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翠英刚嫁过来,年轻气盛,开口闭口就是“嫂子,这彩礼也太少了吧,我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她站在院子里,新做的红色棉袄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平静的午后。我和老罗面面相觑,那时候公婆刚走,家徒四壁,我们实在拿不出更多了。从那天起,我和她就较上了劲,她嫌我土,我嫌她事儿多,见面不说话是常有的事。
转眼到了夏天,翠英要生了。罗军在外地打工回不来,我心里虽然犯嘀咕,但看着她疼得死去活来,还是二话不说背着她去了卫生院。那个月,我忙里忙外,给她熬汤做饭,洗尿布换衣服,比伺候自家媳妇还上心。她倒也安分,不再像往常那样挑三拣四,偶尔还会跟我说句“谢谢嫂子”。我心里暗想,这女人,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
坐完月子,翠英又恢复了原样,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后来我们分了家,眼不见心不烦,日子也算清静了。
时间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去年夏天,老罗从工地摔下来,医生说要十几万的手术费。这笔钱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为了救老罗,我们把能卖的都卖了,猪、地里的庄稼,甚至连明浩的自行车都卖了。老罗的命是保住了,可家也彻底空了。偏偏这时候,明浩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那天晚上,明浩坐在饭桌前,半天没动筷子。我给他夹了块肉,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妈,我不想上大学了。”我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我想出去打工,挣钱还债。”他低着头,声音哽咽。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小就聪明,这次考上省重点大学,是全村的骄傲啊!
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翠英来了。她手里拎着个旧布包,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孩子,这钱你一定要收下。”我抬起头,愣住了。“翠英,这钱……”我还没说完,她径直走进屋里,把布包放在桌上。“嫂子,明浩的大学不能不上。”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沓零散的钞票,有新的,有旧的,还有不少硬币,看得出来,是她攒了很久的。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十八年的恩恩怨怨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年翠英也不容易。她女儿身体不好,为了给孩子治病,她四处借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我每次看到她风雨无阻地带着孩子去医院,心里都不是滋味。
明浩毕业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还钱给翠英。翠英却说:“这钱就当是我还你妈的人情,当年要不是她,我坐月子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她顿了顿,又说,“嫂子,其实我挺后悔的,年轻的时候太爱计较,现在想想,其实都不重要。”
我看着她,发现她的头发已经有了不少白丝。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带走了我们的青春,也带走了那些不必要的计较。
去年,翠英的女儿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她特意摆了一桌酒席,请我们全家去吃饭。席间,她举起酒杯,神情郑重:“嫂子,谢谢你,要不是当年你帮明浩,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好事了。”我笑着和她碰杯,想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就像明浩常说的:“人这一辈子,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一种缘分,重要的不是计较得失,而是学会感恩。”
日落西山,我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微风拂面。想起当年那个坐月子的夏天,想起她给明浩送学费的那个早晨,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我终于明白,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治愈一切。人与人之间,多一些理解和包容,少一些计较和抱怨,生活才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