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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目前发达国家的天然产物提取水平，针对某一个“目标成分”而设计和优化的工艺流程是不可能提高另一个“非预期成分”在终产物里的相对含量的。

上次我刚刚说了高胆固醇血症的“治疗”（见 如何“治疗”退行性疾病），一个跟胆固醇相关的新闻就被刷屏了：日本小林制药研制的具有降低胆固醇功效的“红曲保健品”出了肾脏疾病等健康问题，还死了人。我的邮箱和微信圈子里自然会多了不少提问题的读者。原本计划讨论老年退行性疾病的“防”与“治”的辩证，现在不妨先说说对“天然红曲保健品”的看法。

我们为何错过了“红曲素”？

关于红曲，我先直接从最近的帖子里摘几段，不再另行说明了：“红曲米是起源于中国的一种特色食品，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它是以大米为原料，用红曲霉菌发酵培养得到的红色颗粒。在实际应用中，也经常进一步把红色颗粒打磨成粉。”“另一种红曲是以大米或者大豆为主要原料的液态培养基，经过红曲霉菌发酵、培养、浓缩、精制而得到。”相信大家到目前为止没读到哪个帖子提起过“红曲素”，因为这是我自己发明的东西，实际并不存在，但我觉得它应该存在。我们接着看摘要：“日本学者从红曲中发现了一种成分，能够有效降低胆固醇。这种物质被命名为‘莫纳可林K’。后来发现，‘莫纳可林K’就是降低胆固醇的处方药的有效成分‘洛伐他汀’。”一个源于中国唐朝的食品/药物，怎么里头竟藏着个西方的现代药物？如果也像青蒿素那样，首先出自中国的某个科研集体攻关项目，可不就应该被命名为“红曲素”吗？然而，翻遍祖传医书的字里行间，我们也不可能找到胆固醇为何物、胆固醇会如何影响健康、我们是不是应该降低胆固醇、哪些药/食能降低胆固醇等等，因为这些都是现代医学里的新概念。这样一来，被中国人大量使用了一千多年的红曲和它里头所含有的“红曲素”最后不得不沿用了个洋名“洛伐他汀”。

“他汀”怎么被发现的？

其实，第一个被发现的他汀并不是洛伐他汀，而是日本三共制药首先发现的美伐他汀（Mevacor）。这个故事的最初发现令人叫绝，后期开发又是峰回路转，险些胎死腹中，但最终导致了“他汀”这一大类重磅药物的问世，值得每个制药人学习和思考，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阅拙著《新药的故事》（梁贵柏《新药的故事3》新书上架，留言获取赠书！）。洛伐他汀上市之后，科学家们才发现，原来红曲里也含有同样的化学成分。于是乎，在做了一些“标准化”之后，红曲粉和红曲胶囊等便以保健品的形式推上了市场。一开始的时候，拥有洛伐他汀独家专利的默沙东制药还起诉了头两家生产“红曲保健品”的公司，认为他们不能宣传其产品中含有“洛伐他汀”，因为这是一款尚在专利保护期内的处方药。默沙东虽然打赢了官司，但是这样一来，虽然保健品生产厂家都在产品标签上删除了“洛伐他汀”的字样，广大消费者都已经知道红曲里含有洛伐他汀，营销的目的达到了。 于是，有相当一批相信“天然的都是好的”的消费者，放着质量受到严格监管的他汀处方药不吃，而是选择了既没有严格标准化也没有多少监管的红曲保健品，就因为它是“天然提取物”。

应如何看待“天然提取物”？

一个关于红曲事件的帖子在分析了小林制药的问题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好像有一定的代表性：“一个天然食品是安全的，并不代表这个天然食品浓缩提取出的保健品是安全的。”换句话说，红曲米是一种天然食品，所以是安全的；而红曲则是“是以大米或者大豆为主要原料的液态培养基，经过红曲霉菌发酵、培养、浓缩、精制而得到。”所以就不一定安全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作者的本意，我们权当如此。但是作者给出的理由却是说不通的：“当我们把其（天然食品）中的‘目标成分’进行提取、浓缩、精制，同时也就可能把‘非预期成分’也进行了提取和浓缩，其‘潜在的风险’也就放大了。”红曲保健品上市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已经有三四十年的时间了。如果是提取和浓缩带来的问题，不可能等到今年才死人嘛。以目前发达国家的天然产物提取水平，针对某一个“目标成分”而设计和优化的工艺流程是不可能提高另一个“非预期成分”在终产物里的相对含量的。只要认定了“目标成分”本身（尽管也有副作用）的安全窗口足够大，提炼过程的质量监控也是严格的，我们应该可以放心地服用。这次事故大概率的可能性是小林制药生产的红曲胶囊的某一个批次被污染了，混进了“非预期成分”，而不是提取和浓缩本身惹的祸。

2024年4月于上海

作者简介

贵柏曾在默沙东新药研究院工作多年，潜心钻研药物化学，颇有建树。几年前回国加入药明康德，从事业务开发、项目管理和驻美运营。梁博士是《新药的故事》一书的作者。他以长期的积累、独特的视角和生动的文字，通过《老梁说药》栏目讲述新药研发“背后的故事”，令人耳目一新，脑洞大开。梁贵柏博士目前是偕怡制药联合创始人兼首席科学家，欢迎读者通过邮箱gbliang55@hotmail.com与梁博士联系。

编辑 | 毛冬蕾mao.donglei@PharmaDJ.com总第208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