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闹海》中的一幕。（资料图）
因为春节的缘故，2025年1月、2月的南周文化榜合并推出。公历和旧历的新年，在这两个月相继到来。放假、回家、探亲，告别、休整、出发。“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新与旧之间，文化是黏合剂，也是风向标。
从除夕到元宵，是中国人一年一度的“狂欢节”。跟巴西人劲歌热舞的狂欢不同，中国人内敛，热闹都在宴席酒桌和烟花爆竹里。不过，一些保存了传统民俗的地方，也会在这期间舞狮、耍龙灯、踩高跷、跳英歌舞，表演的队伍在街道巡游，引得万人空巷。
所谓秋收冬藏，在农业社会，冬日正好闲暇，为团聚和狂欢提供了理由。但国人又有“年关”的说法，“年”是传说中凶恶的猛兽，躲过了它，才能逢凶化吉。在欢乐与凶险、甜蜜与恐慌的辩证里，“年”呼啸而过。2025年创造了春运90.2亿人次的历史纪录，稠密、拥挤的中心城市，在春节一年一度地“放空”；毛细血管般的乡村与城镇，则与之相对，迎来难得的喧嚣。
很多人说年味淡了，那是因为乡土中国的仪典，正不可逆地衰落。城市，意味着陌生人分工、协同、聚会。而智能化的生活又让大大小小的屏幕入侵了现实，无时无刻，我们不在拍摄、上传、分享、直播，我们是观众，也是演员，在算法的浪花里，一次次模拟遥远的画面。
年味也有了新的形式，春节档就是最显著的一例。2025年春节档，只能用狂欢来形容。《哪吒之魔童闹海》《唐探1900》《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蛟龙行动》《熊出没·重启未来》，嫁接起二次元与三次元、历史与神话、现实与想象。这个春节档，既是中国电影工业凌云壮志的一次展演，又是传统IP、国族叙事的集体怀旧。“大片”这个词已经过时，大片时代才最终完成。这是新冠疫情三年过后和更长的经济波动周期里，电影行业厚积薄发的一次豪赌，也是既压抑又踌躇，既沮丧又怀抱希望的情绪，一次五味杂陈的投射。
如果仅仅从经济角度来考察，电影相比于整个国民经济，不过九牛一毛。但大银幕就像一面魔镜，吸纳也折射着众声喧哗。正如提到美国，人们便会想到硅谷、华尔街和好莱坞，并非好莱坞创造了多么了不起的经济效益，毋宁说，它是一整套符号生产的超级机器，不仅为数亿人造梦，也成为欲望机制、文化权力和象征资本的魔法之城。想想《阿凡达》上不可思议的潘多拉星和泰坦尼克号沉没时迪卡普里奥22岁的眼神吧。
谁能想到，截止到发稿时，《哪吒之魔童闹海》（下称《哪吒2》）已经创造了超过145亿元人民币的全球票房，成为首部票房超20亿美元的亚洲电影。在此之前，中国影史票房纪录，是2021年国庆档《长津湖》的57.75亿元。一开始，《哪吒2》是凭借炫目的视听奇观、动人的剧情和多义性的解读空间，令观众趋之若鹜。但春节档结束之后，《哪吒2》的观影热潮，渐渐演变成了挑战好莱坞票房众神殿的“打榜”。
激烈的战场不仅在大银幕上，更在影片之间。除了《哪吒2》和票房超过30亿元的《唐探1900》，“封神”“射雕”“蛟龙”的成绩则惨不忍睹。中国电影市场熬过疲软的2024年，这次赢家通吃的春节档，到底是吹响了复苏的号角，还是竭泽而渔的一搏，还有待继续观察。不管怎样，“哪吒”与“唐探”的成功都告诉我们，讲述故事的年代也许比故事讲述的年代更为重要。2025年的中国观众，也许可以把情绪安放在遥远的过去，但这个过去的故事，一定关涉着现在，更指涉着未来。
一个被许多人忽略的事实是，无论好莱坞还是中国的所谓影史票房榜，之所以排在前列的都是近年的新片，很可能是通货膨胀的结果。如果把历史上的票房乘以通货膨胀的系数，1939年上映的《乱世佳人》才应该是全球票房冠军，而不是《阿凡达》。而在中国，1982年上映的《少林寺》，据估计观影人次至少在5亿以上，《哪吒2》的观影人次，几乎毫无可能超过前者。电影作为大众文化的媒介，其功能和地位的演变，无法靠一两部爆款轻易扭转。
位于杭州的深度求索公司。（视觉中国 图）
另一场“狂欢”的引领者，是春节前发布的AI应用DeepSeek。姑且不提DeepSeek引发的全民用AI浪潮和美股震荡，仅就它在文学写作和文科理论术语掌握方面的表现来看，就可谓石破天惊。
