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杜元柏赶上了科技人员下海的浪潮。经过数年艰苦的打拼,他已拥有了渊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和集吃住娱乐于一体的科发宾馆。
1997年10月30日,经智博律师事务所律师唐庚牵线搭桥,荆州市渊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杜元柏、荆州市科发宾馆总经理杜俊,将歌舞厅与餐饮厅承包给了个体老板段平。
合同约定:被告利用宾馆现有设施经营,自1997年11月1日起至1999年11月1日的两年期间,段平分两次交押金共30万元,合同终止时押金返还。
如若3个月未交承包款,则渊博公司有权终止合同,押金不予以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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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末荆州
由于生意不太好,段平在交了头几个月租金后,就开始违约。他一连7个月都以手头紧为由不交月租金9000元人民币,杜元柏多次催缴未果。
一天,宾馆住宿的客人向杜元柏反映说舞厅太吵,常常凌晨3点还在喧闹,搅得他们无法入眠,于是杜元柏去找段平交涉。 没想到,段的火气比他还大:“老子就要这么搞!”
平时人家都说杜元柏是好好先生,息事宁人,可这次段平也欺人太甚了,非但不交租金还在其面前称“老子”,这不明摆着柿子捡软的捏吗?
杜元柏咽不了这口气,当即指责他太过分了,可他说: “我有押金在你那,怎么样,我不交钱你告我去啊!”
他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杜元柏: “是呀,他明显违约,我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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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平
1999年1月2日,将段平告到荆州市中院经三庭,诉讼请求终止合同,押金不退。法庭裁定准予原告接手“两厅”进行经营活动。
诉讼期间,杜元柏害怕被告人损害自己的设备,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
法院采纳后,来查封杜元柏9楼的舞厅、餐厅时,却遭到段平的强烈反对。
他率人横加阻拦,并对杜元柏进行人身攻击,猝不及防的杜元柏只感到拳头如雨点落在腰部头部,杜元柏穿在身上的一件3000多元的新皮大衣也被他们撕成了碎片。
段平一伙人走后,杜元柏的腰已痛得直不起来,妻子为他作物理热敷疗伤时,青紫瘀瘢顷刻全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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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敷一边哭着对杜元柏说:“你想腾出精力来,现在倒好,人伤成这样,钱吃了亏人也吃了亏。”
杜元柏安慰她:“没事,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坚信法律会为我讨回公道。”
不久,法院就杜元柏的案子作出判决,所签合同无效,由被告赔偿租金和损害的设备款15万元。
官司虽然是杜元柏胜诉了,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想不通的是,按约定签订的合同法院为什么会判决无效?
较真的杜元柏选择了于2000年6月7日上诉到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
省高院于这年的7月下旬以(2000)鄂经终字第320号民事裁定书裁定发还荆州中院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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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几经周转搁置,2001年5月14日,案子落到法官陈新华手里。
陈新华感到这个案子有些油水可捞,要是原被告不识相,那就先搁一边再说。
7月27日,荆州市中院正式开庭审理此案,当庭没有宣判。
10月上旬的一天,被拖得浑身着火的杜元柏递送给经三庭一个开业的申请。
理由是,即便案子一时判不下来,两年的承包期也到了呀。
见法庭没理睬,杜元柏决定宴请法官大人。酒足饭饱,临走时,杜元柏送给陈新华1000元。
2001年11月20日,陈新华以经三庭的名义给杜元柏下了个裁定书,同意杜元柏接手开张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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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后,经三庭庭长刘宏喜上门要杜元柏拿出5万元来。杜元柏不解地问道:“为啥?”
刘宏喜打着哈哈说: “还不是为了你好呀,段平那边闹得厉害,你拿出这5万元来好给他一点安慰嘛。”
杜元柏没好气地说:“他要闹尽管去闹,你们法院裁定了就具有法律效力!”刘宏喜沉下脸来,掉头就走。
回到庭里的刘宏喜找到陈新华,说:“那家伙不买账!”
