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婢女清荷[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5-24 03: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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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式不加冰

我九岁进府,之后到了沈奕安身边。

每日,他醒我已醒,他睡我未睡。

吃的是剩饭,喝的是冷茶。

所有人都赞我有福气,能得世子青眼有加。

就连世子都问,青荷啊青荷,如何才能让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我自是巧言,别说一辈子,我青荷下三代,肯定都是要伺候世子的呀。

沈奕安被我哄得眉开眼笑。

却在我出府后,疯狂压抑。

「楚青荷,你就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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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岁时,爹爹托人将我卖进了沈家做丫鬟。

什么都不懂,被分在了洗衣房。

冬日,井水刺骨,十指生疮。

却因没洗干净被褥,被管事的妈妈掐着脖子摁在水桶里醒脑。

着了凉,生了一场大病。

我怕死在洗衣房,索性将半年攒的几十个铜板,一股脑儿送给了管事赵妈妈。

赵妈妈问我何不恨她,反而给她送钱。

我脑子烧得迷迷糊糊。

「活人才能生恨,人死了还恨什么。」

赵妈妈见我小小年纪,人却通透,收了钱,给我灌了三碗汤药。

病好后,我就跟在赵妈妈手底下做活,日子轻快了起来。

十岁那年,后院要从洗衣房提两个洒扫院子的女婢。

赵妈妈举荐了我,不为别的,只因我说以后月钱两成归她买酒喝。

洒扫园子虽清苦,要早起,可好歹不用碰井水,手算是保了下来。

一扫就是一年多,从园子里扫到了大夫人院子里。

十一岁那年,陈小娘院子里的春杏塞我一角碎银,叫我帮她通风报信,老爷何时回内院。

我看不惯陈小娘逢高踩低的做派,将那角碎银扔在地上,用扫把扫出了大门外。

陈小娘大概是忘了,冬日大雪连天,园子里的雪来不及清扫。她非要踏雪迎春,摔了一跤,特意将我叫过去,叫人打了我两巴掌。至今我右耳还间歇性耳鸣。

我又怎会收她的破银子。

没想到这事被大夫人知道了,大夫人将我叫进去,赏了我一根银钗,升了三等丫鬟。

三等丫鬟好啊,有屋住有花戴。

夫人心情好了,还会赏赐些吃不了的糕点瓜果,我月银也多了起来。

后来,因着我在家做过饭,就成了小厨房帮工,帮工干得好,又升了二等丫头。

这一年我十五,府里的大公子沈奕安十七,中了二甲四十八名。

夫人甚喜,扩了院子,见我出落得好,拨了我去公子院里伺候。

因是夫人赏的,沈奕安提拔我管了小厨房。

沈奕安少年老成,虽温文尔雅,却并不好伺候。

他万事都言好,却万事不上心。

从不惩罚下人,可院子里每个人都战战兢兢。

后来我在吃食上发现了他的些许小癖好。

比如,今日心情好,青芥吃得多。

今日低气压,肉食见底快。

而且他的饭量,粥米皆有变化。

我将这些小变化绘制成册,久而久之,掌握了公子院里的晴雨表。

早饭过后,我会提醒屋内伺候的丫鬟该不该躲远些。

久而久之,沈奕安也察觉了,我被调到了屋里,伺候他吃饭。

他那点起起伏伏的心情总能在我的美食下渐渐铺平。

又过了一年,我就升成了沈奕安屋里的大丫鬟。

每日,他醒我已醒,他睡我未睡。

我任劳任怨,步步惊心。

只为爬到月银的巅峰。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我对沈奕安绝无二心。

因为我明白,在这府里,最忌吃里爬外。

在沈奕安心里,最喜安静乖巧。

我的乖巧显然得了沈奕安赏识,他放任我为他鞍前马后。

闲暇时教我算术记账。

他名下的产业皆由我打理。

我是他养起来的舟,亦是他磨锋利的剑。

沈奕安总盼着我独当一面。

却不知,我的心也被他带野了。

我总想去他说的北疆南水一看,五岳巅峰一览。

我也想去那田耕地头、名城古都逛逛。

以前我只想攒够了钱回家。

如今我却向往云端的自由自在。

所有人都赞我有福气,能得世子青眼有加。

可我的心却如同种子萌芽。

过够了吃剩饭喝冷茶的日子,越来越想离开沈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这些,沈奕安全然不知。

