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入摄政王的书房,本想偷个绝密文件,却卡在窗户上。
左边摄政王宋朝辞不舍的攥着我的手不肯放,眸中含泪泛红,他柔声唤我,迢迢。
右边他大婚的新妇在右边掐着我的手腕,生生的疼,她咬碎银牙声音极低。
“原来你就是王爷心心念念了七年的白姑娘。”
妈耶,你们大婚之夜不去招待贵客,就为了蹲我?
1
我身边的丫鬟颜儿颠着小步子,脸色扭曲的就要去捂我的嘴。
小小小姐这这这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摆摆手,身为十级话本终极研究学者,我知道我就是宋朝辞念了七年的白月光,放心我懂。
我,白迢迢。
当朝太傅之女,京中名媛。
作为白月光有一个必要条件,——百分百不可被得到。
可我是知道宋朝辞喜欢我的,从小就喜欢。
及笄那年我原本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王妃,就差临门一脚。
和宋朝辞那七八位美妾相比,我应该是清清水中莲,皎皎海上月。
而不是被他们俩一左一右扣着好像瓮中捉鳖。
宋朝辞白皙的脸上泛着红,他晚上喝的有些多,他看起来有些高兴。
“迢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说我来看你们洞房走到了书房你信吗?”我问。
宋朝辞当然信啊,他伸手要接我下来。
但是他新娶的秦家大小姐却不相信,她抓着我的手快要把我手腕给掐断了。
我疼的直皱眉,没忍住嘤咛出声。
“王爷都放手了,你还不放,是打算抓我去替你洞房吗?”
秦灵溪一听,立刻甩开我。
我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宋朝辞眼疾手快把我揽入怀中,我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他说,
迢迢,我王妃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我挣脱开一溜烟的跑了。
呸,渣男。
2
以我们两家如今的关系,宋朝辞估摸着没想过我会来。
但是秦灵溪却不一样,她好像做好了我会来的准备,就连宴席上的座位都给我准备好了。
要说这位新娶的侧妃,那跟前面几位着实不一样。
她比她们都厉害。
我爹虽然坏,但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前城中的贵妇出游听茶或是诗会,她们也会递了帖子邀我过去。
当今皇帝年幼,摄政王在朝政盛名显赫,沾了他的光,同游的就有宋朝辞的妾妃们。
她们只会掩了绣花团扇,一边往我身上瞟一边窃窃私语。
她们说我爹残害忠良人人喊打,我也配和她们坐在一起。
也有的说我爹和宋朝辞因为小皇帝掌权的理念不合撕破脸,纵然是宋朝辞再喜欢我,也不会屈尊降贵给人当女婿。
说的最多的还是我白迢迢是宋朝辞苦等七年的心上月,无论她们有多卖力,宋朝辞的眼里只有我。
她们看不惯我又不敢动我。
可是秦灵溪不一样。
他是宋朝辞上个月在外带兵的时候看上的,据说一身红衣恣意爽朗,敢爱敢恨。
我刚坐下,就听见她那远道而来贺喜的弟弟一边吃酒一边叽叽喳喳。
“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刚才我阿姐不就是怕她摔倒扶了她的手腕,她竟然扑到王爷怀里嘤嘤嘤说我阿姐打她。”
我:……
“表面上装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实际上还不是要来抢,她真不惦记王爷干嘛要今天来?欲擒故纵,绝对是!仗着她爹是太傅欺负人。”
我:……
秦予怀扭头,端着白玉酒杯看我。
“当然我是男人,说的可能不准,那这位姑娘你觉得呢?”
哈?
我和秦予怀素不相识,阁下为什么要拉我当垫背。
“若是你大婚当日,夫君念了七年的欢喜之人红了眼圈出现,你作何感想?”
“那自然是想让她有多远滚多远。”我答。
秦予怀赞赏的看着我,朝我举起杯子。
“姑娘深得我心,敢问是哪家千金,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太傅。
白迢迢。
3
于是我出名了。
回到太傅府,我前脚刚踏进房门,后脚我爹就气的胡子乱翘的跑来了。
“我让你低调行事偷了宋朝辞的城防图,你倒好,你一去还抢了人家大婚的风头。”
我爹开始絮絮叨叨,比我那死去的娘还能念。
他说他人在家中坐呢,笑话就从天上砸下来。
如今坊间讨论的都是我白迢迢不仅假惺惺哭唧唧想抢婚,还差点掐死人家摄政王的美妾。
不仅如此,我还跟她娘家弟弟在席间打起来,因他维护阿姐被我揍的满地找牙,大门牙上一道豁。
我也急了。
那是秦予怀听完我的名字吓到了,下巴磕到桌子磕掉了门牙,怎么算我殴打他呢!