原来要杜元柏出5万元,是他俩商量好要给经三庭干部职工“搞点福利”。
陈新华与刘宏喜本来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早在1999年11月下旬的一天,一直眼红庭里账外资金16万元的刘宏喜悄悄与陈新华商量后,就将那笔钱以买养老保险的名义据为己有,二人各分得5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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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分赃有案可查的就不下三次。
他俩是这样“收拾”杜元柏的。
2002年1月31日,刘宏喜亲自将新的裁定书送达给正忙碌着开张营业的杜元柏,让杜元柏签收。裁定书明确:继续查封科发宾馆!
看着这白纸黑字的裁定,杜元柏的心在流血:“法律本应是公平神圣的,可这些法官怎能这么随意呀!”
来人催促他快签字,杜元柏说:“我一介草民,没法改变你们错误的裁定,可我总有拒绝签字的权利吧。”庭长大人见杜元柏拒签,丢下裁定书生气地走了。
杜元柏欲哭无泪都快急疯了,只有一次次上法院与他们交涉。连续往返14趟,得到的还是失望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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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柏知道,虽然他心里有百般委屈千般不愿,既然法院下达了裁定,那就具有不可抗拒的效力,杜元柏只有再一次亲手关掉二度装修一新的酒楼。
杜元柏病倒了。整夜整夜失眠,头痛得青筋直爆,吃饭味同嚼蜡、全然没有胃口。
医生告诉杜元柏,他的心脏出了毛病,后壁心脏阻塞,心梗阻,幸亏送医院及时,不然还会有生命危险。
“天哪,我的身体一直很壮,都是这官司把我给气的呀!”杜元柏开始有些后悔上法院打这场官司了:“早知法院判案这么难,打死我也不会打了呀!”
就在杜元柏住医院期间,社会上风传开了,说杜元柏的官司输了,科发宾馆还是人家段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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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发宾馆
杜元柏气急攻心,以前的治疗一下就前功尽弃了,医生赶紧来给他输氧输液紧急抢救,把杜元柏再次从死神的边缘拉了回来。
在医院住了2个多月,花掉1万多元医疗费,病情稍有稳定后,杜元柏就急急出了院,气喘吁吁地去找陈新华:“这个案子已拖了3年了,你们究竟还判不判?”
陈新华不置可否,似有难言之隐。
杜元柏好不生气,明明是对方违约,且承包期业已满了,怎么不让自己收回营业场地继续经营呢?
经三庭怎么一会儿这么裁决一会儿又那么裁决?看来还得请请陈新华“吃”。
这时已是2002年4、5月份了,陈新华处理完一桩得到8万多元好处的案子后,答应和杜元柏去钓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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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罢鱼吃饭的席间,陈新华一听杜元柏无意中说他们公司正开工搞个桑拿部,便要求杜老板把桑拿部交给他表妹肖晓琳承包。
肖晓琳比陈新华小20多岁,是陈新华的情人,杜元柏硬着头皮答应:“只要是陈庭长交办的事,我绝不含糊!”
陈新华顿时笑逐颜开,这才说到了杜元柏期待的主题上:
“案子保你胜。只是院审判委员会已经定下来的30万押金退还给段平。”
“可能采信了‘段平的承包其实是一种房屋租赁行为,没取得有关证明,是种无效的民事行为’的诉求理由吧。这个我不好推翻。其它的我知道应当怎么判,我很快给判下来。”
6月下旬的一天,段平也被迫上门恩请陈庭长赏光。临走,他送给陈新华两条云烟和两瓶茅台酒,并许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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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哥,你要帮我把官司打赢,只要能帮我要回那30万押金,我段某是知道好歹的!”