他只会在茶余饭后,视线随着我忙东忙西。

然后修长的腿搭在云凳上,叫我过去帮他倒茶。

我倒了,他捏着不喝,反问我。

「青荷啊青荷,如何才能让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我内心深吸一口气,面子上却不显。

「别说一辈子,青荷下三代,肯定都是要伺候世子的呀。」

我巧言,如果我能有下三代的话。

沈奕安被我哄得挑眉轻咳。

清冷冷的人也有了笑模样。

我清楚地看见他透红的耳垂,滚动的喉结。

呀呀呀!这样的公子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姐。

谁看见都得为之疯狂。

可是,我却等不到那一天了。

毕竟,这里不是我的归宿。

2

大夫人喊我去回话。

我到了,她却又不愿意见我。

只让我立在廊下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华灯初上。

屋里的丫鬟婆子进去了又出,我人杆子杵着碍事,脚步是挪了又挪。

小丫鬟躲在角落里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红晕就悄悄爬上了脸颊,臊的!

一等女婢犯错,并不需要如何打骂,主家对你横眉冷眼就足以让你在院中失了威信。

同时,好日子过惯了,会让你有种人上人的错觉,脸皮就逐渐薄了起来。

我努力忽视四处打量的目光,低着头沉思。

公子院子里的衣食住行一如往常,并不曾错了半分,丫鬟仆从各司其职,也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有问题的,大概就是我……

我低头看着自己葱白的手指,纤细的臂腕,再往上,大概还有一张人见人夸、杏花粉黛的脸。

加上公子这几日离开内院的时间,稍稍晚了那么一刻钟。

「呼!」

我呼出好大一口浊气。

心底很是委屈,长成这样难道是我的错吗?

难道要让我找把刀划了自己的脸,然后再在公子屋里伺候吗?

我又没去爬床,为什么要罚我?

我什么都没做,不,我什么都做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受这些莫须有的冤枉气?

我自认我对大夫人还是有三分了解的,如若我此时服个软,她大抵会给我台阶下。

可是,我却不愿跪下求情。

我选择了站着装傻充愣,仿佛这般就能维护我那幼小又可笑的自尊。

屋里点了灯,夫人还是没叫我进去。

院外清风徐来,伴着一股熟悉的檀香走近。

我鼻头轻嗅,遂抬眼,看见了那道熟悉的高瘦人影。

他仿佛寻常的来请安,只在我身边稍顿足,侧目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我委屈得差点掉下泪来,匆忙低头。

隔了一会儿,他脚步迈开,进了屋内。

接着就是母慈子孝,欢声笑语,席间谁也没有提起我。

又等了两刻钟,沈奕安出了屋,大步往外,路过我时大声吩咐。

「还不赶紧跟上!」

我看了一眼屋内,选择跟沈奕安回去。

沈奕安的步子很大,他走一步,我要小跑两步才能跟紧。

路过院子里假山的背光处,他脚步一顿,我一头扎了上去。

「啊!」我抬手揉着发痛的脑门。

沈奕安却叹了口气,侧身将我的另一只手拽进他宽大的云袖下。

「站了多久,手为何这样冰冷?」

沈奕安的手指干燥温热,裹着我的手,温度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激得我浑身一震。

「怎的也不使人去前院唤我一声,你也不用站到这个时候。」

他自言自语,借着夜色遮掩,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前。

我却后知后觉,这般不妥,万一被人瞧见……

我想将手抽出来:「公子?」

沈奕安却没松手:「再握一会儿,等你暖和一些我再松手。」

他好像光芒万丈,这一刻我放任自己被他牵着,心中千丝百缕。

3

第二日,沈奕安一出门,我就去了大夫人院子负荆请罪。

昨日的放纵已经够本,再不低头求饶,只有死路一条。

大夫人这回没让我跪着,很快唤了我进去。

「青荷你快来看,张大人府上送来些绢花,听说是张家二小姐亲手做的。你帮我看看,哪朵更好看?」

我上前瞅了一眼,盒子里的绢花栩栩如生,以假乱真,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夫人,张二小姐手巧心灵,必定都是精品。」