秦灵溪果然还是好手段。
我爹一拍桌子。
我眼眶一红。
“我本就说不去的,是你非要让我去。”
他明知道宋朝辞对我念念不忘,他也知如今白家和摄政王水火不容。
可偏偏还是让我去了。
我爹没说话,只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去了,我看他后背有些驼,只觉得眼睛发酸。
这事闹到了太后和小皇帝那里。
小皇帝才两岁半,先皇去世他才刚接了遗诏,抱着玉玺往嘴里啃,更别说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
宋朝辞索性提出赐婚迎娶我做王妃,我爹攥着小皇帝的手死活不肯让他盖上玉玺。
宋朝辞恼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晚上直接没回府。
这事是我从秦灵溪嘴里听来的。
因为这会我们正坐在一起听戏。
秦灵溪正在剥一颗葡萄,指甲细长,剥了一层一层。
我看的有些心惊胆战。
她抬眸问我。
“迢迢,你当真不愿意嫁给王爷吗?”
原本我那早死的娘教育我向来与人为善的,可是想到大婚当日她那些手段害我被坊间骂,我心里一团火,烘的我快炸毛了。
我故意说。
“我当然愿意嫁啊。”
秦灵溪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她葱白的指尖一抖,竟然掐碎了那晶莹剔透的葡萄。
但是很快,她就镇定下来了。
气来的也快,消的也快。
谁都知道太傅白家和摄政王不合。
她可能是觉得我虽然像是一根针一根刺,大抵还是刺不到她的。
横竖只是看了碍眼。
“王妃的位置一直以来都空着,王爷想必是为了白姑娘留的,也算是一片痴心。”
我没接话。
她又拈起一枚葡萄细细的剥,也不吃,一颗一颗的堆在面前的莹白小盏里。
我寻思着她不吃我吃,就伸手要去拿,却只听她又开始说了。
前年初夏,原本受宠的庶王妃研磨的时候不小心翻出了王爷藏着的我的画像,许是多闹了几句,当夜就被打死了。
年关的时候,娇憨可爱的郑美人失手打碎了我年幼送给王爷的定情信物云纹玉佩,竟然被王爷亲手扔到冬日的湖底,活活冻死。
秦灵溪攥着我捏葡萄的手,她的力气很大。
“王爷当真是爱惨了你,别人说不得,碰不得,惹不得。”
我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她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
——可我偏要惹,偏要碰。
她狠狠一推,我整个人就朝着后面仰,身子一翻重重的跌入亭外的湖水里。
落水的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她说。
白迢迢,你可知我是怎么被送来的么?
4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会水。
这离戏台子又远,我扑腾几下连求救都喊不出来。
我快死了。
昏迷前,我看见了一道黑色的人影入水,他带着汹涌的水流和焦急的身姿朝着我奔来,他是想救我的,水里看不清,竟然一胳膊抡在我背上,我就往湖底沉。
我看清了他的脸,是宋朝辞。
我想骂人,你们夫妻两是不是还一个管杀一个管埋啊,我还没开口,一口水呛到喉咙。
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我好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纷乱又冗长。
我和宋朝辞相识那年,他站在池边伸手去摘初夏水上的菡萏,因为我娘死了我躲起来哭,我娘最爱莲花了,他想逗我开心。
他还年幼,胳膊不长,歪歪扭扭的竟然揪掉了粉色莲花的花瓣,他把一堆稀碎的花瓣和乱糟糟的花蕊放在我掌心,我哭的更厉害了。
宋朝辞拍拍胸口跟我保证。
你等着我罢。
他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我是在等什么,就这样等了花开花落,寒来暑往。
就这样等啊,等到及笄那年。
宋朝辞拿了工匠用玉石珠宝做了一模一样的莲花来,放在我的掌心。
那莲花花瓣晶莹剔透,花蕊上坠了细碎的铃铛,风一吹,竟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他喊我,迢迢。
我回头,却只见漫天绯红,风烟四起。
他又轻轻喊了一声:“迢迢。”
“嗯。”
我下意识的轻声回应。
却猛然脑中像被什么劈中,面前的大雾云烟轰隆倒塌!