陈新华一听,觉得还有点戏,当下就给段平承诺包他把官司打赢。
过了不到10天,陈副庭长不由得怒火腾腾。
原来,杜元柏当面答应将桑拿部给其情人肖晓琳承包,过后婉言拒绝了。杜元柏最终没有把桑拿部承包给陈法官的情妹子。
陈新华开始收拾杜元柏了。其手段就是拖着不给下判决书。
本来2001年10月17日,中院审判委员会进行研究后,责令陈新华草拟了(2001)荆法经三初字第19号《民事判决书》。可是陈新华就是拖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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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2002年7月,他干脆私自将这份由分管副院长杨先才签发的判决书销毁,重新起草判决书。把落款时间2001年7月改为2002年7月。
陈新华还决定还得给原告杜元柏很多甜头,让他也赢吧:比如杜元柏强烈要求准予他开庭营业,判决书上予以支持,当然还有好几项判决书上也都给予支持。
不这么着,他要是闹腾起来,自己就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接着,陈新华又起草了让被告人也赢的判决书:
将原告判决书上关于“被告赔偿原告设备费与衣物损失费21000元”去掉。增加了一条“原、被告间以上具有给付内容互相冲抵后,原告应返还被告押金155766.68元”。
这两份分别给原被告的判决书他不敢在院里打印,偷偷地跑到外面各打印了15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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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陈新华多少还是有些害怕,就索性再拖它一段时间再说。这一拖居然又整整拖了1年,为情人也报了一箭之仇。
直到第二年,即2003年12月才将两份同文号同一个案子而不同内容的判决书,即(2001)荆法初字第19号《民事判决书》,对原告有利的送抵原告,对被告有利的就送给被告。
原告杜元柏一看判决书,不由得心头火起。经过漫长而焦心的等待,等来的却是落款日期为2002年11月15日的判决书。
这份判决书正式形成法律文本后竟然拖了1年才送达。
在这1年多的时间里,他杜元柏没法经营本该属于自己的“两厅”,这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2004年1月13日,杜元柏再次向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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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4月29日,省高院民庭正式开庭。
一开始杜元柏就感到很奇怪,给自己的判决书判项第三条“被告赔偿原告设备损失费20000元,衣物损失费1000元”怎么就没有提及?
当他询问法官严浩时,严浩法官感到莫明其妙,说:“判决书上根本就没有这一条。”
杜元柏气不顺,回荆州后就给荆州市中院党组书记、院长王新明写了一封署上真名实姓的信。
反映自己这几年在经三庭的法律遭遇以及陈新华等人可能有践踏法律的行为,然后用特快专递将这封公民来信寄了出去。
杜元柏等了两天,仍没见中院那边有任何动静,便于2004年5月13日,领着人到荆州市中院去反映陈新华搞鸳鸯判决的情况,不想吃了个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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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说,院里在开重要会议,把他拦在了门外。
幸好杜元柏长了个心眼有备而来,为了能见到院长,他拿出事先写好的条幅:“陈新民枉法裁判,一个案子两个判决”贴在开来的面包车上。
这万不得已的鲁莽一招果然奏效,法院立即派出副院长热情接待。
杜元柏将前因后果如实反映并写成书面材料交给副院长,在材料的结尾杜元柏以公民的名义郑重要求撤销陈新华审判员的职务。
5月14日上午,中院安排院监察室主任陈再国听取杜元柏的情况反映。
杜元柏激情难抑地将种种看法及暴露出来的问题,竹筒倒豆般地全都倒了出来。陈再国严肃的面孔布满了忿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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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再国
回去后,杜元柏又找被告的代理律师——博智律师事务所律师唐庚,要到了发给被告的判决书——当初“两厅”承包给段平就是他给牵的线。
唐庚很快赶到了杜元柏的办公室。同一个案子,同个文号,同一个日期,盖着湖北省荆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印章的两份判决书摆在了一起,但判决的内容却不一样。
随即,杜元柏起草了《关于中院法官陈新华重大问题的汇报》,并递交给荆州中院。
荆州中院领导立即责令陈新华交代何以捅出这么大的漏子。
陈新华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状,连连自责地说:“都怪我马大哈,把两份不同的判决书搞混了,其中一份是作废的,结果发错了。”
2004年6月1日,在基本查清了陈新华违纪违法的事实,报请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和中共荆州市委同意后,陈再国在电话里答复杜元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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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柏
“老杜,院党委经初步研究,决定立即给予陈新华同志行政降一级,撤销副庭长职务和报请市人大批准撤销审判员一职处理!”
