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何子平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7年的秋天，我背着那个破旧的帆布书包，踩着一辆二八凤凰车，摇摇晃晃地上了通往白杨村的土路。这条路坑坑洼洼，两边长满了茂密的芒草，偶尔有几株高大的白杨树向天空伸展着枝桠。

说起我为什么会来这个偏僻的山村，还得从我那个在乡里教书的表哥说起。那天，我正在家里发愁工作的事情，表哥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我家的院子。

“子平啊，有个好机会！白杨村小学缺个代课老师，你要不要去试试？”表哥一边用手绢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对我说。

我叫何子平，是安徽师范毕业的，可惜分配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只能在家里帮着种田。我爹常说我是个不务正业的，整天抱着几本破书看，种地都不如隔壁王二狗利索。

“表哥，那个白杨村是个什么地方啊？”我有些犹豫地问道。

“就在咱们乡后面那座山的那边，山路是有点难走，不过待遇还可以，一个月有四十块钱呢！”表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大前门，美滋滋地点上了。

四十块钱！这在1987年的农村，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心里盘算着，这样一来，至少能给家里减轻些负担。再说了，我这一身文化知识，总不能都烂在地里吧？

就这样，我答应了表哥，第二天一早就骑着那辆借来的破旧凤凰车，带着简单的行李上路了。

白杨村的确不好找，山路十八弯，我骑得满头大汗。正当我气喘吁吁地推着车子爬坡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童声：“先生，先生，你是不是来我们学校教书的啊？”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扎着蝎子辫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蓝布褂子，正站在路边好奇地打量着我。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问道。

“嘻嘻，我爹说今天会有个新先生来，让我在路口等着带路呢！我叫魏小雨，今年八岁啦！”小女孩一边说，一边蹦蹦跳跳地走到我面前。

“小雨，你爹是学校的老师吗？”

“我爹是教导主任，可严厉了！”小女孩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娘可好了，做的饭可香了！先生你肯定会喜欢的！”

听着小雨天真的话语，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在她的带领下，我终于看到了白杨村小学的大门——一个用几根木头搭起来的简易门楼，上面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写有“白杨村小学”的木牌。

刚进校门，就看见一个身材魁梧、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站在教室门口。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手里还拿着一本发黄的教科书。

“你就是何子平吧？我是魏伯仁，是这里的教导主任。”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主。

“是的，魏主任好！”我赶紧点头哈腰地问好。

“嗯，先去办公室放下东西吧。小雨，带何老师去办公室。”魏伯仁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记住，在这里教书，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给学生带坏榜样。”

我连连点头称是，心想这位魏主任还真是个一板一眼的主。正在这时，从厨房的方向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老魏，你别吓唬人家新来的老师嘛！”

循声望去，我看到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青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碎花布衫，扎着一条浅色的围裙，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

“这是我娘！”小雨骄傲地说，“我娘做饭可好吃了！”

“你好，我是秦雨梦，是小雨的妈妈。”秦雨梦把菜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对我笑着说：“你一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这才注意到，办公室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个简单的菜：一盘炒青菜，一碟咸鸭蛋，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这怎么好意思。”我有些局促地说。

“别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秦雨梦温和地说，“来，趁热吃吧。”

就这样，我在白杨村小学安顿了下来。学校给我安排了一间简陋的宿舍，虽然房间不大，还时不时有老鼠光顾，但总算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教室里的条件也很简陋，黑板已经掉了漆，粉笔总是不够用，课桌椅东倒西歪的。但是看着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我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特别是小雨，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总是第一个完成作业，还经常帮助其他同学。每当我看到她认真学习的样子，就会想起她那温柔贤惠的母亲。

说起秦雨梦，她总是默默地照顾着每一个人。每天清早，她都会早早地起来准备早饭；下雨天，她会给我们每人准备一把油纸伞；晚上备课到很晚的时候，她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暴雨，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刚上完第三节课，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整个教室里都是雨水的气息。

