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首诗词,岁晚青山路,白首期同归,写尽人生百味

笩筏文化 2025-01-09 22:28:35

白发当归隐,青山可结庐。

自古以来,隐隐青山就是文人墨客最为向往的精神家园,人生暮年时多会选择归老山林。

白居易与元稹甚至早年在京都长安为官时就共同许下青山之约,他日功成身退必定白首同归。

转眼十年沦落,二人白发苍苍,乐天向元稹追寻前约且结后期,“岁晚青山路,白首期同归。”

可惜世事无常,元稹于公元831年暴病而亡。终究,一生知己成白骨,无人再赴青山约。

四年后,闲居洛阳的乐天惊闻朝中甘露事变,深情哀叹“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青山还是那个青山,长安已不是盛世长安,故人已去,盛唐无还,只剩他这个白发洛下翁。

在永恒的自然面前,浮生若梦,往事如尘,小到个人悲欢,大到王朝演变,无不渺小短暂。

故而在古人笔下,白发对青山,诗酒付流水,可悲可喜,可狂可傲,可闲可静,写尽人生。

1

世乱同南去,时清独北还。

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

晓月过残垒,繁星宿故关。

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唐•司空曙《贼平后送人北归》

余光中曾在《浪子回头》里写道,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

昔日安史之乱爆发,司空曙与友人流离江南躲避战乱,如今战乱平定友人北归亦是此般心境。

司空曙虽未一同还乡,但归心似箭,早就追随故人一路翻山越岭而去,直到又见故土青山。

从他乡到旧国,跨越了八年颠沛流离,青丝变白发,繁华转疮痍,故乡世事只有青山似旧时。

这一去一回,有个人的命运之悲,有家国的变迁之痛,还有历史洪流滚滚的时代之伤。

司空曙能够设身处地去想象友人北归所见所思,也能感同身受这一路的风餐露宿与风尘仆仆。

他踏着拂晓明月,走过残破故垒。迎着繁星夜空,投宿在荒凉故关。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一路还有寒禽悲鸣、衰草连天,友人的愁颜处处可见,而滞留不归的诗人也在内心悲苦相随。

司空曙既不舍故人离去,又伤怀故国沦丧。战乱摧毁一切,可他对故乡旧人的情感依然如初。

这或许就是白发对青山、有限对无限的唯一精神抚慰。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一如世人所盼。

2

白首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

乌啼月落寒山寺,依枕常听半夜钟。

—宋·孙觌《过枫桥寺示迁老三首·其一》

同样因安史之乱漂泊江南的张继,因为一首《枫桥夜泊》成就千古美名。

若干年后,北宋诗人孙觌(dí)重游故地,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与张继跨越时空交流对话。

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半生蹉跎已成白翁,过往种种恍如一梦。只有眼前青山如故,景物如初。

枫桥上下,月落乌啼沾染了千年的风霜。寒山寺内外,夜半钟声依然回荡在游子的客船上。

这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自己终不似,少年游。常枕着孤枕,听着夜半钟声萦绕在寂寞心房。

诗人并未言前尘旧梦是什么,但通过对张继诗句意象的化用可知,内心同样孤独,同样离索。

他五岁时就曾被苏轼赏识,不到而立之年便进士及第,可悲步入仕途后操守极差,风评不佳。

对故人恩将仇报,对金国极尽献媚,他因贪污一度被罢免,还为了巴结权贵不惜谤毁岳飞。

不知他的夜半钟声里,是否夹杂着悔恨,涤荡着灵魂,终究醒悟这些蝇头微利不过转瞬即逝。

一千多年以来枫桥上听钟的人换来一代又一代,除了诗文不朽,青山不改,又有谁能停留。

3

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

空林有雪相待,野路无人自还。

—五代·李煜《开元乐·心事数茎白》

(作者有争议,另一版本顾况《归山》)

苏轼曾言,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对于李煜而言,他不只是闲者主人,也是南唐主人,曾坐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可从他沦为阶下囚和亡国奴的那刻起,这江山换了主人,这闲者再也难享万顷波中得自由。

如今沧桑历尽,心事重重,缕缕白发已爬上了头。回首过往生涯,恰如重重青山,坎坷不平。

空旷的山林里,漫天飞雪静静落下。茫茫荒径‌杳无人迹‌,只有自己踏着雪落,缓缓归去。

在顾况的版本里,末句略有改动,“空林有雪相待,古道无人独还”,读来同样一片孤寂空阔。

它就像贾宝玉在贾府繁华落尽后,一人独自走在苍茫辽阔的雪地里,从此红尘世事两不相干。

只不过这对于宝玉来说是解脱,是归属,是了尽尘缘后重返大荒山,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但李煜的宿命感绝非释然,绝非归去,而是得而复失的悲痛与缅怀,被迫走向孤独与空寂。

在没有成为帝王之前,他或许真的只想做那“一壶酒,一竿身”的快乐渔翁,逍遥在青山。

可命运为他馈赠了礼物,也暗中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此生大起大落,白发对青山亦成奢望。

4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宋·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

世间白发归隐,青山结庐,多淡然从容,从没有人能如稼轩自带狂放霸气而又深情如许。

写下此词时他已过耳顺之年,南下二十余年起起落落被免职又有七载,只能在瓢泉闲居度日。

而今白发空垂,知交零落难觅,金戈铁马无望,壮志消磨未酬,他有不平,有孤独,有愤懑。

于是他便效仿渊明之志,取其诗篇《停云》命名停云堂,在绿水青山中消解英雄失路之悲。

说他深情,是因为山水不再是被观赏的审美客体,幻化成有情有貌的平等主体和精神知己。

小序中他言“水声山色,竞来相娱”,在词中又赞“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种彼此欣赏物我交融,比李白“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互动性更强,抒情性更浓,少了几分淡然,多了几分惊喜。

说他霸气狂放,是因为他不只在自然山水中寻觅知己,还要跨越时代要让古人知晓他的疏狂。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李白不过仰天大笑出门去,未曾想让古人来见证。

而这份狂傲背后,萦绕着巨大的孤独感,放眼朝堂大都是醉中亦求名谋利的贪生怕死之徒。

“知我者,二三子”,知音者少,纵使同道二三人也零落天涯,尤其这二三子里已包括青山。

这青山不改是稼轩对孤独的对抗,对壮志的坚守,是发自心底要在山水自然中同生共存。

当白发归耕后,“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你看,人生易老,青山如故,渺小与永恒并非完全对立,还可无限化有限,扩宽生命长度与深度。

正如,我问青山何日老,青山问我几时闲。当我们内心安定从容,处处都是青山。

(图片来自网络,不妥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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