我猛然惊醒,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宋朝辞一双明眸,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头顶流云纹暗紫罗帐,琉璃玳瑁珠串叮铃轻响,上好的檀香萦绕,静谧幽静。
这不是太傅府。
宋朝辞守在床边,手里把玩着我身上掉落的莲花花铃。
他眼底似乎噙着笑,悉悉卒卒的掏出花铃,清脆铃声轻轻的颤。
我的心,也跟着微微的颤起来。
他伸手递给我。
“迢迢,我没想到你还一直随身带着。”
我低头不说话。
他也没多问。
许是他目光灼热,烧的我头皮都要痛。
我想我应该是要解释一下的。
我摩挲着花铃,然后十指纤纤,举起花铃给他看。
“因为好看,还贵,这莲花花瓣是上好的玉石所造,是南疆特产的,有些人苦找一生都难寻。我见着很喜欢,喜欢这模样,这花朵,可是……”
我顿了顿,抬头看向宋朝辞,不躲不避。
“可是,别人的东西,我不稀罕。可以分享的,都不是我要的。我只要属于我一个人的。”
四下里静悄悄的。
只听见夏末晚风扫着窗棂,轻微的扑打声。
宋朝辞的脸上的冰冷一寸寸融化在我的眼瞳里,唇边的笑容像极水中月,轻轻一牵动,便成千万碎玉,璀璨耀眼。
奇怪,他还笑?
宋朝辞走上前来,将花铃接过来,随手一扔,也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眼角一跳,也不说话。
“那明天我再命人做一个别样的。”
“……”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发觉根本说不出来任何话。
我拉了被子盖住脸,偏偏却留了一道缝隙竖起耳朵屏气凝神的听床边的动静。
宋朝辞似乎是走了,他脚步轻轻,拉开门好像出去了。
我等了好久,觉得没人了,这才一把掀开被子四处找那莲花的花铃。
也不知道宋朝辞到底扔到了哪里,遍寻不到。
我气的跺脚。
宋朝辞倚在窗口,白衣翩然,他摇晃手里的花铃,盈盈玉石发出叮铃的响声。
“迢迢你在找这个?”
我脸上一红,气的一把抢过来。
宋朝辞还得寸进尺:
“迢迢,你今日说愿意嫁给我。”
我一听,立刻掀了被子坐起来,撞见一双清澈含笑的眼,语气也弱了几分。
“是啊,我愿意。——可不愿意的人多了去了。”
“嗯。”
“我爹不愿意,太后不愿意,你那新娶的王妃不愿意,还有你那一大家子莺莺燕燕,哪个都不愿意。”
“嗯。”
5
说到最后,我自己先哽咽了。
我只觉得丢脸,谁要嫁给他了。
但是更气的却是他那个态度,无论我说什么他都附和,不反驳,不承认,不负责,无赖!
宋朝辞要握我的手。
“只要你愿意。”宋朝辞顿了顿,“你知道的,我向来是喜欢你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原本想继续理论的。
见他这般赖皮,我眼珠一转,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你要是喜欢一个姑娘,你就该好好立业,管理账本,挣很多很多钱。”我偏头一看,宋朝辞正洗耳恭听,于是绷着脸认真道,“等她成亲的时候,你多出点份子钱。”
宋朝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凑上前来。
“多谢迢迢教诲,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我疑惑道:“如何?”
“我不该贪图美色娶那么多美娇娘,我应当亲自打理产业,挣很多很多钱全都给你。”
我瞠目结舌,也不想理他了。
太医来给我诊治,原本他只是摸着胡子拍着胸膛,白姑娘就是落水呛到了,没有大碍,药都不用吃。
宋朝辞咳咳两声。
那老太医立刻改口。
白姑娘落水受惊,伤寒体虚,往来寒热,内热生风……
停停停,再说下去我估计要死了。
老太医终于停下了,他看了看宋朝辞,又看了看我,很认真。
白姑娘怕有顽疾回府路途遥远,恐体力不支,怕是要继续在王府多住几日才好。
摄政王府和太傅府就隔着一条街也叫路途遥远?
