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母亲的信里还说，家里一切都好，她身体硬朗，地里的活儿干得得心应手，让我安心在部队，别挂念家里。可谁知，这天傍晚，连长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一脸严肃地告诉我：“家里来电报了，六个字——家母病重速归。”
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掉在桌上，我的脑袋“嗡”地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什么？”我猛地站起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连长，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连长叹了口气，把电报递给我，“赶紧准备回去吧，家里可能真有急事。”
我颤抖着手接过电报，薄薄的纸片，六个字却像千斤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母亲病重？怎么可能？一个月前还好好的……各种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滚，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咬着牙，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连长见状，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先去营部批假，车票我给你想办法。”我点点头，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室，一路跑到营部，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一路上，我想着母亲会不会已经病得下不了床，又想着自己三年没回家，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母亲太惦记我才病倒的……这种滋味，真是难以言表，像有一把钝刀在心里一下一下地割着。
到了营部，营长看完电报，二话不说就批了十五天假，还特意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回到宿舍，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心里却一片茫然。这时，连长拿着50块钱走了进来。“阿平，拿着，这钱路上用。”
我愣住了。50块钱？在那个年代，连长一个月工资才60块，这50块钱，他要攒多久啊！“连长，这……我不能要！”我赶紧摆手拒绝。“废话什么？让你拿就拿！”连长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我手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低着头，手里攥着这沉甸甸的50块钱，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行了，别哭了，赶紧走吧。”连长语气柔和了几分，拍了拍我的肩膀，“到家了好好陪陪你妈。”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连长和几个战友送我到火车站。站台上，连长递给我一包东西，“带着吃，别路上饿着。”我喉咙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绿皮火车缓缓启动，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站台上渐行渐远的战友们，心里五味杂陈。车厢里很嘈杂，孩子的哭闹声、广播的提示音、乘客的聊天声混杂在一起，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母亲的影子——她弯着腰在地里干活，手上布满老茧；她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缝补补……她总是说自己身体好得很，可这次，是真的病了吗？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呆呆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我几乎没合眼。到达省城后，我的脚已经肿得厉害，但心急如焚的我顾不上这些，拎着包就往车站外跑，赶上了回县城的班车。班车一路颠簸，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可我的心却越来越沉。母亲现在怎么样了？还能不能见到她？
终于，车子停在了小县城。我跳下车，一路狂奔回家。天已经黑了，村口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远远地，我看到家里的屋子亮着灯，厨房的烟囱里还冒着炊烟。我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院子，猛地推开大门。
“妈！”我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母亲正满头大汗地在灶台前忙活，听到我的声音，她愣了一下，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阿平？你咋回来了？部队放假了？”她眼里满是惊讶。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妈，家里不是发电报说您病重吗？”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电报？”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哎哟，哪有什么病重，只是想你了，让你回来看看。” 我顿时愣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妈，您……”我紧紧盯着她，心里又气又酸，可看着她满头的白发和布满皱纹的脸，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母亲放下锅铲，拉着我的手走进屋里。“别站着了，先坐下，妈给你盛饭去。”屋里，父亲和弟弟妹妹都围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部队里的事。母亲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笑着说：“阿平，吃吧，妈特意给你做的红烧肉。”
我看着碗里的红烧肉，眼圈又红了。我知道，这几年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平时都舍不得吃肉，可今天，为了我，她竟然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鸡。
吃饭的时候，母亲突然开口：“阿平，今年都22了，婚事也该操心了吧？你二婶那边介绍了几个姑娘，明天让她带你见见？” 我刚伸出去夹菜的手顿住了，抬头看着母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她叫秀芳，是我的中学同学。三年前，我参军时，她哭得眼睛都肿了，说等我回来。这几年，我们一直通信，感情也越来越深。
“让阿平自己拿主意，他这么大的人了，心里有数。”父亲说道。我放下筷子，鼓起勇气说：“妈，爸，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她叫秀芳，是我的中学同学，我们两情相悦，这几年也一直在通信。”
母亲皱了皱眉头，“那姑娘家里是干啥的？人品怎么样？” 我赶紧把秀芳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母。母亲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既然你喜欢，那就趁着这次回来，把事儿定下来吧。”
第二天一早，我买了些礼物，去了秀芳家。我们聊了很久，最后她父母答应了我们的事，还说等我退伍回来，就把婚事办了。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心里轻松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这次探亲，虽然一波三折，但让我明白了家的牵挂，也让我看清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母亲的白发，父亲的沉默，弟弟妹妹的期盼，秀芳的深情，这一切，都是我前进的动力。回部队的路上，我望着窗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