“何老师，下这么大的雨，我娘肯定不会来送饭了吧？”小雨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大雨发愁。

“没事，今天就在教室里吃干粮。”我安慰道。可话音刚落，就看见秦雨梦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踩着泥泞的山路，正一步一步地往学校走来。

她的身影在雨中显得那么单薄，油纸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饭盒上罩着的毛巾早已被雨水打湿。看着这一幕，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就在秦雨梦快要走到学校的小桥时，一阵大风突然刮来，她手中的油纸伞瞬间被吹翻。就在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扶正伞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桥下的溪水栽了下去。

“娘！”小雨发出一声尖叫。

我来不及多想，扔下手中的粉笔，冲出教室，飞奔到小桥边。此时的秦雨梦已经落入了溪水中，湍急的溪水不断地冲击着她瘦弱的身躯。

“抓住我的手！”我趴在桥边，将手伸向水中的秦雨梦。

秦雨梦奋力地向我游来，终于抓住了我的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她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头发紧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青，却还是紧紧地抱着那个装着饭菜的饭盒。

“娘！”小雨哭着跑过来。

“没事，没事。”秦雨梦颤抖着说，“饭菜还是热的。”

我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可就在这时，魏伯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何子平！你这是在干什么？”

转身一看，魏伯仁正站在那里，脸色铁青。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推开我，将秦雨梦护在身后：“你为什么会抱着我老婆？”

“我不是在救。”我还没说完，就被魏伯仁打断。

“不用解释！我都看到了！”魏伯仁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何子平，你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白杨村！”

“老魏，你听我解释。”秦雨梦想要说什么，却被魏伯仁拉走了。

我站在雨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白杨村，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临走的时候，我看到小雨站在教室的窗口，泪眼婆娑地向我挥手。我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就这样，我带着一身狼狈和满腹委屈，离开了白杨村。谁能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而命运却给我准备了一个更大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

这二十年里，我从一个落魄的代课老师，变成了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板。生意做得还不错，也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我的儿子何明远在省城读大学，是个懂事的孩子。

他在大学里谈了个女朋友，两个人处得很好。今年暑假，他说要带女朋友回来见见我。我当然举双手赞成，还特意让厨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那天下午，我站在别墅的门口迎接他们。远远地，我就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挽着明远的胳膊走来。

“爸，这是我女朋友，魏小雨。”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把我劈在原地。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年，但那张脸，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她母亲的翻版。

“叔叔好，我是魏小雨。”姑娘大方地向我问好，丝毫没有认出我来。也是，二十年前她才八岁，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代课老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秦雨梦！她的头发已经有了些许白丝，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但那温柔的眼神依旧如故。

“子平。”她轻声唤道，眼里噙着泪水。

“阿姨，你认识我爸爸？”明远有些惊讶地问道。

秦雨梦看看我，又看看小雨和明远，苦笑着说：“认识，二十年前，你爸爸曾经是我们村小学的代课老师。”

就这样，二十年前的往事被揭开。原来，在我走后不久，魏伯仁就发现自己误会了我，但是我已经不知去向。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愧疚中，直到五年前因病去世。

“爸，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娘，我可能就没有机会长大成人了。”小雨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说。

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我突然明白了，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二十年前那场无妄之灾，竟然在今天得到了最好的圆满。

后来的一天，秦雨梦来我家做客，带来了一把已经褪色的油纸伞。

“这是那天的那把伞，我一直留着。”她说，“有时候想想，如果那天不下雨，如果那天不落水，如果那天。”

我打断了她的话：“没有那么多如果，重要的是，我们都等到了最好的结局。”

现在，明远和小雨已经结婚了。每当我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就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下午。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破旧的村小，想起那些天真的孩子，想起那把在风雨中翻转的油纸伞。人生就像那把伞，有时候会被风雨打翻，但只要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就永远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