「你倒是会说话,可在我心里啊,这绢花做得再好,也比不过咱们府里的柏树挺拔。」

我低着头没说话,大夫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二小姐是好,可却配不上我儿子沈奕安。

张二小姐,官宦嫡女,都配不上沈奕安,我一个狗屎堆里摸爬滚打上来的小贱婢,就更不能肖想了。

我瞬间跪地,与夫人磕了三个头。

「夫人,青荷得您赏识,才拨到公子院子伺候,这几年兢兢业业,并无半点逾越之举,以后也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而且家里父母年纪大了,只得我一个女儿,还盼着我年纪大了能放出府去,陪伴左右,还望夫人明察。」

我一磕到底。

良久,大夫人才出声。

「起来吧!我说什么了就吓成这样,咱们沈家是开明人家,如若将来公子离不得你,自会给你一个名分。不过那也是在公子正经的妻过门之后。

「如若在那之前,他院子里若传出什么不该有的风声,坏了公子的清誉,我定不轻饶。」

那日,我是抖着腿回去的。

跟着我回去的,还有张二小姐做的一盒绢花。

大夫人只挑了一朵,其余皆赐给了我。

院子里的姐妹,稀罕得不得了。

说还是我得大夫人赏识,我笑笑没说话,让她们把绢花分了。

恩威并施,谁又能理解我的如履薄冰,逆水行舟?

4

哥哥来了,在二门上等。

我去得稍晚些。

哥哥皮肤黝黑,一笑一口白牙,人却精神得很。

衣料也穿得体面,看得出来日子过得不错。

他年前已经娶妻,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时。

「阿妹,爹娘让我来看看你。」

哥哥给我带了许多乡下的特产。

言谈间,说家里用我寄回去的银两翻新了房子,爹娘一间,哥嫂一间,幼弟一间,就连未出世的侄儿都考虑到了,独独没有我的。

「那将来我回去住哪儿?」

「啊?」哥哥窘迫,「阿妹还回去吗?」

「不回去,难不成一辈子待在这高门大户里当丫鬟吗?」

哥哥错愕不安,我却在他的神色中读懂。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会在这府里当一辈子差吧。

他们就没想过我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吗?

我老了,难不成席子一卷,丢到南山去自生自灭吗?

虽我即使出府也没准备归家,可我依然止不住地心凉。

送哥哥出府的时候,碰上了大夫人院子里的冯妈妈。

我赶紧拉着哥哥的手装不舍。

「娘亲替我说的那门亲事我很是满意,就是不知,人家等不等得起我出府。」

冯妈妈听了一耳朵,走没影了。

哥哥还很是纳闷。

「娘亲啥时候给你说亲了?」

「你别管,这些首饰你拿出去变卖了,给家里添置家具吧。」

「怎的这么多?」哥哥问。

「剩下的就攒着,就当是我给爹娘的养老钱。」

哥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心道一场养育之恩,爹娘以后就交给你了。

5

回院子的路上,被赵妈妈拦住了去路。

「青荷,青荷,求你给我赵老婆子一条活路吧。」

我绕了半天没绕开,忍着气笑问。

「赵妈妈不在浆洗房好吃好喝地待着,怎么出来了?」

赵妈妈立马就给我跪下了。

「青荷姑娘呀,是我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赵妈妈说着就给了自己两巴掌,「当初就不该刁难姑娘。如今老婆子我年岁大了,却要去干挑水的重活,实在是苦不堪言。求青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说实话,我还没真工夫收拾赵妈妈。

可挡不住我如今是公子院里的管事人。

多的是人逢高踩低。

更何况我当大丫鬟的时候还有心捉弄。

专门拨出两成月例,叫小丫鬟给赵妈妈送去过。

我猜赵妈妈日子不会好过,可如今她老脸蜡黄,手裂腿瘸。

可真是……可真是太让我开心了。

赵妈妈主动掏出一个钱包:「这些都是这些年在姑娘你那得的银子,赵老婆子都拿来了,求你放过我吧。」

我看着那薄薄的钱袋子,忽地笑了。

「赵妈妈,想当年我可是掏出了全部身家,才能在您手底下讨回一条性命。如今您只还回本就属于我的,是不是不大好啊!」

「这……」赵妈妈一脸挣扎,如若让她将多年积蓄全赠与我,我想她是舍不得的。

可供她做的选择真的不多。

「赵妈妈,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花钱买平安,以后浆洗房的管事还是你,要么你自可以出府去自谋生路。」

赵妈妈哭得老泪横秋,最后还是选了后者。

她送来的匣子,比我给哥哥的家当都多。

心情好,晚上多吃了两碗大米饭。

走路都觉得轻快了不少。

公子沈奕安连连瞧了我好几眼。

「前几日还闷闷不乐的,今日为何如此开心?」

我很想说,女儿家的事情你少打听。

不过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能伺候公子,自然是日日都开心的。」

「呵!」沈奕安冷笑,「惯会哄人。」

哈!

