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希微原创丨拜“家堂”(散文)

真言贞语 2024-08-21 16:00:17

拜“家堂”

文/夷希微

离开家乡十多年了,亲人也都聚集在身边,有人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都是温暖的家,当然正确。但每到过年的时候,必然会一起回老家,这是一个从没怀疑过没改变过的安排。因为过年回老家,不只是一家人回到那个曾经温馨的家,更重要的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拜“家堂”。

今年回去的稍微晚一些,因为孩子染了风寒,初二才往家赶。按照我们那的习俗初一是不吃药的,便赶在除夕夜前给孩子吃了几顿家里备存的感冒药,恢复不错,没耽误今年的行程。

拜“家堂”,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习俗,每个家族里都会有一个“家堂”。所谓“家堂”,形似中堂之巨幅卷轴,虽与族谱相似,但不同于族谱。

族谱是家族世系与血脉传承的珍贵典籍,体现了一种系统化、规范化的家族文化传承方法。其编纂过程细致入微,依据家族世系、家训、家规等要素,精心制作成册,以便家族成员随时查阅并传承。

族谱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构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相对而言,“家堂”这一概念更为具体。它类似于一个规模宏大的祭祀牌位,家族中祖先的名讳皆被记载于其上。然而,记录的重点在于本家的血统,即以自己的直系先祖为核心,通常能够追溯至十余代之前。每户人家均供奉着本家的先祖,通常兄弟几人共用一个“家堂”。总体而言,与族谱相似,“家堂”中所纪念的前辈们均属于近代家族的血脉,尽管牌位的排列顺序略有差异,但其主线始终围绕本家,而旁系则位于两侧。

“家堂”里记录的最顶上的几位是自己的创始先祖,然后一代代地往下,最下面的肯定就是最近逝世的先人,如果从下往上追溯,能找到自己的祖先。在大伯家我看过本家的“家堂”,听父辈们绘声绘色详细地介绍过一个个看起来很陌生但庄重的名字,带着祖辈的传说和过往,让人肃然起敬。我也目睹了已故祖父母的名字,新近以毛笔书写于其上,往昔种种关于他们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竟至泪眼婆娑。那是一种思念,对逝去亲人的怀恋。

于是,拜“家堂”成了一件很神圣的事情,知自己来处和归处。

大年三十下午会有一个仪式,把逝去的先祖们请回家过年。这时候,尘封悬挂在墙上的“家堂”就会重新展开,那是很庄严肃穆的一刻,祖先们端庄整齐地坐着。堂屋的中央会准备一张很大很高的桌子,点上两支蜡烛,桌面放很多的贡品,有鸡有鱼,有猪头,有酒水,有糕点,有水果,供奉归家过年的祖先享用,这也是后辈们对祖先的孝敬。每次看到那一排排带着温暖血脉而亲切的名字呈现出来,心里便会感到震撼和尊崇,祖辈们如此地深耕细作创建了一个家族,里面一定有很多让人鼓舞的故事,绝对是一个家族的壮阔历史,他们那些奋斗和付出的精神会影响着一代代的族人,而我作为家族传承的其中之一,深感荣幸和激动。

我家的“家堂”两侧是一副“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的对联,更像一句祖训,给后辈们一个做人处世的指引,“家堂”的教化意义就在于此,先人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存在并影响着当世的我们,让我们懂得孝道,本分做人。

初一整日,是家族成员共同进行家堂祭拜的时刻。通常由本家成员集体参与,首先对本家的家堂进行祭拜,由一位长者或家族中年长者引领,全体成员行以叩拜之礼,向先祖表达敬意与崇敬之情。随后,家族成员会依次前往同宗其他分支进行祭拜。同时,其他近亲家族也会来至本家,共同参与家堂的祭拜仪式。