我还没反驳,宋朝辞说是早就派了帖子把我贴身的丫鬟颜儿带过来了,正在来的路上。
得,颜儿都来了,我爹估计是知道了。
就我被秦灵溪一推就推水里这丢脸的事,就算回家,估计也要被我爹从床上提起来逼我通宵练一套五行拳。
还不如躺在这里清净。
只是王府上闹翻了天。
秦灵溪推了我落水差点淹死,原本按照王爷的性子要被罚的,可是宋朝辞却说灵溪这一闹,反而让迢迢说漏了嘴少女怀春没准过几日府上就有了女主人了。
王爷高兴,还赏了秦灵溪好些首饰。
秦灵溪一脚踹开我所住厢房的门,合着她还沾着我白迢迢的光?是不是还得给我磕个头谢个恩?
一进门,看见我手里的白莲玉石花铃,她气笑了:
真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啊!
6
我着实有些委屈。
总不能人家姓白,你们就每日里白月光白莲花白白白的叫。
秦灵溪更生气,她信奉的就是自己男人的白月光一定要赶走,赶不走就搞死,自己夫君惦记一个灵位,总比惦记一个活生生的人要好的多。
结果没害死我,反而让我因祸得福住到了王府里。
我真的求求了王府一屋子的美娇娘都想生吞活剥了我,我这是掉进狼窝里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秦灵溪冷笑一声。
“托你的福,王爷娶了八个,死了五个。”
据说这前前后后七年里,王府里也进了不少官宦家的小姐。
但多数都是竖着进,横着出,如今摄政王府上,仅剩三位。
位份高的,也就是一位姓李的庶王妃,还有刚进门的秦灵溪了。
据说还有一位身份卑微,好像是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的侍女抬上去的,平时不声不响不争不抢,自己搬去后院独居,倒是清净自在。
秦灵溪现在看我非常不顺眼。
之前还是什么树上花儿上的一根刺,如今这刺都扎肉里了,就算是不碾碎,也是要拔出来掰断折了的。
她拎着裙摆进来,步步紧逼。
她想活着。
那就得我死。
秦灵溪带的侍女会意,先走出来扯开护在我身前的颜儿,两人扭打在一起。
秦灵溪见状,直接冲着我而来。
她身子刚动。
我如大敌当前。
早就听说秦灵溪是江湖出身武艺高超。
我吓的跳起来,趁她不备,不由分说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
嘶疼疼疼。
两个丫鬟打的欢,完全没看到秦灵溪疼的呲牙咧嘴。
要说这妇人打架最爱的就是扯头发,甭管什么招式什么计谋,哪怕像秦灵溪这样的高手只要被抓住了头发,就仿佛掐住了命门。
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白迢迢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有本事你放手,扯头发算什么本事!”
我听话的一松手。
秦灵溪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坐在了宋朝辞的鞋上。
宋朝辞没说话,只是眼神平淡的看了一眼秦灵溪。
秦灵溪一看自己发钗凌乱,衣衫不整,哇的一声就跑出去了。
7
宋朝辞对我们两打架的事没有过多的评论。
仿佛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来关心我住的可习惯,怕我认床,夜里太黑会不会害怕要不要人陪。
我看着他都快挤到我床上了。
我心想这是哪门子的王爷怎么跟市井泼皮似的。
又想起秦灵溪说的因我而死的妾妃们,这黑夜里的确有些骇人,我想问问为什么要杀她们。
但是我问了也是多余,那不是关心,那是虚伪矫情造作,我真要问了那几个妃子的棺材板都压不住晚上要跳到我床上骂我恶心。
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有什么想问我?”宋朝辞认真的问。
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我又不能真的问,又怕被他看出端倪,我一着急,脱口而出。
“我及笄那年,你一同娶的侧妃是谁?”
我这话一问,宋朝辞有些愣了。
我也愣住了。
我怎么会问这个?
反倒是宋朝辞先笑了,他生的本就俊朗,这一笑起来,眸子里泛着涟漪,在晃晃的烛光下险些让人迷乱。
“原来迢迢一直介意这个。”
我及笄那年是要嫁给宋朝辞的,可是大婚当日却得了消息,和我一同嫁入王府的还有另外一位官家小姐。
我连姓甚名谁都不知。
更可气的是,大婚当日我才知道。
他宋朝辞竟然是把我蒙在了鼓里。
我不小气的,他身为王爷有个三妻四妾太平常,我断然不会因为他纳妾就生气。
可是我气的是我一无所知。
偏偏接亲的人趾高气扬。
与我一同嫁的那位身份地位比我高,别人屈居侧妃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啊,我还想怎么样?
