，与长姐无关。
“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就寝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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