在这个过程中,相遇的叔伯大爷兄弟姐妹会互相拜年,说句“过年好”,递一支烟给爷们,抓一把糖给孩子,亲切地聊几句体己话,遇到很年长辈分高的长辈,一群人同样会行叩拜之礼,以表达对长者的尊重。孩子们是最开心的,不仅衣服兜里会装满糖果瓜子,有时候会意外地得到一个红包,得意老半天。每每这时都会出现那个很走心的名场面,大人们一边推让,一边谦让,像打架一样,孩子们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内心里多么想要,碍于大人们的教导——“孩子大了不能拿”——而不知所措,明明自己才认不几个字,明明晚上刚尿过床,明明看到爸妈给大伯家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包了一个一样的红包,但这时候自己就突然变成懂事的乖孩子了,不能拿不能要不能瞎叨叨。

当然,最后这个红包还是要到自己兜里的,只是那时候确实还小,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艰难,可能这就是爸妈所说的挣钱不易。现在长大了,都到了发红包的年纪了,每次都像当年老爸老妈灵魂附体,重复一遍,自己都觉得奇怪,但身体就是不由自主。这,或许也是传承,一种礼貌体统,一种欲擒故纵,一种处事智慧吧。

中国人自来“拜天拜地拜祖宗”,当曲下双膝,俯下身躯,额头贴地的时候,内心思绪万千,在庄重而肃穆的仪式中,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与祖先的灵魂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对话。面前是自己世世代代的先祖,这一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先祖们一一汇报检讨,祈求先祖们的训教和指导,同时在先祖面前祈福,获得他们的护佑,后世子孙平安健康、英杰辈出。

我的小儿子才三岁,不会磕头,我教他行礼,他说害怕,在家人的鼓励下,弯腰低头,脑袋“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给先祖们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响头,疼得嘴巴蠕蠕眼圈红红,引来身边一群人的大笑。原来他误解了磕头的方式,模仿大人们的姿态,却没看明白俯身磕头的细节,再教了一次,稍有领会,笨拙地给家里长者行了一个礼,长者赏了一把糖果,立马喜笑颜开。

儿子学会了行礼,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叩拜,更是一种责任归属,一次对家族的传统和家风文化的传承,更是当世子孙一次深刻的认知和学习。

拜“家堂”一般会延续到初二的下午两三点,这时候在远方除夕、初一来不及赶回来的人还可以在初二这天,再挨家挨户地去叩拜,来表达自己对先人们的缅怀之情。接下来就是送“家堂”,也就是让祖先们回他们该回去的地方,点一支香,烧一刀纸,放一挂鞭,拿掉横在大门口的堵门杖,再磕两个头,恭送祖先归极乐,明年再回来,享用供奉。

送走家堂,这年也就算过了,家里有女儿的又会迎来欢乐的时刻,因为我们那边闺女初二回娘家,一家人其乐融融,这年愈显得有幸福的味道。

拜“家堂”,肃穆而神圣。墙上悬挂着的“家堂”实是祖先的牌位,每每祭拜,抬头仰望仿佛他们就在眼前,用那深邃的充满岁月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肃穆感和归属感。但这也是逝去先祖们的欣慰,广野多少孤坟,历经雨打风蚀,从土跺变成一块平地,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无人祭拜的冷清,对任何一个逝去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悲伤。但有“家堂”在,先祖们就在,家族的智慧和力量就在,子孙们的缅怀让先祖们一直“活着”,这何尝不是一种孝道。

拜“家堂”,让自己有了深刻地思考。参拜“家堂”实际上是一种信仰的体现,更是对心灵的净化。它并非仅限于表面的仪式,而是深入骨髓的对先辈的敬畏与尊重。这不仅是对逝者的缅怀,更是对在世子孙的教育,使我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与使命。这是一种“孝道”传承,自己有责任把家族的价值观和信仰传递下去,我们责无旁贷,要用自己的努力和行动继续耕耘,把美好的观念传给自己的儿女,让他们珍惜家的温情,明白家族的重要性和独特性,如此,人便有了依靠和归宿。

明年,还会陪着父母带着孩子回老家拜“家堂”,那时,儿子一定学会了如何给先祖们行礼了。

【作者简介】沈洪亮(男),山东平邑人,笔名夷希微、肆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临沂市作协理事,临沂市作协公众号主编,文学期刊《作品》评刊员,中国红十字会救护培训师,国家心理咨询师。作品偶获嘉奖,亦偶登于各大报刊。喜诗歌、散文,不拘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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