智利作家波拉尼奥已于2003年去世，当南方周末记者让DeepSeek“写”下波拉尼奥的新年祝福时，它很快生成了这样的文字：“2025年的新年或许是被随手夹进电话簿的暴风雨……愿便利店微波炉的计时器成为你的神谕，让解冻的速食意面在塑料叉下蜿蜒成安第斯山脉的地形图。那些被退回的邮件请在地铁通风口焚烧，灰烬里会显影出瓦尔帕莱索港某艘货轮的吃水线——那上面用粉笔写着我们所有人的保质期……当边境警察用荧光笔划掉你护照上的虹膜反光时，请指着候机厅电视里雪花的噪点说：看，那是2050年的考古学家正从我们的颧骨上提取硅酸盐爱情。”这颓丧、落寞而天马行空的笔法，仿佛在中文里令波拉尼奥复活。
知名评论家、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在广州花城文学院的一场讲座上，坦言DeepSeek已经永远改变了我们看待文学、看待语言的方式。他为人辩护的方式是，人可能在语言能力上战胜不了AI，但人拥有沉默，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还有语言的“余数”，“此中有深意，欲辩横空山”。广东作协主席谢有顺说，AI至少可以取代和超越95%的写作者。李敬泽回应道，问题是如果以后没有多少人写作了，没有了95%的基数，那5%的佼佼者也很难凭空产生。
有人用AI算命，有人跟AI聊天。但关于AI会编造文献、制造虚假信息的争议也不绝于耳。一则“80后死亡率高于70后”的网络谣言，据悉其源头就来自AI不靠谱但煞有介事的推论。
也许，2025的辞旧迎新，真的是一次文明的分水岭，后人类主义、后真相时代都不再是预言。但我们更应当珍视脆弱的碳基生命，以及从个体努力出发的回望、思考、书写、创造。我们的文化榜也将继续。
月度电影《小小的我》
大家更多地在议论这部影片中易烊千玺的表演，他在里面的出色表现以及他所表演的恋爱情节曾引起诸多争议。但易烊千玺的表演得到了他所表现的脑瘫患者们的一致认可，我做过一些调查，很多人（包括笔者）其实都不愿意主动去观看这一群体的病躯和真实生活，如果我们不了解某个领域，就会对这一领域充满偏见，作为流量明星的易烊千玺的加入无疑有一个引流的作用，他让更多的人接触并体验这一群体的生活，从而认同他们，知道他们和我们一样具有丰富的情感，并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去正视他们。电影是艺术，是娱乐，也可以用来传达意义与善良，我认同导演在本片中表演方面的把控及其内在世界的慈悲。（王小鲁）
《小小的我》剧照。（资料图）
《哪吒之魔童闹海》
我认为本片剧作不如它的上一部《哪吒之魔童降世》更自然和浑然，这是续集作品遇到的必然困难，它往往会带着巨大的压力去创作。但本片有很多超越之处，其叙事中社会反叛性比上一部更进了一步，当然最大的超越是其电脑动画技术令人震撼的努力。本片是中国电影史上的标志性作品，目前已经超过145亿元票房，这不仅意味着商业成功，还意味着这是史上最大规模的共情。影片的接受美学和观看心理中存在着时代的密码，天地之间有杆秤，每个人都有他心目中的无量仙翁。（王小鲁）
《哪吒之魔童闹海》剧照。（资料图）
月度图书（虚构类）《迷宫：残雪全新小说集》
这是残雪自称水准超越过去四十年的新小说集，是她后期模式化，当然也更自然老到的作品。我作为老读者，从新鲜感而言会稍觉平淡。真正爆发新生命力的是根据她早期作品《陨石山》改编的歌剧：布景感极强的空间和音乐描述，对死亡和爱直抒胸臆的吟唱，有顿挫交织的冒险史诗感。如今的模式化是源于她已经很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直接将核心呈现：追求天人合一、人人合一，为艺术而生存，人与人通过对生命进行艺术探索而达到彼此通灵和理解，跃入纯洁的艺术理想国。但直接将核心呈现，好比将一个去掉果肉、剩下果核的桃子递给读者，而早期的她还会利用人性的幽暗、模糊的善恶观来进行这种腾跃。那些如今被去掉的甜美果肉，正是这层充满多义暧昧风味的有机质。所以我想，现阶段的残雪作品或许更适合以歌剧戏剧的台词形式表达。（路魆）
《迷宫：残雪全新小说集》（资料图）
《足迹》
