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头的纸灰突然逆风飞旋时，林穗才发现自己拿错了打火机。

金属外壳上刻着"芳芳美发"的字样，这是昨天在村口捡的。她蹲下身想点燃黄表纸，火苗却窜出诡异的青绿色，把纸钱上的朱砂印章烧成了眼睛形状的洞。

"姐，香烧断了！"表弟突然拽她衣角。三支供香中间那根拦腰折断，断口渗出暗红液体，在潮湿的墓碑前汇成小小的血洼。林穗抬头看天，日头不知何时被浓雾吞没，腕表显示此刻是正午十二点整。

远处传来唢呐声，调子却像哭丧。七个纸扎童男童女顺着田埂飘过来，惨白的脸蛋上画着桃红腮晕。领头的童女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和林穗失踪二十年的双胞胎妹妹戴的一模一样。

"快把供果收起来！"守墓的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的铜锣嗡嗡震颤，"有人在你家坟头摆了阴亲阵。"

林穗这才看见供桌下压着半张龙凤帖。男方生辰写的是民国七年，女方那栏的墨迹新鲜得能蹭脏手指——正是她的名字和八字。装苹果的瓷盘突然炸裂，果肉里蠕动着米粒大的白蛆，拼出"合卺"二字。

表弟尖叫着指向老槐树。树皮皲裂的纹路组成了母亲的脸，那张三年前车祸身亡的脸正缓缓睁开眼睛。树根处鼓起个土包，半截腐烂的手臂破土而出，指骨上套着林穗去年弄丢的铂金戒指。

浓雾中亮起两盏红灯笼，纸轿子的轮廓若隐若现。老头往她手里塞了把生锈的剪刀："剪断你脚上的红线！"林穗低头才发现，自己左脚不知何时缠着七股红丝线，另一端消失在祖坟裂开的缝隙里。

墓碑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刻着父亲名字的位置浮现出陌生男人的遗照。照片在雨中迅速褪色，最终变成妹妹五岁时的模样。林穗握剪刀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调转方向，锐利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浓雾里传来妹妹的轻笑："姐姐，你的替身纸人烧反了面呀。"

剪刀尖端触及皮肤的刹那，守墓老头突然抓起铜锣猛砸墓碑。嗡鸣声震得纸扎人纷纷爆裂，藏在童男腹腔的尸油溅在林穗脚面，烧穿了那七股红线。

"看树根！"老头嘶吼着掀开槐树下的浮土。腐烂的棺材板里堆着上百个替身纸人，每个都贴着林家女性的生辰八字。最底下那个穿着林穗小学时的碎花裙，后颈插着三根生锈的棺材钉。

表弟突然抽搐着跪倒在地，从嘴里吐出混着血丝的槐树籽："姐...我妈临终前说...说老槐树吃了小妹..."

林穗扒开树根处的苔藓，年轮缝隙里卡着颗乳牙——正是她六岁换牙时失踪的那颗。更可怕的是相邻年轮里嵌着妹妹的臼齿，牙根连着缕干枯的胎发。所有年轮中心汇聚处，赫然埋着母亲的眼球标本。

"这是换命桩。"老头用铜锣盛起倒流的香灰，"有人用你们姐妹的骨血养着这棵鬼槐，挡了祖坟的煞气二十年。"

纸轿子突然燃起绿火，火焰中浮现出族谱残页。林穗看到曾祖母的名字被朱砂划去，旁注"聘与陈氏阴郎，换全族三十年太平"。而陈家祖坟的位置，正是当年妹妹失踪的芦苇荡。

雾中飘来唢呐声调陡变，漫天纸钱化作灰蝶扑向林穗。每只蝶翼都印着血手印，落地后拼出"吉时到"三个字。她腕上的电子表开始倒转，分针逆时针划出森绿轨迹。

老头抓起染血的供香插进树洞："快烧真纸人！"林穗颤抖着点燃那个穿碎花裙的替身，火焰里传出妹妹的尖叫。槐树皮迅速剥落，露出母亲半腐的躯体——她的脊椎与树心融为一体，手指深深插进林穗那个替身纸人的胸口。

纸轿帘幕突然掀开，走出个穿民国喜袍的骷髅。他指骨上套着林穗捡的打火机，下颌开合间掉出枚带血的金牙——和父亲镶的一模一样。

"好妹妹，该换你了。"骷髅喉管里传出妹妹的声音。槐树根应声暴起，缠住林穗的脚踝往裂缝里拖。她摸到母亲尸身怀里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生下双胞胎那夜，族长说必须献祭一个给阴亲债主..."

表弟突然口吐黑血，撕开上衣露出满背的符文——正是族谱缺失的那页。他眼球翻白地掐住林穗："阿姐，当年被扔进井里的本该是你啊！"

铜锣在此时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削断了槐树主根。无数替身纸人从地底涌出，每个都在燃烧中化作林穗的模样。老头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快用打火机烧族谱！"

火焰触及族谱的瞬间，所有纸人齐声哀嚎。林穗看到二十年前的真相：母亲在祠堂产下双胞胎，族长将哭声响亮的妹妹装进棺材，而她因为早夭的假象被留下当活祭品。那口红棺此刻正从祖坟裂缝升起，棺盖上密密麻麻钉着四十九枚校徽——全是近十年村里失踪的女大学生。

骷髅新郎的指骨终于掐住林穗脖颈时，朝阳刺破浓雾。第一缕阳光照在燃烧的族谱上，显露出用经血写的密文："以亲女饲槐，可保族运百年"。槐树在晨曦中轰然倒塌，树心里滚出个陶瓮，里面泡着七具蜷缩的婴尸，脐带全部系在林穗的替身纸人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