可是我偏偏性子倔,扯了盖头直接掉头回家。
再后来,我爹和宋朝辞在辅佐小皇帝的事上有分歧。
两方各说各的不好。
我爹说宋朝辞为人歹毒心机深,杀人于无形,想自己吞了皇位。
宋朝辞说我爹残暴无良,控制小皇帝当傀儡背后独揽大权。
反正就是死对头。
后来我把他送我的莲花花铃扔了捡,捡了扔,每次安慰自己那是重金难买的南疆美玉,有价无市,扔了可惜。
宋朝辞没脸没皮的抱着我的腰,把下巴搁在我的颈窝。
他说,侧妃是太后塞进来的,是她一个远方表侄女。
“迢迢,我也是大婚当日才知道被赐婚的,我也不想瞒你。”
太后硬塞给他的。
小皇帝年幼临危受命,朝中之事多是摄政王和我爹共同商议,可是若是我嫁给了宋朝辞,她惧怕两人联手谋反。
就像他信我胡诌的话,我也信他。
可是别扭了那么多年,现在面对他我只是觉得尴尬,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的,可是话到了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
好在是宋朝辞的随从下人打破了僵局。
他们请他回去,宋朝辞不走,说是我认生,厢房和渲然阁同在莲池,离的不远,有重要事再来通知。
他本来是在议事的,听说秦灵溪跑来找我,愣是扔下了满屋子的人跑来护着我。
就连安排厢房,也是特意安排了距离他近的。
我听了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些暖意。
“其实你也不必那样的。”我的声音很小,“我自己可以。”
宋朝辞跟着点头。
“我知道,你扯头发很厉害。”
我:“?”
我踹人也很厉害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宋朝辞就被我踹出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我刚洗漱,便有在外等了许久的丫鬟捧了大堆的蓝皮黄皮本子来。
“这是什么?”
我看着面前堆的厚厚一叠,疑惑不解。
颜儿倒是探头看了一眼,但是看那上面一字不识。
等那丫鬟将本子整理好,我随手一翻,眼睛又直了。
这这这,这竟然都是账本!
我漫不经心的翻了翻,密密麻麻的看了也头疼。
我抬眸,看见窗前斑驳花丛投下的日光,星星点点洒在我的手背上,这种感觉很怪异,好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倒是也不错。
颜儿在一旁捂着嘴笑。
“小姐你在笑诶,是不是王爷对你太好了,你真的少女怀春了?”
我抬手要捂住她的嘴。
这丫头才到王府住了一个晚上,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我们两笑闹着,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王府里出事了,王爷这会拉了一屋子的人审讯,生了好大的脾气。
我心底一沉。
宋朝辞放在书房的机密城防图被偷了。
8
瞎,这事闹的。
王府上上下下有脑子没脑子的人大概都会想,这肯定是我偷的。
可不是呢。
我爹跟宋朝辞是死对头。
三日后就是小皇帝册封大典拿了诏书正式继承大统,谁拥有城防图那谁就拥有兵符,那可比花里胡哨的名头好听。
我爹早就想让我来偷了。
他能不能飞黄腾达全靠我,不惜出卖女儿的美色。
我紧赶慢赶的跑过去,宋朝辞正坐在主位,他睥睨的眼角闪着一星半点的冷光,黑袍上的金色暗纹潺潺流动。
底下跪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见我来了,宋朝辞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朝我抬手,唤我过去坐,还亲切的喊我。
迢迢,过来。
秦灵溪也跪在地上,看我的眼神里带了刀子,似乎要把我三窟六个洞。
她肯定觉得我是来示威的,显摆的,还来看她笑话的。
我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只是嗓子里干涩的问。
“昨夜我也在府上,若是审讯的话,也有我一个。”
我行得正坐得端。
真是我偷的我任由别人骂。
可是不是我偷的,我可不背锅。
宋朝辞听了这话,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问的都是府上的内眷,这还没成亲呢,迢迢这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
重点是这个吗?
地上的秦灵溪眼里已经快喷出火了。
“王爷一大早兴师动众的挨个审了问了也搜了,偏偏白姑娘没有,怎么就不疑心她呢?”
