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麦克阿瑟到达水原时,李承晚正在农业学院丘奇司令部的外面等候。
李承晚和麦克阿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就认识了。当时,李承晚在美国是一名学生,麦克阿瑟在陆军部门服役,现在他们是彼此敬慕的亲密朋友。
麦克阿瑟把两只手放在总统肩上,总统深情地拥抱着麦克阿瑟,然后喊道:
“将军,你们真及时啊!”
将军歉意地转向一旁说:
“总统先生,我原先不知道,对不起了。”
不知怎么,这恢复了李承晚的好性情,后来当他告诉妻子关于麦克阿瑟的道歉时,他快活地笑起来了。

麦克阿瑟与李承晚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两个人私下里谈了1小时之久,麦克阿瑟答应给予一切可能的援助。当将军听说李承晚和穆乔分别乘两架L-5飞机来时,他建议他们同乘一架 “山毛榉”飞机回去。
他们两人登上这架飞机,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飞机就开始滑行,在跑道上才滑了一半,猛然急转弯。一个机务员打开门喊道:
“快跳下去!隐蔽起来!”
因为这时,一架雅克飞机正直朝他们俯冲过来。
飞行员紧紧抓住李承晚的手跑到附近的一块泥泞稻田里,总统和穆乔一头扑倒在地,飞行员说:
“你们最好待在这儿,我去看看飞机怎么样了。”
李站起来,满身泥污却还在咧嘴笑。不一会,飞行员回来报告说,飞机修好还需一段时间,穆乔建议他们坐头天留在机场另一端的汽车返回大田。
记者玛吉·希金斯在水原简易机场的边上低头弯腰,正在用打字机打出关于麦克阿瑟将军访问韩国的新闻报道。
这时,将军本人戴着那顶著名的、已皱巴巴的金带镶边帽,穿着咔叽布军装走过来了,他一认出希金斯就说:
“你好!”
随后问她是否想就便飞回东京,她高兴地接受了,这意味着她将很快发出她的新闻报道。
15分钟后,“巴丹”号这架两小时前在4架雅克飞机攻击下逃生的飞机起飞了。
当他们飞出北朝鲜飞机的航程之外时,麦克阿瑟的所有随员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将军已在客舱里写关于军事形势的完整报告了。
飞机着陆前,麦克阿瑟坦率地与希金斯交谈。他说:
南朝鲜迫切需要注入美国力量, “给我两个师我就能守住韩国,我到东京后,将把立即向韩国派出几个美国师的建议呈报杜鲁门总统。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接受我的建议。”
“巴丹”号下午10时15分降落在日本羽田机场。
华盛顿,同一个星期三上午9点15分,各新闻通讯社关于朝鲜危机的报道远比麦克阿瑟的报告乐观得多。
《纽约时报》的林赛·帕罗特写道:
“自北朝鲜军人打进汉城以来,过去的24小时是大韩民国最光辉的时刻。”
来自麦克阿瑟的司令部更准确的信息传到了国防部——汉江防线能否守住令人怀疑。
就在正午前,国防部长约翰逊给杜鲁门打电话说:
那儿的形势是如此严重,下午应当召集他的顾问们开会。
不过,到那时为止,还没有人提议派遣美国地面战斗部队。

杜鲁门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下午4点,总统在约定会议的1个小时前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有人问:
“我们是否处在战争中?”
他反驳道:
“我们没有处于战争中。”
又有人问:
“有可能称此为联合国的警察行动吗?”
