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在“天堂岛屿”过年|意长意短

信息周末 2025-03-04 16:23:23

毛里求斯海岛风光。作者供图

2025年1月28日,农历甲辰年的最后一天,我在毛里求斯首都路易港的唐人街闲逛。天气炎热,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鞭炮燃过留下的红色纸屑堆积在店铺门前,很像市镇集市散场后的情形。一些楼宇上面写着“某集团大厦”,但也不过两三层,名字风格倒是汉语的恢宏大气。街上的店铺,有些像早些年村镇的合作社,货品陈列在玻璃柜台里。外面墙壁的涂鸦,有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等伟人的画像,也看到与当下的时差,“离散者”因为不在场,他们拥抱的定然是另一种现实,记忆中的,或想象中的。

正午时分,我正好走到一个祠堂里,外面的院子里设有土地神、财神的牌位,也有橘子和点心作为贡品。那地方叫“陈世昌堂”,让人想到广东的陈家祠。祠堂里洁净、空旷,有两个女人在用金色和银色的纸叠元宝,其中一个是金发女子。祠堂里供奉了很多祖宗牌位,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应该在此处已经生活了很多代。最早移民到毛里求斯的中国人基本来自福建、广东两省,还有梅县的客家人。根据法国历史学家阿尔伯特·皮托(Albert Pitot)的记载,第一批来到毛里求斯岛的是三个中国人,是在1654年的3月7日登岛的。后来有零星的苦力被殖民者带到岛上种植甘蔗,因为工作条件过于恶劣,都难以为继。大批移民到来是十九世纪末期,有很多商人、手工业者,后来他们的妻子也过来团聚,为本地的经济发展贡献了巨大力量。毛里求斯1968年独立,第一任财政部部长是一个叫朱梅麟的华人,祖籍广东梅县,他的头像至今还印在25卢比的货币上。

从祠堂出来,坐在门前的树下乘凉,这时来了一个男子,是汉人的长相,却全然不说汉语。他说的应该是克里奥尔语,似乎在邀请我和他一起放鞭炮。他拿了一大串红色的鞭炮,放在地上点燃。我看着噼里啪啦的鞭炮放完,一只色彩鲜艳的蜥蜴因为受惊,顺着砖墙一直向上爬,最后消失在了墙缝里。“爆竹声中一岁除”,我在遥远的地方,因为机缘巧合,一岁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在周围,那男人一个人放了鞭炮,我为他和他放的鞭炮鼓掌。四处都是热带的阳光,我心里也充满惊异,在此之前,我所有的春节都在寒冬度过。不过说到本地庙宇,大部分供奉的是关帝,只是因为过节,众多的庙宇都大门紧闭。

从祠堂出来,看到餐馆大多都关着,本地的甜品店却开着,大家排队购买的是炸麻团,我自然没有买到。店员说等下一批出来,还要十分钟,我就只是买了一些炸馓子、炸三角,还有其他我母亲过年时会油炸的面食。有一种油炸食品,是最典型的糖油混合物,就是把加了红糖的油面和白色的油面卷在一起,切开来炸了,上面有红白相间的条纹,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也忘了叫什么名字,却在本地的店铺里发现了,上面用法语写着“oreilles”(耳朵)的字样。“礼失求诸野”,我想到它叫“炸猫耳朵”。这些油炸食品,在本地是深受大家喜爱的甜食,在点心房里售卖。我想起了国内点心房售卖的,却是很多貌似已经更新迭代、更复杂的甜点,我在遥远的地方却找到了童年的记忆,这定然是客家人带过去的。售货员把我选择的一袋袋小吃写到纸上,手算了总额给我,换算过来也是三五元一袋。不过,据说本地人家过年最常吃的是一种“月饼”,也是我之前没有吃过的,好像是用糯米粉和橙汁做成,口感并不是很好,像简陋版的莲蓉月饼。可能那些简单的东西,像油炸的食品,在异乡复制出来并不难,因为原料简单,只有油、糖和面粉,但像月饼这样的复杂食品,估计很难制作,就逐渐变化了。