我会哄人,你还乐意被人哄呢!

别以为我没瞧见你跷起来的后脚跟。

6

沈奕安的公职最近下来了,补了一个六品的文职实缺。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

沈奕安表面上风轻云淡,只有我知道他心中其实没多少欢喜。

夜晚,对月独酌,清风相伴。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沈奕安亦想逃出这牢笼。

他的理想应该绝不是照本宣科的文书工作。

「青荷,你说我去工部的话是不是会更好?」

「公子,老爷和大夫人是不会同意您外放为官的,您能做的只有平步青云。」

沈奕安没说话,却对着孤月醉到人事不知。

「青荷,那你可愿陪着我壮志凌云?」

伺候沈奕安躺下,他醉眼蒙眬,语调轻扬,拉着我的手不愿放手。

一同伺候的丫鬟春芽捂着嘴笑。

我用力抽出手,帮公子掩好被子。

「公子,您喝多了,将来自有少夫人陪您壮志凌云呢!」

沈奕安睡了,我的心却躁动不安。

春芽也没睡,撞了撞我的肩膀,问我为何不留在内室陪着公子。

沈奕安今夜是孤独寂寞的,我若留下,他必定不会拒绝。

可我不能。

「少夫人进门之前,大夫人是不会允许婢女爬床的。」

春芽撇撇嘴:「大夫人还能管到公子的床上不成,也就只能吓住你。你没看多少人想往公子身上扑?」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问春芽。

春芽红着脸道:「你明知我与李寻青梅竹马。」

春芽又道:「我见公子是喜欢你的,那日你被大夫人叫去,公子回院子饭都没吃,扭头就去接你了……」

「春芽。」我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出府了……」

「为什么出府?以公子对你的重视,将来肯定会给你个姨娘之位的啊。」

「然后呢?姨娘做得好,一辈子卑躬屈膝,看人脸色,还要提心吊胆什么时候被发卖出去;做得不好,与少夫人争风吃醋,明枪暗箭,日日活在尔虞我诈里。」

春芽道:「那倒也是。将来我嫁于李寻,这些肯定是全都不用操心的。毕竟他听我的,他家里娶了我已经感恩戴德了。将来我再替公子管着城外的庄子,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是啊!我也想像你一样,能做自己。」

我对春芽说。

「可是。」春芽一脸愁容,「公子知道你的想法吗?」

我:……

管他知道或是不知道呢!

7

沈奕安的婚事订了下来。

不出意外应是家世显赫的建安侯家独女。

听闻那女子自小教养在建安侯身边。

学问见识不输男儿。

曾得皇后亲赞「巾帼不让须眉」的就是她。

沈奕安见了一面,回来很是高兴。

「青荷,萧氏还跟随祖父上过战场,原来女子也可以如她一般活得热烈。」

我真诚地为他高兴。

「公子没去过北地,想必萧家小姐一定能与公子讲讲北地的风情习惯。」

「是!」沈奕安满脸兴奋,「她很是有些男子的胸襟气派,一定不是个小气不能容人的女子。」

我低眉敛笑。

后宅里待久了,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一些。

没有哪家夫人是真正大度到能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相公的。

除非她不爱他。

哪怕只有三分在乎,为了一席之地,她也会争。

之所以会三妻四妾,那都是被迫无奈,达到的微妙平衡罢了。

一有机会,谁不想把另一个彻底踩在脚下?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

谁知,刚想到此处,沈奕安就拉了我的手,眉眼隽永温柔。

「青荷,等萧家姑娘进门,我与母亲要你了可好!」

我的心狠狠一缩,不是不知道沈奕安对我好,可当他亲口说出,我还是忍不住地心头狂跳。

沈奕安,是我伺候了许多年的公子。

可以说他的成长都有我的见证。

我的喜怒哀乐全都系于他一身,他多次维我护我,不忍见我受苦。

整日朝夕相处,怎能不日久生情?

