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97年,在韩信被贬为淮阴侯的五年后,韩信终于忍不住了。
这一年,陈豨反叛了。
陈豨是刘邦的老将了,刘邦刚起兵反秦时,陈豨就加入了刘邦的麾下,在刘邦刚称汉王时,陈豨就与樊哙、周勃、曹参、夏侯婴等一同被封侯,是霸上分封的第一批亲信,资历之老,可见一斑。
不过,大概由于陈豨是叛臣,所以他的事迹大都被从史书中抹去,很多细节我们均不得而知。
可是,陈豨反叛与韩信有什么关系?
那可太有关系了,因为陈豨是韩信的旧部。
当初刘邦与韩信兵分两路,刘邦自己单挑项羽,韩信北上平定其他各国,陈豨与其所部,作为韩信军团的一部分,一块跟着韩信从西打到东。
所以,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五年前,陈豨在离京前,特意来淮阴侯府上拜见韩信,向他辞行。
此时的陈豨是刘邦眼前的红人,领兵在外,掌管燕、赵、代三地的边军,大权在握、实力雄厚。
已经门前冷落鞍马稀了很久的韩信,面对来访的老朋友感动不已,他没想到如今位高权重的陈豨还愿意来看一看自己。
感动上头的韩信亲切地拉着陈郗的手,屏退左右,在庭院中散步。
走着走着,韩信突然问陈郗:“有句话,我可以对你说么?”
陈郗回道:“唯将军令之。”
韩信对陈豨说:“将军你现在手握重兵,又深受陛下宠爱,如果有人对陛下说你反叛,第一次绝对不信,第二次可能会稍有怀疑,第三次才会亲自带兵去平叛。因此,只要将军能在北方边境起兵,信必将在京城举事响应,我们内外夹击,则大事可成!”
这要是别人说这话,陈豨绝对觉得这个人疯了,但是韩信说这话陈豨绝对不怀疑。
因为他真的见过韩信的用兵水平,于是陈豨答应了。
当然了,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殒命长乐宫五年后的今天,陈豨果真反叛了。
面对陈豨的反叛,其实刘邦早有察觉,所以应对还算妥当。
原本刘邦是想带着韩信一起前去平叛的,但韩信借口生病拒绝了。
刘邦倒也没有逼迫韩信,就自己去了。
也许刘邦觉得韩信孤家寡人一个,在长安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但是,刘邦错了,并且错的离谱。
刘邦刚走,韩信就派使者前去联络陈豨,并召集自己的家丁、仆人们,加以训练,准备攻入皇宫,偷刘邦的家。
我们现在看韩信的这个想法,觉得韩信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戒备森严的皇宫,岂是你区区几个家丁仆人就能偷掉的?
对此,我看史书看到此处时也非常疑惑,想不通韩信的自信来自哪里。
不过考虑到韩信作为一个天才军事家,虽然在政治上表现的很幼稚,但是在打仗方面,绝不会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如果不是中间被萧何和吕后联手用计杀掉,说不定韩信还真能上演一出“家丁逼宫”的好戏。
不过,百密一疏,防不胜防。
把韩信的密谋捅出去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这个人渺小到连名字都没有,我们只知道他是韩信府中的舍人。
这个舍人不久前因为做错了一件小事,惹韩信不开心了,于是韩信就将这个舍人囚禁在府内,准备杀掉他。
舍人的弟弟听说了之后,立即向吕后告发了韩信想要叛变的事情。
别看吕后是一个女流之辈,但是得到消息的吕后并没有慌张。
她迅速在未央宫中布下埋伏,准备将韩信召入宫中杀掉。
但是吕后转念一想,刘邦召韩信跟随一起去平叛,韩信都托病拒绝了,自己作为皇后,突然召韩信入宫,肯定会引起韩信的警觉。
思虑再三,心思缜密的吕后想到了一个非常阴损,但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万无一失就够了,阴损不阴损的,不是吕后考虑的范围。
她将一个韩信绝不会怀疑的人——萧何找来,将计谋合盘托出。
于是,皇宫中传出消息:有人从刘邦那里传来捷报,说陈豨的叛乱被评定了,陈豨本人也被杀了,列侯、群臣都要来朝贺。
接着,韩信就收到了萧何的密信,信上只有五个字:“虽疾,强入贺。”
你虽然生病了,但也要坚持来朝贺。
如果是别人,韩信可能会警觉,但是送信的人是萧何,这就不一样了。
韩信一直对萧何是心存感激的,是萧何的坚持,让他韩信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而成为大将军,可以这么说,没有萧何,就没有韩信的今天。
而且韩信贵为相国,绝不会不顾自己的名声,用这种小人行径来害自己。
所以,韩信并没有犹豫,径直向皇宫走去,走向他人生的终点。
我们无从得知,韩信在去往皇宫的路上在想什么。
那就让我们发挥想象力,猜一下,没错,读历史要发挥想象力才有意思。
也许,他想到了自己在闹市中的胯下之辱;
也许,他想到了那个给他送饭吃的漂母;
也许,他想到了萧何月下追韩信;
也许,他想到了自己被拜为大将军时,诸将们的不服;
也许,他想到了与成为楚王时,难以抑制的兴奋。
也许,还会想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想到兵出三秦,横扫燕赵;
想到潍河畔全军覆没的龙且
想到乌江渡自刎而死的霸王
想到……
他来不及想了,因为他已经到了皇宫中了。
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
史官的笔触太狠,冷冰冰的几行字就终结了韩信的一生。
吕后更狠,夷三族。
韩信的威胁,就这样解除了。
史书的记载也戛然而止。
一些感悟但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的感受——萧何。
韩信之死的整个过程,萧何甚至都没有露面,他只是写了五个字,但是萧何起的的作用却不可替代。
不知道萧何在韩信死后,面对长乐钟室满屋子的血腥气与死寂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也许聪明如萧何,早就应该想到世人以及后世,会怎样评价他。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句话究竟是赞扬?还是讽刺?究竟是圆满?还是遗憾?
人的一生很短,却大部分时间都在遭受苦难,真正发光的日子屈指可数,从平庸,到发迹,再到死亡;从闹市,到将台,再到长乐钟室。
韩信走完了他的一生,我们也读完了一页历史。
韩信并没有问鼎天下的大志,做齐王时最该反的时候没反,被降为淮阴侯后最不该反的时候反了。韩信只是想做一个享受富贵的异姓王,奈何历史的大势早已容不下这种落后的政治产物了,彭越英布不管是否漏出反迹立马被杀,唯独韩信被降为淮阴侯,可见高祖既惜才又感念韩信之功。
自古以来为将立不世之功者,大多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