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漫忆丨我做家务事

国斌小说 2024-05-15 03:58:27

封面·夏日手机随拍(图文无关)

朋友说,我们不像今天的孩子,小时候在家里是要做家务事的。然而,我个人并不热爱劳动,理想是要做一个只读书、只清谈的“士”。不过正应了那句话,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我还是“处士”的时候,也就是少年儿童时代,我家张太就用她的如椽巨帚来扫荡、来摧毁我的理想,努力地粉碎掉一个未来的“士”。于是,我很早就开始做家务事。

买菜不用多说,简直就是日课。除此之外,第一件事情是抹家业。做这工作的时候我还没上小学,大约五六岁的模样,因为个子小,所以更擅长抹床架档子,也就是脚栏杆。那时候的床一头用一个架子给搁起来,像一张没有椅面的长椅,上面架着绷子床或者木板。同时,我家里用的是外公留下来的太师椅,下面也有档子。所以,抹档子的活比较适合我这种身材小巧,腾挪灵活的人来做。张太生得也挺瘦小,尖脸猴腮,一对大龅牙耸立在唇外,裹了小脚。虽然抹家业这活与颜值无关,但却和小脚有关,因为小脚的立面小,站不稳,蹲着更吃力。

和抹家业匹配的是洗喝茶、喝水的用具。张太使用了很汉阳化,也很专业化的一个词,可惜我把它给忘掉了。如果有人知道汉阳人用什么词汇描述洗家里的喝水用具,敬请告诉我,谢谢。实操程序为:先用洗脸盆打来一大盆冷水,然后将茶杯,玻璃杯子,还有一个大大的青花瓷茶壶放到盆子里泡起。接着拿专用的毛巾擦洗。将所有擦洗过的用具放进茶盘,倒掉旧水,换来新水,再擦洗一道,最后将这些喝水的用具擦拭干净,放到原来的地方。工作结束。

我怀疑张太并非具备了高尚的创文精神,她只是很享受别人被指挥得滴溜溜乱转的那种状态,包括自己指挥着自己滴溜溜乱转。张太虽然是小脚,步幅不大,但频率很快。在家里,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有如练过“凌波微步”之武功,飘忽若神,罗袜生尘,身影无所不在。而且脑子也特别灵活,从一件工作转换到另外一件工作,中间毫无滞碍。比如我在卧室读书,看到张太正忙活着,赶紧翻窗出和小朋友们玩耍,不外乎是打撇撇或者打珠子。少顷便见张太提着一把火钳从门洞中出来,见着和我身影一般的孩子,挥钳便打,弄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我见势头不对,急忙翻窗返回卧室书桌跟前。不多久,张太进来探了探头,说,我以为小咯血的跑出去玩了,原来还在屋里啊。她叫我小咯血的,向来如此。外婆姨妈听了,也认为理所当然,不以为忤。

还要做的事情是收拾菜,比如刮土豆皮。那时没有刨土豆皮一说,都是寻一碎瓷片,或者干脆用瓷汤匙,刮去土豆外面的表皮,其实就是外面的那一层膜。打来一菜盆的清水,把土豆放进去,刮一阵子,涮涮干净,接着刮。那时水费电费都是一栋楼一起算,不是一家一表,不存在节约用水、用电的事儿。后来陪父亲到电影院看苏联电影,他特别喜欢老毛子的电影,看到苏联肥硕大妈用小刀或者刨子给土豆削皮,觉得苏联人民好富裕啊,那么大的土豆,要被削掉一整圈的可食之皮,太浪费了。

还有一些收拾菜的工作是掐空心菜(竹叶菜)杆、剥苋菜杆的皮。空心菜摘掉叶子另行炒食,菜杆掐为寸断,随手捏扁即可。苋菜杆最难剥,张太不能让外面留一丝皮,须得剥净。那个东西粘手,剥下来甩也甩不脱,丝丝拉拉的,很是遭人烦,所以我剥苋菜杆,工作效率永远不会高。剥一盘苋菜杆出来,得花一个多小时。后来家里人最烦我的就是剥苋菜杆,觉得为这点小事耽搁那么长时间,反倒不如不吃它。

到了10岁,我开始学习做饭,是单纯的做饭,不包括做菜,不过看张太做菜多了,她的那套把戏也渐渐看熟。比如炒茄子,先干煸,再放油,或者先浸水,再放油,这样茄子就不会吃油很多。又比如虎皮青椒,也是先干煸,再放油,爆出虎皮,然后加胡玉美豆瓣酱翻炒起锅。胡玉美豆瓣酱带一点甜味,但又不是那么甜,入口很香。

给我带来最大思想冲击的一道菜是臭豆腐炒毛豆米。当年的臭豆腐是用卤水浸泡很长时间臭成的,当你把它们切开时,不仅外面是黑色的,里面也浸泡成了花白色,都黑到心里去了。锅中倒油,放干辣椒、大蒜碎和江西豆豉炝锅,倒进毛豆米,炒至断生盛起。将臭豆腐切成三分见方的丁,锅中再次放油,把那臭豆腐丁慢煎至鼓泡,然后倒入毛豆米混炒,放盐、酱油调味上色后起锅。后面一道程序也可简省,不煎臭豆腐,切好后直接倒进断生的毛豆米中炒,同样很好。

之所以说这道菜对我的冲击最大,是因为成年之后,我经常做的一类梦,是自己穿越到了长沙,手里提了个菜篮子,独立寒秋,橘子洲头,于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之际,买了满满一篮子城墙砖那么厚的臭豆腐。肉眼穿进豆腐外皮,透视核心价值观,里面黑白杂糅,是真真被臭进去了的臭豆腐,是我多年来再也没买到过的臭豆腐。

不过,武汉市及其周边城市不叫它臭豆腐,而叫臭干子。“干子”一词应该是武汉,或者说湖北特有的叫法,我到过不少地方,要么统称豆腐,要么叫豆腐干或者豆干。有一次到重庆吃饭,我对堂倌说,点一道干子炒肉,把个堂倌说得一愣一愣的,浑不知我点的是什么菜。

好了,说煮饭。我10岁向楼上的一位兄弟学会了做饭,于是,每当休息日,张太就把做饭的事交给我。我只会焖饭,即淘洗米之后,放上适量的水,煮开之后待水将收干,在炉子上放一块圆铁片,上面铺一层烧透了的煤灰。把饭锅放在上面,用筷子在锅中戳几个洞,让蒸汽可以上下流动。然后坐等饭熟了事,是为“焖饭”。张太喜欢沥饭,即将饭做到半生,滗出米汤,再放到蒸锅去蒸熟。皆因米汤的用途广泛,可以浆衣服,也可贴鞋底鞋帮子布。米汤养胃,当然也可以拿来喝,尤其是米汤上面浮着的米油,是米的精华,吃起来有如稀释了的糯米粑。

不过,只有糙米做的沥饭稍微能吃,粘米和粳稻米做的沥饭颗粒感不强。我不喜欢吃沥饭,觉得像是“现饭”,即剩饭,是被破处了的饭。都被煮过一次,米汤也倒掉了,怎么能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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