何况,他云锦之姿,谁不仰望?

我也曾幻想与他携手此生,幻想与他覆雨翻云。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答应。

色会衰爱会弛,一念成空,一生如履薄冰。

那如何是我想要的自由日子呢。

于是,我低眉将手从他宽厚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抬头,巧笑着对上一双不解的双眼。

「公子,炉上温了茶,要煮干了呢。」

我走开,慢慢感觉着身后的炙热成了冰冷……

二房近来被杖毙了一个丫鬟。

三年前被买进来的,识文断字,一直在二房的公子哥书房伺候。

听说青天白日的,被二夫人堵在了书房中。那丫鬟浑身上下不仅没穿衣服,还依着山峦起伏,在身体上被画了一幅水墨画。

二夫人差点气晕了。

说那丫鬟勾引着公子哥不做学问,出妖风。

二夫人说既然那丫鬟不知羞,索性让婆子将她拖至外院,叫所有不当职的小厮去看,去瞧。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活活被打死了。

有相熟的小厮说,那丫鬟身上的水墨丹青,最后都被血水冲刷干净了。死前,那丫鬟只是笑,场面很是妖异。

二夫人立威扬言:「这就是沈家勾引爷们的下场」。

一时间,府内丫鬟人人自危。

没人知道,我曾在深夜,见过那婢女立于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冲刷身体。

二房公子年纪虽小,辱人花样却多。

喜欢在人体上绘制丹青,再临摹下来,供友人观摩。

那婢女曾说:「青荷姐姐,婢女为何生来就要受如此屈辱?」

我答不上,也帮不得她。

活在这高门内宅,我亦不比她尊贵多少。

我能做的,只是帮她通知亲友,去南山收敛尸身。

如若说先前还有动摇,那此事一过,我则更加想快快出府了。

8

十八岁生辰一过,离我出府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大夫人叫我过去,说我身契十年将至,问我作何打算。

我给大夫人磕头谢恩。

言明,家里会为我说门门当户对的好亲,我想出府孝敬在父母身边。

大夫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其实,奕安已向我来要过你。他觉得先前想得太简单,做妾会辱没了你,他想给你一个平妻之位。」

我看着不苟言笑的大夫人,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止不住地磕头。

心脏跳得狂乱。

什么时候?

我竟不知,沈奕安竟会待我到如此地步。

做妾非我所志,如若给我一个平妻之位呢?

一个不能被随意发卖,一个可以翻身做主的平妻呢?

我愿不愿意放手一搏?

大夫人同样相问。

「如若许你平妻,你可还愿出府?」

「婢女……」我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脑中顿时清明了起来。

「婢女不愿。」我解释道,「非是婢女不知好歹。公子待我恩重如山,夫人您更不用说,可家中母亲思念我成疾,我也深知自己斤两。万不能恩将仇报,让人戳公子的脊梁骨,断了公子的路。求夫人成全。」

我果然猜得不错,大夫人并不是真的要允我平妻之位,她如此一问,应是试探居多。

只听大夫人道:

「我果然没看走眼,你是个好的,伺候公子尽心尽力,也没有过非分之想。

「其实你也明白,这男人的情爱只在一时。

「女人啊,什么时候都应该有自己的立场。」

平心而论,大夫人待我不薄。

如若我是在二夫人手底下讨生活,想必我死的不是一回两回。

那日,我向大夫人言明出府之志,同时也让大夫人替我保密,为免节外生枝,此时先不要对沈奕安说。

大夫人做事滴水不漏,我要出府的事情再没人提及。

9

五月初,我向沈奕安告了假,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假期一并都休了。

沈奕安知道我要走将近一月,很是不高兴了几天。

直到我说要给他带老家的艾草熏制的青团丸子,他才勉强同意。

「办完事就早去早回,记住你说的话。」

沈奕安立在院门前背手叮嘱。

我则背着小包,欢快地朝他挥手作别。

府外很是热闹,直觉与每次出府采办都不一样。

城外更是热闹,一派农忙景象。

我像只逃出牢笼的小鸟,欢快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那一刻。

多年未见的母亲,见到我摔了瓷盆,满脸惊恐。

「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做得不好,被主家赶了回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

