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子时开始下的。

林秋蜷缩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显示00:07的数字。老式单元楼里渗着梅雨季的潮气，防盗门上的符咒在廊灯下泛着诡异的朱砂红。那是奶奶临终前亲手刻的，说是能封住不干净的东西。

"小秋，记住头七子时千万别开门。"父亲白天的叮嘱突然在耳边炸响，他下意识裹紧毛毯。楼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门板。

咚。

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时，林秋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猫眼外黑漆漆的，声控灯不知何时坏了。手机信号格突然归零，空调显示屏闪烁两下，彻底熄灭。

"妈...是您吗？"他颤抖着贴在门板上，掌心传来刺骨寒意。门缝里渗进一缕熟悉的茉莉香，和殡仪馆告别厅里母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二声敲门带着金属颤音，防盗门竟微微向内凹陷。林秋突然发现那些朱砂符咒正在融化，血红的液体顺着门缝淌到玄关瓷砖上。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父亲发来的信息刺进瞳孔："千万别碰门！你奶奶当年用的不是安魂咒！"

已经太迟了。

第三声叩响的瞬间，林秋看清门外那张浮肿的脸。母亲穿着下葬时的绛紫色寿衣，湿漉漉的头发缠着水草，指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翻转，正用指骨第二节有规律地叩击门板。

"小秋，妈妈脚好冷。"湿淋淋的袖管里伸出青灰色的手，指甲缝里嵌着墓穴的泥土，"让妈妈进去暖暖身子。"

林秋踉跄后退时撞翻了香案，母亲的黑白遗照摔在血泊里。相框玻璃映出门外诡谲的画面——母亲的膝盖根本没有弯曲，她是直挺挺戳在楼道里，像具被吊起来的提线木偶。

"你奶奶骗了我们所有人。"父亲带着哭腔的语音消息在死寂中炸开，"她用的是湘西尸匠的禁术，头七回魂夜，你妈现在...现在根本不算死人！"

防盗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林秋看见母亲正在笑。她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殡仪馆化妆师用蜡填补的牙床。更多黏腻的敲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栋楼的住户门板都在震动，就像有无数根反关节的手指在同时叩击。

空调出风口突然涌出大团湿冷的水雾，林秋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椎折断的脆响。母亲冰凉的手抚上他后颈时，他忽然想起殡仪馆里那个守夜人诡异的笑："你们家防盗门装反了吧？活人该从外面锁，死人得从里面锁啊。"

林秋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母亲青灰色的手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紫斑，指甲盖掀起的瞬间，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蛆虫。那些白胖的躯体在空调冷气中疯狂扭动，掉落在林秋的毛衣领口。

"妈...妈我们不是说好了..."他拼命向后挪动，后腰却撞上冰凉的金属。本该在玄关的香案不知何时移到了背后，三根断香插在冷掉的米饭里，升起蛇形的青烟。

防盗门发出朽木断裂的声响。母亲的身体像被抽去骨头的皮囊，从三十公分宽的门缝里涌进来。寿衣领口翻卷时，林秋看见她锁骨处钉着三枚生锈的青铜钱——和奶奶下葬时棺木上的镇物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发出尖锐的电子音。父亲发来的照片在血泊中闪烁，那是张泛黄的老相片：二十岁的奶奶站在湘西吊脚楼前，身后阴影里站着个戴斗笠的男人，那人肩头趴着的"货物"手脚关节全部用红线缠着铜铃。

"快看门框！"最新信息带着红色感叹号。林秋抬头的瞬间，防盗门内侧的朱砂符咒突然开始流动。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在血光中重组，竟拼凑出奶奶扭曲的脸。

"乖孙。"符咒人脸突然咧开嘴，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当年那赶尸匠说要借林家的血脉养尸，奶奶选了你妈，可没选你啊。"

母亲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她脖颈处的皮肤像融化的蜡油般剥落，露出底下黑紫色的筋膜。更可怕的是她身后——整栋楼的走廊挤满了直立的黑影，每扇防盗门都在渗出腥臭的血水。

林秋突然明白守夜人那句话的含义。他发疯似的扑向防盗门内侧的锁扣，却摸到五个凹陷的指痕——这根本不是现代锁具，而是湘西尸匠特制的"阴扣"，需要活人手指献祭才能启动。

母亲的指甲已经掐进他的手腕。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三秒，林秋突然看清门框夹层里嵌着的东西：七根缠着红线的婴儿指骨，正随着敲门节奏轻轻晃动。

整栋楼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铜铃声。所有防盗门同时向外打开，穿着各色寿衣的"住户"们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楼梯间。他们的关节处都缠着浸血的红线，锁骨钉着三枚青铜钱，就像一支沉默的送葬队伍。

暴雨中，戴斗笠的男人出现在小区门口。他掀开褪色的帆布，露出背后两具贴着黄符的漆木棺材。当林秋被推进左边那具棺材时，他听见男人用湘西土话嘀咕："林家这单生意真划算，用二十年阳寿换三代养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