后来还是我主动提出来,既然要搜,那我的住处也一并要搜。
我行得正坐得端,真金不……
“不不不好了。”颜儿两条腿快要抡圆了跑来抓着我的胳膊,“小姐,装城防图的盒子,就在我们房里。”
我突然想到了昨晚上秦灵溪跑来跟我打架。
我肯定是没偷的,那就是她……
“秦灵溪,你栽赃我?”我指着她喊。
“你莫要血口喷人诬陷我。”秦灵溪也不甘示弱。
“真不是我。”我扭头看向宋朝辞。
宋朝辞拍了拍我的手背。
“区区一个城防图而已,迢迢你真想要便拿去,一个够不够,不够再多拿一个。”
屋内的一群人诧异,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只是眼神里淌着明晃晃的异样。
秦灵溪看了只觉得是讽刺是讥笑。
新妇进了府上没几天呢,站在摄政王白月光的面前,竟然被厌弃到当众打脸。
秦灵溪有些怒了,她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
“王爷好不偏心,她来之前王府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就是白姑娘昨夜住了这么一晚,这么重要的东西就丢了。偏偏只有她住在莲池里,和王爷议事的渲然阁是一处的,我们其他人住的远,隔了莲池外头廊桥上还有王爷的内侍守卫把关,我们都没法过去,不是她还能有谁,更何况她爹一直想要,大婚当日她偷偷进书房,莫不是冲着城防图来的。”
一句一句砸下来。
我无力反驳。
不是我不想反驳,而是这……是真的呀,她说的全都是真的。
反倒是宋朝辞理了理细纹的窄袖,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秦灵溪。
“我从未说过城防图是在渲然阁丢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9
秦灵溪就这么被暴露了。
我亲眼看着她被拖下去,她的眼里没有愤怒,反倒是一片沧然,空洞。
我有些看不懂。
我前脚刚回到房间,后脚已经听人议论了。
秦灵溪招了,但是却没说是谁派来的。
因为她行走江湖,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
其他的就查不到了。
上个月说是和族中仅剩的一位弟弟走散,靠着卖艺来到京城,路上被流寇欺负,她以一对七,险些惨死,被路过的宋朝辞所救。
宋朝辞的确欣赏她的坚毅英勇,秦灵溪为了报恩以身相许。
这在我看过那么多话本里,原本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偏偏碰到了我。
——这个多余的白月光。
秦灵溪招的很快,她说还可以把偷了的城防图还回来,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见我。
噗啊什么神奇的走向她不是应该见她唯一的弟弟一面?
我吓的躲在房间里不出去。
我怎么敢呀。
这种人在话本里,大抵是要找一个人当垫背的。万一她临死前说白迢迢你过来这话我对你一个人说,然后噗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什么暴雨梨花针,那我不死翘翘了。
我抱着柱子不肯出去。
宋朝辞拎着我的衣领子。
“迢迢你不是要自证清白吗,你过去了,她就把城防图还回来。”
我把柱子抱的更紧了。
呸,什么渣男,之前还在跟我说什么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的,这会为了一个城防图要把我卖了。
人家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阿爹啊我对不起你我应该相信你的,宋朝辞就是个大骗子。
10
最后我还是去了。
她好生生的,没流血没受伤。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灵溪以为我很失望。
“你以为我会被严刑拷打,很惨?”
“嗯。”我接着说,“主要是我见不得血,晚上会做噩梦。”
秦灵溪噎住了。
她想骂我矫情,无论什么时候她看到我,都觉得我做作,装柔弱,装纯洁,装清高,十分恶心。
我冤枉啊!
但是她已经没有精力跟我骂了,秦灵溪坐在塌上,穿了来时的那一身红衣,黑发没有束,轻轻柔柔的洒下来。
她有着江湖儿女的洒脱和坦然。
我想,若不是我跟她是仇人,说不定我也想跟她做朋友。
“你找我来什么事?”
我的心诚意慢慢,身子却很诚实的离她远远的。
我以为她要说什么恶毒的诅咒,或是跟我卖惨让我去求情,甚至连遗嘱我都帮她想好了,照顾好她七舅老爷家的外甥秦予怀。
没想到她只是轻轻的问我。
“白迢迢,你知道我是怎么被送进来的吗?”
我摇头。
秦灵溪告诉我,王府里每年都有死的人。
她没进府之前,还听说王爷后院里总是能听到凄厉的哭喊。
有人说是王爷嗜血,亲手放了美娇娘白皙脖颈的血,那白花花软绵绵的身子在地上抽搐,愣是扑棱了半宿才闭眼。
也有的说是用刑,说是王爷娶的几个王妃善妒好斗,经常有一些登不得台面的龌龊事,私底下罚了几个丫鬟婆子就着草席一裹就打发了。
“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为了不让她死,那只能收养一个女儿让她去送死。”
“他们是谁?”