《足迹》是“布鲁岛四部曲”的第三部，这是伟大的印尼文学家普拉姆迪亚•阿南达•杜尔的代表作，前两部《人世间》《万国之子》也被称为“觉醒二部曲”，关于主人公、年轻的印尼知识分子明克如何形成了民族认同。而《足迹》则围绕着觉醒后的行动展开，并探讨了“联合”的诸种形态、与世界的复杂互动，在这些广阔的努力上，被称为印度尼西亚人的新人从地球诞生了。（冯俊华）
《足迹》（资料图）
月度图书（非虚构类）《仇恨年代的爱：一部情感编年史1929-1939》
这本书将一帧又一帧爱怨痴缠的快照以蒙太奇形式连续播放，本雅明、阿多诺、朋霍费尔、玛莲娜·迪特里希、毕加索、马拉巴特、魏德金德、德布林、亨利希·曼、托马斯·曼、艾丽卡·曼、克劳斯·曼、塞利纳、萨特、波伏娃、纳博科夫、菲茨杰拉德、亨利·米勒、戈培尔、斯大林……数十位欧美思想家、艺术家、演员、作家、政治人物连同他们的异性或同性情人轮番登场。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到三十年代末的文化与爱欲、绚烂与堕落、升华与毁灭，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读者眼前浮现并消逝。伊利斯以若有似无的反讽笔调写下了这部灵与肉的痛史，一切已经远去，可我们似仍能在废墟中辨认出文明的轮廓。（乔纳森）
《仇恨年代的爱：一部情感编年史1929-1939》（资料图）
月度展览“遇见黄东：一个清代广州‘事仔’的大世界”
广州海事博物馆主办的“遇见黄东”展览，另辟蹊径，放开手脚地用第一人称即老年黄东的口吻，给观众娓娓道来一个18世纪在广州商馆区为外国商人打工的中国仆人游走于中英之间的故事。美国橡泉园林图书馆借出的布莱克船长手稿及其与广州画师麦秀合作的植物绘画，连同博物馆陈设的广州和海外的场景，让不同背景和年龄的观众皆能设身处地沉浸到历史时空，令不少人有“我们都是黄东”——在历史长河中虽是沧海一粟但只要克尽己责亦不枉此生——的共鸣。（程美宝）
“遇见黄东：一个清代广州‘事仔’的大世界”展览现场。（资料图）
月度剧集《异人之下之决战！碧游村》
《异人之下之决战！碧游村》不负该IP系列剧迷所望，国产漫改剧标杆地位屹立不倒。选角从“形”到“神”高度贴合漫画原著，以往多出演文艺之作的女演员文淇尝试青春冒险剧集，其扮演的悲情毒蛊少女陈朵尤其令人惊艳，成功打破次元壁，赋予二次元纸片人细腻复杂情感。从美国迪士尼、网飞到日本ACGN产业链，先进技术与算力加持下的真人奇幻漫改剧集近年频出佳作，已成为IP内容产业重要一环，《异人之下之决战！碧游村》完美还原漫画原作中的“神机百炼”“傀儡如花”“修身炼炉”等奇景，展现国内顶尖特效水平的同时兼顾中华传统文化传播，云南茶乡风景、中式古典建筑、非遗苗绣服饰、太极武功招式等细节体现精雅国风审美。作为少年热血超英故事的纯本土版本，《异人之下》IP的后续新动作令人愈发期待。（陆嘉宁）
月度纪念徐熙媛 方大同
2025年2月2日，大S徐熙媛因流感并发肺炎，在日本去世，终年48岁。她曾在台湾的偶像剧《流星花园》里饰演杉菜，她与汪小菲的婚姻和离婚后的纠纷，引发了舆论沸腾。无论作为大陆观众最熟悉的台湾艺人之一，作为二十多年来长盛不衰的偶像演员，还是作为个性鲜明的独立女性，徐熙媛的突然离世都令人震惊、惋惜。在新冠疫情期间，她曾顶住压力给武汉等地区捐献口罩。播客“随机波动”在纪念她的节目中说，“我们愿意去追思……非常美好的一位女性——徐熙媛女士，去追思她给我们带来的那些可爱的、启蒙的、先锋的、生动的切面。”
2025年2月21日早晨，歌手方大同在以积极的态度面对顽疾5年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终年41岁。方大同1983年生于夏威夷，6岁随父母移居上海，14岁时又全家移居香港。在华语流行乐坛逐渐褪色的2005年，方大同崭露头角，他的歌声成为一两代人的青春回忆。在《特别的人》里，方大同唱道：“让那时间每一刻在倒退，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但他年轻生命的可能，却终止于一则冰冷的讣告。在一个医学昌明，许诺长命百岁的时代，这些早逝的面孔就像一个惊叹号，提醒我们珍惜每分每秒、此时此地。
徐熙媛，方大同。（视觉中国 图）
南方周末记者 黎衡
责编 李慕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