点心不能当饭吃,我还是决心去找家馆子,结果发现一家“印象面馆”。进去一看是重庆小面,里面还有酸辣粉,要200卢比,也就是30元人民币。不过我还是要了一笼蒸饺,还试图问老板要盘炒菜。老板是一个态度粗暴的中年男子,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是面馆,没有炒菜!”过了半小时,蒸饺才端上来,不过味道还好。我吃完感恩戴德,付钱出去时,还向老板说了“新年快乐”。老板的鼻子发出“哼”的声音,算是领了情。老板也可能是入乡随俗了,在别处买汗衫作为纪念品,店员也大多是电视上看到的改革开放前售货员的凛然态度,天气太热了,不耐烦也很正常。

晚上回到宾馆里,前台服务员给我发了一个红包,说晚上有舞狮表演,可以意思意思,在里面装一些钱,发给舞狮的伙计。我很欣喜地说,我一定参加。晚上七点多,院子里果然锣鼓喧天,还摆了一个祭坛,供奉的是佛陀,并不是道教的财神、土地爷,不过也还算和谐。佛陀面前的香炉里点了香,四处也挂了带“福”字的灯笼,还贴了“万事亨通”的对联,万事俱备,只等舞狮。只是我左右一看,并无汉人,院子里基本都是振奋的白人男女,舞狮队的白汗衫上写着“光华狮子队”,有一黄一白两只狮子,舞狮的有四个人,两瘦两胖,都是肤色黝黑的本地人,应该是非洲裔,只有敲锣打鼓的三个人中的一个,隐约能看到中国人的轮廓,不过也应该是混血。

组织者给大家提供了鸡尾酒,又把人带到了门口,在门口的藤架上挂了一串几米长的鞭炮,点燃之后,舞狮才正式开始。狮子跳跃、摆尾、眨眼都很专业,高潮之处,狮子直立起来,取下了挂在屋梁下的红包。这时候,围观的每个人在举着手机录像之余,纷纷把准备好的红包塞入狮子嘴中,在炎热的天气里,裹在狮子的“皮毛”里跳腾半天,也实在不容易。两只敬业的狮子,在院子里足足跃腾了半个小时才散去。真是完美的仪式,比看春晚更让人喜悦。提供酒水的摊子上挂了十二生肖的汉字,众人兴高采烈,像极了跟那位拿撒勒人不熟,还要过圣诞的我们。

更让我意外的是,第二天在城里逛到一家新教教堂,里面的忏悔小屋上也挂了一些“福”字,到处都有红灯笼和红色的扇子,里面的嬷嬷出来招呼,说初二有中国新年主题的弥撒,邀请大家去参加。这岛上的春节“含量”也太高了,由此可见华人在本地的影响力。

马克·吐温在写《赤道环游记》时,毛里求斯还是英国殖民地,他为了还银行钱出门演讲,路过了这里,自然十分惬意。他在游记里说,天堂大约是参考这地方建的。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岛屿的天空和大海深深浅浅的蓝色,温柔的海风,繁茂的树林,在靠海的松林里坐在躺椅上,和老姐妹、哥们聊天,是我想象的天堂的样子。我们的蓬莱仙岛也是岛屿,天堂就应该是海岛的样子,这里还配了印度小菜、中国点心、重庆小面,真是一个混搭的天堂。

不过我觉得,毛里求斯更有可能是《愤怒的小鸟》的岛屿原型,岛上的渡渡鸟就是因为日子太好过了,没有什么天敌,慢慢忘记了飞翔,蛋也只能生在地上,很容易被老鼠吃掉,到十七世纪末期就灭绝了。渡渡鸟在的时候,重达二十多公斤,像一种巨型的鸽子,肉据说也很难吃。殖民者来的时候,渡渡鸟也不知道躲闪,由着他们宰杀,这也是灭绝的缘由之一。已经灭绝的渡渡鸟成了毛里求斯人异常怀念的动物,它被印在国徽上、纪念品上、T恤上,还有很多木雕、石雕、瓶子都是以这种鸟为主题,在警示人们保护生态环境和物种。不过我想,即使是在这个天堂一般的岛屿上,做鸟也不能躺着,还是要尽量飞一飞。

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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