秦灵溪没回答我。
“还了城防图我一定会死的,但是白迢迢,我希望你能去见一见后院独居的那位,王爷对你很好,你的话他会听,你让他……放了她吧。”
从屋子里出来,我还是恍恍惚惚的。
晚上的风一吹,我这才感觉到后背黏湿,寒意入骨,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我又想到了宋朝辞那死去的几个妃子。
还有,当年那位太后强行塞的侧妃,好像后来也没有什么动静了,以往我只当是她深居浅出,可是如今这王府里,只剩下两个人。
没有听说过那位侧妃是谁,又在哪……
我把所有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宋朝辞,并且提出送她出去。
宋朝辞很惊讶我能全盘托出,但是他果然是听我的,全都答应了。
我问他,你不怕秦灵溪挑拨离间吗?
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情敌死了,死了还要让活着的两个人反目成仇。
出乎我的意料,宋朝辞并不在意。
倒显得我的小肚鸡肠了。
后院独居的那位的确是个侍女抬上来的,我心想着这位可能是当年的侧王妃呢?
显然不是。
她的样貌在艳丽的嫔妃里算不上出挑,只是清秀一些。
做事有些畏畏缩缩的。
她不跟我说话,我跟她也不熟,只是送她从后门出王府。
看着她离开,我心里说不出的郁结。
我搞不懂秦灵溪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底是什么。
我也搞不懂宋朝辞。
我觉得很乱。
11
入夜,王府里更加寂静。
我迷迷糊糊的睡不着,躺在辗转反侧更是觉得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听见外头飘渺的声音忽近忽远,又好像是什么敲锣打鼓的声响,闹的人睡不安稳。
“出了什么事?”我问。
颜儿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秦灵溪死了。
她不是自缢,也不是服毒,反而是自己点了一把火,连同屋子都烧了起来,葬身火海。
我听到这里还在想,怕不是把城防图给烧了?
颜儿说没有。
我垂下头,算了,我为渣男担心个什么劲。
下半夜。
宋朝辞披了一身夜色进来,他说我爹来了就在大门口,说是出了那么大的事,要来接我回去。
我现在整个人是抵触他的。
府里死了那么多人,不是因为他,就是因为我。
我不敢面对,索性把怨气全都推到他头上。
宋朝辞也不生气,带着我穿过院子出去,我走在前面,他突然上前牵着我的手。
“放手,放手!”我喊道。
宋朝辞小心翼翼的捉了我的手腕。
我急急的甩开,前面就是大门,我爹就等在门外。
“迢迢。”宋朝辞喊我。
我没有回头。
“迢迢,明日新皇登基。”
我急急的步子就停了下来。
其实我是知道的,明天也是他和我爹决定胜负的日子,也是他们两方背后权势正式交锋。
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太后断然不会让两人有和好的机会的。
若是他败了,会被派遣边疆无诏不得回京。
若是我爹败了,最好的结局就是解甲归田永生不能入皇城。
而我只是这芸芸众生里的小人物,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我挣脱不得命运,也改变不了命运,就只能被迫接受。
我久久的不说话。
宋朝辞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回过头时,只看见他白衣飘然,背对着我离开,我只觉心里猛然的颤,手指竟然微微发抖起来。
就好像,这一离去,就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这一去,是不回,便不回。
突然我只觉得喉中哽咽,眼前模糊起来,心里一阵阵的疼,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忽而就飞快的扑上去,紧紧的从背后抱住了他。
这是七年后,我第一次抱着他。
风忽然起来了,吹落了盛夏花枝上的残瓣,纷纷扬扬的下。
隔着沁凉的衣服,我仿佛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宋朝辞微微抬起眸子,目光毫无焦距的看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夜雾,花瓣坠在他的发上,眉间,细微的凉。
宋朝辞身子动了动,他想转过身来抱我。
我摇了摇头,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
宋朝辞冰凉的手覆盖上我冰凉的指尖,心中惶惶,却始终不敢打破这平静。
“若是我爹败了,不管如何,让他活着。”
他一愣。
“好。”
12
第二日。
我爹去上朝了。
宋朝辞也该去了。
我缩在被子里蒙头大睡,颜儿说我像个缩头乌龟。
龟就龟吧。
到了晌午,宫里还是没有传出消息,我有些坐不住了,午饭都没吃,匆忙走动的时候那只白莲花铃掉在地上。
一枚玉石的花瓣磕在青石板上,顿时碎了。
我暗叫不好。
颜儿也被吓到了,她说这玉石是宋朝辞送的,玉碎……莫不是摄政王要出事,那证明老爷安全?