杜鲁门说:
“对,就是这么回事,是一次帮助联合国的警察行动。”
下午5时,国家安全委员会在白宫举行了45分钟的会议,参谋长联席会议建议在朝鲜使用战斗部队投入战斗,但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保护美国公民撤退——而不是采取进攻行动。
杜鲁门尤其关心苏联的反应,但麦克阿瑟向他保证说,杜鲁门的专家乔治·凯南确认:
苏联打算 “尽一切办法置身事外,但想使我们在最大限度上同朝鲜和中国混战一气”。
杜鲁门说:
“这么说,苏联人打算让中国人和北朝鲜人为他们打仗。”
会议以杜鲁门批准他的军事顾问的提议结束,这些顾问们满以为他们的决定足以控制朝鲜危机。
6月里最后一天的上午,一架载着特殊乘客钟日昆准将的飞机在水原着陆。
直到去年3月,钟日昆还是蔡胖子的副参谋长,那时他被送到佐治亚的本宁堡步兵学校。
朝鲜发动进攻的那天,他正在夏威夷等候去韩国的飞机。麦克阿瑟将军听说后,立刻派了一架飞机送他去韩国,他认为钟日昆若不是韩国头号出色军官,也是佼佼者之一。
当钟日昆走下飞机时,蔡胖子——他把钟日昆看成是他的门生——说:
“欢迎回国!”
两人拥抱在一起,随后,他们乘一辆吉普车向汉江驶去,因此钟日昆可以在麦克阿瑟头天爬上的小山去估计形势。
当钟日昆吃惊地盯着燃烧中的汉城时,炮弹开始在附近爆炸,他们无视危险,站立着,两人都情感冲动。
在返回水原的路上,总参谋长昏昏入睡,钟日昆只好紧拽着他,免得他掉下吉普车。
6月30日上午3点,当蔡胖子和钟日昆正在观察汉城时,麦克阿瑟的加急电报传到五角大楼。
韩国军队混乱一团,丢盔弃甲,遗弃辎重。在没有大炮、迫击炮和反坦克炮的情况下,大多数南朝鲜人只是希望延缓敌人的速度。
韩国军队无法联合行动,存在进一步被突破的严重危险。
美国陆军参谋长洛顿·柯林斯将军迅即得知了这些情况。他急匆匆来到五角大楼,在那儿布雷德利将军可以通过通往东京的电讯线路与麦克阿瑟通话。

(从左至右)美海军参谋长谢尔曼、参联会主席布拉德利、空军参谋长范登堡、陆军参谋长柯林斯 图片来自网络
凌晨3时40分,电讯会议开始,却非声音传递,屏幕上闪现出问题和回答,这次沉默的历史性会议的神奇特点铭刻在柯林斯的记忆中:
“我们深更半夜聚集在漆黑一团的陆军无线电讯室,空气紧张得快要凝固了。”
麦克阿瑟重复了他最近提出的建议:
派一支美国团级战斗部队迅速投入前线战区。
他还要求授权加强那支战斗先遣队,以便它能发动反攻。五角大楼所有人的脸上显得很平静,但是在明白决定的重要性后,当问题不断出现在屏幕上时,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本能的急促。
在东京,麦克阿瑟和他6个主要参谋人员同样紧张。
柯林斯解释说:
在昨天的国家安全会议上,总统表示不愿投入战斗部队。
这时,东京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柯林斯认为这意味着麦克阿瑟仍坚持他果断的请求,认为做出的决定已 “刻不容缓”。
在与他的参谋们磋商后,柯林斯送去这样的回答:
“我将立即转告陆军部长,请求总统同意你的建议,派一个团级战斗队,进入前沿作战区。将尽快告诉你,大约在半小时内。”
柯林斯又没有收到回答,因为时间紧促,他本没有打算确保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其他成员一致同意。
在他的参谋人员继续通话交换一些次要问题时,他离开会议室,打电话到佩斯部长家,给佩斯讲了麦克阿瑟报告的要点和出动一个团的紧急要求。
清晨4时57分,佩斯打电话给在布莱尔大厦的总统,杜鲁门已经起床,刮完了胡子,他拿起床边的电话听筒听了一会儿说:
“立即通知麦克阿瑟将军,同意使用一支团级战斗部队。”
这些话,爽快地传了过去,产生了力量。杜鲁门胆大包天,采取了能够导致另一次世界大战的一个危险步骤。
几分钟后,柯林斯电告东京:
“已批准你向战区派一支团级战斗部队的提议。至于部队的进一步集结,随后再给你指示。”
麦克阿瑟回答:
“谢谢。现在还有什么其他进一步的事情?”