陈新华知道杜元柏在中院揭发他以后,打来电话求情: “你放我一马好不好,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高抬贵手,我一定会把这个案子办好。”
杜元柏一口回绝:“太迟了,前几次我早已提醒过你,可你一点也不重视,现在不是我说能收回就收回的。”
2004年6月15日,中央电视台一套《焦点访谈》以《骗了原告骗被告》为题材对此案进行了曝光。杜元柏受到了全国观众的鼓励。
香港的张律师打来电话说: “你为反司法腐败创造了一个奇迹。”
北京、沈阳、湖南、江苏、广州的观众们也纷纷打来电话:“你在反司法腐败中起到了表率作用,我们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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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忘的是,《焦点访谈》节目播出后,引起正在湖北省考察法院工作的最高人民法院院长、首席大法官肖扬的高度重视。
他提出了三条意见:1、这个案子,要通过审判监督程序发回荆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在搞清事实的基础上,严格依照法定程序审理;
2、对陈新华不能开除了事,必须把问题查清楚,如有贪赃枉法行为,坚决依法处理;如仅枉法没有贪赃,也要依法查清并做出处理;
3、荆州中院领导接受采访时推卸责任、放弃管理是错误的,应举一反三,汲取教训,结果报最高人民法院。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湖北省委书记俞正声也作出指示:一定要查清内幕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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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正声
杜元柏百感交集,他没有想到一个平头百姓的申诉最终能引起肖扬院长的重视和全国人民的支持。
在那段时间里,杜元柏也受到一些恫吓和威胁。2004年6至7月间,每天他都会接到一些骚扰、恐吓电话。
一天,他正在睡觉,突然电话铃响了,一接听,传来恶狠狠的电话:“你这么搞小心一点,我把你全家人都搞了!”
杜元柏坚定地回答:“你来吧,我相信邪不压正!”
6月下旬,最高人民法院派人来会同省高院赶赴荆州,指导工作,由荆州市人民检察院迅速对陈新华立案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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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9日,杜元柏的案子第三次发回荆州重审。就在开庭的头一天晚上,一伙人开车径直冲撞公司前门的花钵,两名保安出面管理时,对方竟喊来两人持刀对准保安就砍。
看着保安的胳膊鲜血淋漓,杜元柏心如刀绞,守在医院的病床前一夜没有合眼。
杜元柏知道,这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完全是冲着他来的,就是不想让他第二天出庭。
“做他的美梦去吧,我不能让这些人的阴谋得逞。”第二天清早,杜元柏用冷水冲了头,照样精神抖搂地出现在法庭上。
2004年8月28日,侦查终于告一段落。”拔出萝卜带出泥,”陈新华其它的贪赃受贿的经济问题也暴露出来了。
根据湖北省人民检察院指定,该案于2004年10月移送湖北省人民检察院汉江分院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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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因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汉江分院两次退回荆州市人民检察院补充侦查。直至2005年3月3日,荆州市院再次移送汉江起诉。
2005年5月27日上午,汉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陈新华等人的案子。
8月3日,汉江市中院宣判陈新华等人罪状:原荆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经三副庭长陈新华因犯有民事枉判罪、贪污罪、受贿罪,合并判处有期徒刑17年;
原经三庭庭长刘宏喜因犯有贪污罪、受贿罪合并判处有期徒刑10年零6个月。有关涉案人员也给予了相应的处罚。
陈新华、刘宏喜等人不服判决,上诉至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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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3月上旬,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审理结果出来了:
除经三庭原另一名副庭长陈时中与负责内勤的法官周琳因对分得赃款不知情不予追究其刑事责任外,其他的均维持原判不变。
至此,“鸳鸯判决书”奇案,历经近两年,最终定论。
笔者感慨:弗兰西斯·培根说过:“一次不公正的判决,其恶果相当于10次犯罪。”
但是,而对同一案件,同一案号,同一判决,却有内容大相径庭的两份判决书,给原告的是一判决,给被告的却是另一判决结果。
一个并不是很复杂的经济合同纠纷案,却历经整整7年时间才有最终结果。
在以人为本的今日社会,我们必须守住法律这条公平正义的最后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