我瞪了她一眼,颜儿立刻觉得说错了话,王爷怎么能有事。
可是又觉得这样是咒自己老爹。
还是不好。
我心里一直打着鼓,到了日头快要落下了,门口传了消息。
13
消息不是我爹的,也不是宋朝辞的。
是秦予怀来了。
我又下意识的要躲,我怕他要为姐姐报仇。
但是秦予怀只是带了一封信。
说是从王府里出去的那个侍女口述,他记下来的。
我翻开一看,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我的心和那红通通的日头一起,朝着黑暗坠了下去。
14
她的确不是当初的侧王妃。
因为侧王妃已经死了。
我拒婚的之后七年,每年都有其他权臣官宦送自己家女儿给宋朝辞,拉拢的,巴结的,还有监视的,应有尽有。
宋朝辞也不拒绝,通通纳入,他向来是乐意坐山观虎斗的。
侧王妃就死于另外一位权臣之女手里。
其实不仅是侧王妃死了,很多人都死了,有的死于宫斗。
有的……比如说翻出我画像的那位,是因为要放诬陷宋朝辞谋反的罪证被宋朝辞抓住赐死。
还有,那位打碎玉佩的,是给宋朝辞在玉佩上下毒被抓住,扔进了湖底。
而这位侍女,她原本是伺候侧王妃的一个小宫女,侧王妃一死,是她的失职,要被太后打死的。
宋朝辞念她乖巧年幼,于是让她顶替了侧妃给太后传信,并且称病住在后院。
可是后来消息还是传到了太后耳里。
既然一个棋子死了。
那就再秘密造一个罢了。
这个人就是秦灵溪。
都是从酉都老家族里选上来的,秦灵溪还是侧王妃的一个表妹。
只不过秦灵溪到死也不知道,她想让我帮她解脱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我拿着信的手都在抖。
秦灵溪是听从背后主子的话偷城防图,任务失败就算是宋朝辞不杀她,太后也会灭口。
或许那场火,根本就是太后派人放的。
我脚下踉跄……
太后也想要城防图,想要兵权。
我的心里突然清明了,我双腿虚浮,撑着身子就要往宫里跑。
没跑出几步,就看到昏暗里一个人影,慢慢的朝我挪动。
我看了很久,终于认清了那个轮廓。
我试探的问:“阿爹?”
他低低的应了。
我跑上前,发现他全身是血。
我急急的要跟他说明,原来太后也是想掌权,她或许野心很大,她可能……
我爹无力的摆摆手。
他跟我说,其实他和宋朝辞根本就没有争执,没有意见不合。
全都是装的。
他的残暴无良,宋朝辞的心狠腹黑,全都是他们互相故意放出去的,就是为了迷惑太后,他们早就七年前,就知道太后一党有谋反之心,先皇就是她毒害的。
这一次,他们只是联手对付太后而已,还成功的扳倒太后,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怪不得宋朝辞对我从来没有过动摇,他几乎是毫无理智的再相信我。
可是……
“那他呢?”我轻轻的问。
我爹回来了,证明宋朝辞也没事,对吧?
你看我自己都在用对吧这个语气,我心里的惶然和忐忑,就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爹按住了我的肩膀。
——“因为你说过,不管如何,要让我活着,所以他……”
我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因为宋朝辞答应了我的承诺,无论如何都让我爹活着,所以他这是用死,换回了我爹的安全?
我的双手都在发抖。
我竟然开始后悔从来没有对他表明心意。
从王府离开那晚我还跟他赌气,把那些人的死怪罪于他。
那是我再也无法弥补的亏欠,我再也不能填满的遗憾。
就在我哭的惊天动地鬼哭狼嚎的时候,宋朝辞的声音从后面疑惑的响起。
“迢迢,你这是哭什么?”
“你没死?”
我的哭声卡在了嗓子里。
我震惊的看向我爹,我爹瞪大了眼睛。
“我没说他死啊?”
“那你刚才!”我气的揪住了我爹的衣领子。
我爹很无辜:
“我只是说你跟他嘱咐了不管如何都让我活着,所以他为了怕我有安全,让我提前跑了。”
我气的脸都在抖。
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
我爹见状就跑,我刚要去追着他捶,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
“迢迢。”
宋朝辞轻轻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清冽细腻,像沙漠之中流淌的清泉。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的,你等着我罢。我王妃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