给麦克阿瑟最后的话是这样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于你亲自弄到形势的第一手资料的迅速行动感到高兴。恭贺你,致以最良好的祝愿。我们对于你和你的指挥充满信心。”
蔡胖子和钟日昆回到水原司令部时天色已黑,钟日昆看见一张命令他去大田见李总统的条子,他在飞机旅行中和与蔡胖子度过的几个小时中虽已疲惫不堪,但还是坐着吉普车去往大田。
玛吉·希金斯已返回水原,情况比昨天还糟糕。从东京来的上校和少校们到处喧闹着奔跑,传递着他们认为是秘密的消息。
一些美国记者感到他们像红色间谍那样被对待,希金斯发现凯斯·比奇和美联社的汤姆·兰伯特为面临遭受攻击的危险而焦虑,比奇说:
“我们搞到了一辆吉普车,以备万一有麻烦。有你的座儿。”
希金斯希望这意味着她至少在男记者中赢得了一个同盟者,她和这两位男记者待在会议室外面,希望从这些川流不息、出出进进的人们中捞点信息。
突然,会议室的门开了,她听到跑动的脚步声呯呯作响,这时有人用一种尖叫的声音大喊:
“快向飞机场跑!”
为什么?三个记者吃惊了,他们跳起来跑进房间,没有人回答任何问题。玛吉注意到一个老上校向门口跑去,她挡住他问:
“如果没有什么差错的话,为什么我们都要上路往南去大田?”
“我们被包围了!”
上校大喊着,推开她跑了出去。
这地方一团混乱,每个人都在寻找交通工具。她听到有人哭着大喊,
“北朝鲜人已到公路上了!”
也有人回答:
“不,他们在飞机场!”
美军顾问团的一位少校大叫:
“我们去保卫机场!”
比奇把他的卡宾枪检查了一遍,自言自语地说:
“他们真的认为,这么一撮人能守住机场吗?”
在漆黑的夜晚,三个记者挤进一辆吉普车,一位中士带着机关枪,希金斯随身带的只有打字机和牙刷。
在机场,美军顾问团的那位少校组织起大约60个人的环形防御圈,玛吉看着人们埋地雷、架机枪。撤退的飞机仍然没有出现,突然传来大官们已向大田逃窜的谣言。
希金斯对比奇说:
“这么说我们根本就没被包围,这可是找出来的一条好路!”
接着,他们听说包括丘奇将军在内的几乎每个人,都已经冒着倾盆大雨向南狂奔,3个记者也紧跟上这落汤鸡似的队伍。
钟日昆将军正在大田附近,在长途跋涉中,他已想到他的老师所面临的前途。
大多数美国人从来就不欣赏蔡胖子。在他们眼中,蔡胖子像一大堆肉山,他短胖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气。可是,他们不晓得蔡是一个既有精力又能干的人。
钟日昆的父亲是一位曾在沙皇俄国军队当翻译的帅气浮华之士,他长大后被送到日本东京军事学院,后来在班上以头名成绩毕业。
二战期间,他在日本军队服役。和平到来后,他应征进入韩国军队,1948年成为蔡的副总参谋长。
晚上10时左右,钟日昆到达大田向李总统报到,他说:
“从现在起,我将竭力帮助总参谋长。”
李承晚热情地说:
“钟将军到这儿来真是太好了,麦克阿瑟将军也向我提起你。根据报告,我了解到我们的国防军已沿汉江南岸组成防线。”
他停了一会儿问:
“你认为,我们这条防线能坚守多久?”
钟知道,如果他说实话,一定会使李总统震惊,但他又不能仅仅说些乐观的话以取悦年迈的总统。
他狠了狠心说:
“李总统,如果北方共产党军队再次攻击,我军连一天也坚持不了。”
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悲哀地说:
“留在汉城的市民们将会如何呢?你的下一步作战行动计划是什么?”