母亲拍着大腿哎哟叫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我心情复杂,回家的喜悦会冲淡。

哥哥出门见是我,拉住了母亲,将我让进了屋里。

以前屋里两间破茅草屋已经换成了簇新的泥瓦房,家里靠墙添置了漆红柏木大柜。

爹娘局促不安地站在我面前,让我让到炕上坐。

哥哥新娶的嫂嫂也诚惶诚恐地看着我,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突然间笑了。

「都坐啊!怎么倒像是你们来我家做客似的。」

我反客为主,叫爹娘坐,牵着嫂子安抚。

我告诉他们并不是被主家辞退,相反,是主家看我干活尽职尽责,许假让我回家探亲。

母亲谨慎地笑起来,拉着我的手赞我出落得好。

又说我耳朵上挂的珍珠坠子大,比王管事婆娘家的还要大。

我笑笑,由着她夸我,却没有把包里揣回来的更大的珍珠拿出来。

第二日,我又在家里住了一日。

邻里知道我回来了,多的是人提了鸡蛋野味,将女孩子拎到我面前,叫我相看。

想托我的路子进府当差。

我笑笑一应拒了。

为此还得了好些白眼儿,说我如今发达忘本了。

我却浑不在意了。

10

第三日我就借口假期结束走了。

临走时,母亲追出来,给我塞了十颗煮鸡蛋。

她抹着眼泪说记得我爱吃,抱着我说不舍,却叫我在府里好好当差。

我看着怀里的煮鸡蛋,很想说,我已经不是九岁的我了。

我不需要煮鸡蛋,更不需要她的拥抱。

京郊运河。

船老大王鱼眼三年前将鱼卖到沈府,结果却吃死了人。

为此差点吃了官司。

是我找到证据,原不过是后院女人龌龊的龌龊勾当,才还了他清白。

后来,沈奕安爱海货,我总让王鱼眼帮忙夹带,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他也一直当我是救命恩人。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出海,听闻我正在休假。

「左右来回不过时日路程,青姑娘要不要跟去看看?这个季节,窝了一冬的海货肥着呢,沿途打鱼垂钓,到地方再卖了换钱,很是有一番乐趣。」

我听了止不住地心动。

「十日真的能回?」

「我王鱼眼用性命担保。」

我决定去。

去看看京城外,沈奕安口中外面的世界。

大船出海的日子,风平浪静,烈日高悬。

我的心情如脱缰的野马,从未有过地自由奔放。

这一船,除船老大王鱼眼外还有十数个伙计,一个做饭的四十岁妇人,陈婆。

船上的伙计都很随和,大家都跟着王鱼眼叫我「青姑娘」。陈婆不是很健谈,总是笑,却能依照着我的喜好做很美味的海鲜。

船上的日子自由如风。

风和日丽的时候,大家垂钓打海货,天南地北地讲故事,再也没了内宅的尔虞我诈。

天气不好的时候,大家拧成一股绳,掌舵瞭望,众志成城将船驶出阴霾。

靠岸的时候,我也会跟着大家将海货拎到岸边去卖,每一分收获都是快乐的。

王鱼眼说,这一带还算不上海,真正到了海上,那风景才壮观呢。

自此,我又多了一个一定要去海上看看的愿望。

船行五日,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沿海的一个小县城,空气里都是海风的味道。

有金发碧眼的人穿行在闹市。

这里的屋顶比京城的尖,我最喜欢的是这里每日时不时落下的绵绵细雨。

几乎没有犹豫,我就决定,将来出府后我要来此定居。

为此,我决定在这里买一个小宅子。

王鱼眼听了我的计划,托了相熟的人,买到了一处四合院。不大,屋主留了原本的家具,很是温馨,院子里有樱桃树,很是雅致。

唯一波折的是回去的时候起了大风,湖面掀翻的巨浪像吃人的怪兽,全船人差点交代在风暴里。

第一次,我体会到了,生命在大自然面前真的是太过渺小。

11

回到府里,春芽一脸焦急。

「我的好青荷,这么多天,你去哪儿了?」

「我回家了啊。」

春芽道:

「公子派人去你家寻你了,没找到,人都快急疯了。

「今日再没消息,就要去报官了。」

「呃……」

我好像低估了沈奕安对我的执着。

正说着话,沈奕安一阵风似的步了进来,多日不见,他好像神情憔悴。

见面就抬起臂膀,将我搂在了怀中。

我踮着脚才能勉强窝在他臂弯里。

春芽识趣地出去带上了房门。

脖子里传来温热,一阵酥痒,我抬起手,不知该放在他宽阔的后背,还是肩膀。

他的怀抱很紧,像要把我勒进他生命中一般。

良久,头顶有闷闷的声音。

「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现如今还在我和春芽的屋子里,沈奕安着急寻进来。

人高马大地站在这里,存在感极强。

「公子,这于理不合。」

我想把他推开,沈奕安却更紧地将我搂在了怀中。

「青荷,你可曾厌我?」

这样的沈奕安是我不熟悉的。

他少年得志,除了现如今的职位不尽如人意,好像一切都能做到最好。

假以时日,我也相信他一定会飞黄腾达。

他意气勃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小心又谨慎。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是痛的。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如他这般的少年郎。

我知道我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可我看是遵着自己的心意。

「沈奕安。」我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我并不曾厌你。」

相反,我还很喜欢你。

如若没有身份限制,我愿放手一搏。

原谅我没有爱你的勇气。

话一说完,沈奕安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我在这柔情里沉沦。

我们两个都如同那蓬头稚子,在不熟悉的领域里横冲直撞。

第一次草草结束,两个人的体验都不是很成功。

我疼,他也难受。

很快,沈奕安就重整旗鼓。结束的时候,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一起,很是有点食髓知味。

事后,沈奕安将随身戴了很多年的一枚玉扳指套在了我拇指上。

我借着窗口扫进来的月色,举起来瞧。

扳指反射着柔柔的碧光,这一扳指,价值连城。

我戴着并不适合,却没舍得还给他。

沈奕安要叫水,我却拦住了他。

「公子,你今晚能不洗澡吗,就当是为了我。」

只要一叫水,明日想必我就会被抬为沈奕安的屋里人。

可是我,并不愿。

沈奕安只当我是不愿意委屈人后,被人诟病。

「还说不是厌我?」沈奕安咬着我的肩膀,「青荷的心莫不是铁石做的,也太过坚韧了。」

自是血肉做的,才害怕得到了再失去。

「我已将与萧姑娘的亲事退了。我与她明说,有一从小养在身边的钟情女子想为平妻,她并不愿意。这门婚事就不是太行了。」

「公子也太过任性了些,谁又能容忍一个婢女?」

「哼!」沈奕安道,「不愿意拉倒,我便不娶妻,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公子说笑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整个沈家的兴衰考虑的。」

享受了世家带来的红利,有些事注定做不得主的。

人都不知被春芽支到了哪里,我们都没说话,院子里静悄悄的。

这一晚的荒唐,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12

隔天,我在后花园遇到了二房里的小公子。

才十六岁不过,眼神就看女人就带着从上到下的审视。

让人感觉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

我本欲躲开,他却拦住了我。

「青荷姐姐,跟着我哥这么久连个名分都没有,不如跟了我。」

被他作践死了丫鬟这才几日,他就又死灰复燃了。

我本可以拒绝的,不过我转念一想,却忍着恶心接了他的招。

「二公子能给我名分吗?」我装作委屈又招人的模样。

他一看有戏,立马变本加厉。

承诺我金银地位,让我跟他去他书房。

我暗地里给跟在身后的小丫鬟打手势,一边跟着二公子去了他的书房。

一进书房,二公子就不老实了起来。

我忍着给他两巴掌的冲动,陪着他虚与委蛇。

我说听闻二公子善水墨丹青,二公子邪笑着让我等着,他这就展示给我看。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厚厚的画册,里面有死去的丫鬟,也有别的女子。

他还赞我身材好,要为我也画一幅。

我侧耳听见外院有动静,执意不从,二公子就扑上来扯我的衣服。

「都到这儿了,还装什么清高?整日放着大美人在屋却无动于衷,我哥是不是不行啊?」

「救命啊!」我捂着胸口,没承想二公子看似柔弱,力气却极大,竟一把将我的云袖扯断。

这一下惊呼不是作假,所幸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我抬眼,果见沈奕安匆匆赶来。

他见我被二公子压在身下,没什么表情地冲了上来,拎着二公子的后脑勺将他拽起。

然后照着他的下体一脚踹了上去。

那一脚毫不留情,二公子被踹飞出去撞在桌角才停下来。

痛苦地捂着下体号叫,污秽物从下体流出。

有小厮跟进来,又冲出去禀报。

沈奕安没管任何人,他抖着手臂将我扶起来,脱了外袍将我裹住,拥着我向外走。

路过二公子的时候,他冷哼了一声。

「刚才你是用哪只手摸我的人的?」显然沈奕安的火气还没下去,并不打算放过二公子。

「这只还是这只?」

沈奕安说完,就用脚碾在了二公子的手指上。

用了十足的力气,二公子顾不得下体,叫声凄惨又凌厉。

我心底默念了一声活该。

不替冤死的丫鬟们出这口恶气,我出府都难安。

就是利用沈奕安,让我很是不安。

沈奕安将我送到院子门口,见我无恙,他扭头走了。

说是要亲自去二房谢罪。

我呼出一口气。

人情啊!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东西了。

我欠了情,不知该何时来还了。

13

二公子听说不能人道了,手指也断了一根,再不能作画。

我很是出了口恶气。

与此同时,沈奕安被罚跪祠堂五日。

我被大夫人叫了去。

大夫人将还有半年的身契还给了我。

言明,我再不能留在府里了。

她嫌我搅和了公子和萧家的婚事。

我也觉得此时沈奕安正在祠堂里关禁闭,是走的最好时机。

我出府的那日,天空下起了暴雨。

沈奕安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让人传话,非要吃我亲手做的什锦八宝饭。

大夫人派来的两个婆子,本看着我不让。

我却跪求,让她们允许我做好了饭再走。

若不然公子吃不到我做的饭,恐将立马就会发现我不在府里。

婆子请示了大夫人,大夫人允了。

我给沈奕安做了一碗料很足的八宝饭。

希望他吃了,能念在我过去的好,原谅我今日的不辞而别。

从沈府走的时候,我只带走了沈奕安送给我的玉扳指。

14

码头依旧熙熙攘攘,王鱼眼得了信,站在船头迎接我。

「青姑娘,你那小院子我日日派人打扫,听你的吩咐,养了一只狸猫。

「陈婆跟着我们原也颠簸,就留下来照顾你,省了找厨娘的工夫。」

「多谢!」

我没什么表情地道谢,进了船舱倒头就睡,只盼再醒来,一切如过眼云烟。

五年后,云市。

街面上多一家爆火的琉璃店。

店里的琉璃器精美绝伦,听闻都是老板出海淘来的。

店后,一间闹中取静的四合院中,樱桃树下一把娇椅上躺着一道纤瘦的人影。

人影随着摇椅一摇一荡,看样子是个美人。

美人一本书遮在脸上,只留下白皙的脖颈。

那里,一根青丝坠着一枚熠熠生辉的青色扳指,看样子是个男子的饰物。

一眼瞧去,就是个很有些故事的娇美人。

娇美人大概是睡够了,也不知一直在假寐。

顿足侧耳听了一会儿院中动静,然后清亮地高呼了一声。

「安楚楚。」

「哎,娘亲,我在这里。」

应声从后罩房奔出一道小小的火红身影。那小身影梳着双髻,脚步极快,仔细看,眉眼萌美,浑身却满是泥垢。

小女孩跑到树下,一下子扑到女子怀里,伸手掀开了女子脸上的书,露出下面一张倾城美颜。

「娘亲唤我何事?我正忙着盖房子呢。」

女子也不嫌脏,伸手捏住小女孩的胖嘟嘟的脸颊:「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练完字才能玩泥巴。」

「楚楚已经练完了哦,娘亲你什么时候带我出海,泥巴我都玩腻了。」

女子莞尔一笑:「自是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天地本阔,谁说女子不可徜徉极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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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4-05-30 02:14

    还有后续吗

  • 2024-07-02 06:39

    就问问你内退和病退的,哪一个是干技术的?不能能干的技术,所以正常退休的。这东西和算卦和超越三观无关,就是单纯的自己叫不能能,所以要坚持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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