钟说:
“坦率地说,最好的计划是保住汉江防线,那是最标准的作战行动计划,但此时已不可能。因此,我们必须保存实力。”
李承晚问道:
“你的意思是从汉江撤退,以尽可能多地保住兵员吗?”
钟答道:
“对,这是首要目的。”
李承晚递给钟日昆一张纸——任命他为总参谋长。
钟日昆呆住了,他来是帮助蔡胖子的,现在他却不得不带给蔡一个坏消息。
钟日昆离开了李承晚那儿,一会儿就在敲蔡胖子办公室的门了,他发现这个大块头懒散地伸着四肢堆在一张椅子上,正在酣睡。
钟日昆用力弄醒了他,蔡胖子笑了:
“哦,你来了。”
李承晚已告知他被撤职一事,但他不知道谁替代他:
“总统告诉你什么了?”
钟日昆勉强地递给了他写有李总统命令的纸,说:
“我来这儿原是做你的副手的,但却接到了这个任命。对不起。”
眼泪顺着蔡胖子的脸颊流了下来,这是高兴的眼泪,他充满感情地拍拍钟日昆的肩膀。
他知道,这是他军旅生涯的末日,但他是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替代的,他还知道豪斯曼也高度敬重钟日昆,因为钟日昆是一个知道如何与人相处的优秀管理人员。
6月里最后的一个日子,星期五早上9时30分,杜鲁门把五天前在布莱尔大厦会见的同一批人召集到白宫内阁会议室。他告诉他们,他已同意向朝鲜派遣一个团,并认为他干了一件不错的事,接着他征求大家的意见,全体同意。
总统询问他们对使用额外军队的看法,他本人倾向于同意接受一天前蒋介石愿在5天内向朝鲜派遣3.3万中国国民党军队的提议,认为这是及时的和重要的援助。
但是,他让大家仔细考虑可能会出什么麻烦。例如,毛泽东会干些什么?苏联可能会在巴尔干、伊朗和德国干些什么?
艾奇逊认为,如朝鲜出现来自台湾的中国军队,可能使毛泽东加入这场冲突,因此,中共军队将重创这支部队,而且如果中国共产党军队进攻台湾,还会削弱蒋的自卫能力。
柯林斯补充道:
“蒋提供的3.3万人部队几乎没有现代化装备,在对抗北朝鲜坦克时会像李承晚军队一样毫无用处。”
杜鲁门听从了这个意见,同意婉言谢绝蒋介石的援助。接着,他告诉大家他已决定将授予麦克阿瑟将军全权使用他统辖的全部军队。
在这个仅半小时的会议上,作出了至关重要的决定。杜鲁门以轻率的态度走出了重大和冒险的一步:
他未经宣战就投入了战斗部队,这是美国历史上罕见的事例之一。
不到一个小时,杜鲁门向国会领导人作了简要介绍,有7个民主党人、7个共和党人和白宫发言人萨姆·雷伯恩。
杜鲁门回顾了他本周前已作出的决定,宣布他刚刚命令美国地面部队保卫大韩民国。
接着,是漫长而紧张的沉默。只有一个反对意见,来自一位共和党人——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肯尼思·惠里,少数党议员领袖。他认为:
总统派遣地面部队进入战斗前,首先应当与国会进行磋商。
杜鲁门回答说:
由于局势紧迫,没有时间磋商,因而作出了紧急决定。
惠里打断了总统的话,却又被共和党众议员、密苏里的杜威·肖特所打断。肖特说:
他认为,当他说全国感激总统在这次危机中有力的领导时,他是在代表几乎每一个国会成员。
尽管有几个人找碴儿攻击,国会两院仍以压倒多数支持杜鲁门果断的行动。
《纽约时报》的社论是热烈的:
“关于地面部队的使用,有一些戏剧性和决定性的东西,部分是因为它们在整个历史上既是战争的一种象征,又是重要的手段,部分是因为地面部队意味着领土的有形占领。阻止采取必要手段是愚蠢的。”
6月30日凌晨1时22分,此时此刻,杜鲁门向麦克阿瑟发出命令,美国参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