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太阳发出妩媚而温暖的光芒,把远近的村庄河流都照耀得欢快而活跃,能听到白马湖水叮咚作响的声音,河面时不时有小舟划过,好奇地看着岸边的人们在一片泥田里忙碌着,惊奇地看着这群在北国春天里插秧的农夫,似乎不相信,皇王寨还能生产出白花花的大米来。
宋天成很自信,因为他说他种过稻谷,在他手里,这就不算个事。大伙刚开始半信半疑,可看了宋天成催生的秧苗后,又觉得这个人不是在吹牛,看了人家插的秧,如同摆棋子一般,这才信服地点了点头,就连平常挑剔的孙有才都要向宋天成拜师学艺了。

王廷耀蹲在岸边看了一会,也就脱下鞋袜,下到水田里,凉爽的河水让他感觉到一丝寒意,如同一只只小针头刺激着皮肤一样,麻麻的有点刺痛,脚下也不听话地打起滑来,宋天成笑了起来,说道:“耀爷,这可不是你干的活,还是上岸上歇着吧。”
王廷耀人实在,干庄稼活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水田里的活,他感觉到新奇,也想学学。因为,在寨墙西北角外,也就是白马湖西岸,同样有一大片这样的湿地,就在他和王旺云家的地边,要是开发出几十亩水田来,自家的地,不又一下子多出了许多,那地儿,又是荒地,出出笨力,不用掏钱的。
王廷耀早就相信宋天成,是因为他相信他兄弟,这个能写会画的外乡人,学问要比秀才王旺云高些,投靠兄弟王廷玉之后,兄弟没有在县衙里给他找个差事,而是让他到家来领长工,而且把一个家都托付给他了,足见对他的信任。而且,这两年,兄弟家的产量,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庄稼收成,不会说瞎话的。
王廷耀像模像样地来回插了一回秧,这才直起腰来,捶了捶后背,笑着说道:“看来,从南京到北京,干庄稼活,都是要累死人的。天成,我问你,这稻谷,再过几天,不耽误事吧?”
宋天成笑了起来,并没有停下手中的伙计,说道:“耀爷,半个月内,恐怕问题不大,要是时间再长点,就错过季节了。”
王廷耀一听,笑了起来,说道:“天成啊,那你得给我育点秧苗,我也想种点这东西。”
大伙笑了起来,孙有才笑得更响亮,也借机直了直腰,说道:“大叔,你那边,可不是一点啊,要不要我们过去支援一下,条件是大白蒸馍豆腐菜,给你干到月亮回门,鸭子上架,如何?”
众人听了,又大笑起来,河边充满了快乐的空气,远远地,怀老太迈着小脚,扯着郑宋,桂芝担着两梢热水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的,是王廷英,他也是来学插秧的。
自从丰元仓父子被抓之后,丰子泽他娘陈镯也被抓进去了一天,当时她还是胡嚷乱骂着,李拐子可不是别人,警察局也不是大街,更不是皇王寨丰家洼子,于是陈镯在身体外、身体内双重受伤的情况下,再也不敢开口骂人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再骂人了。而且,几个警察还恶狠狠地告诉她,他男人和儿子犯下的是重罪,判个十年八年的,都有可能,要是李局长不高兴了,拉出来就毙了,你这个臭娘们,再他娘的胡乱告状,小心要了你男人和儿子的命。
神情有些恍惚的陈镯,是哭着对妹妹、妹夫说的,这一次,陈转也没有再大骂兄弟,王廷耀只是一声不吭。因为,寨门口已经张贴出来了告示,悬赏捉拿惯匪郑桂星。贾家楼那边的人,说得更清楚,郑桂星暗通的是贾道源父子,还有可能是城里的贾道渊爷俩,政府不会抓错人的。这一回,王县长不是不保,而是不敢保,保不下来了。听说,这案子都惊动金陵城里的蒋委员长了,派出太子爷身边的人,当了八府巡按,亲自坐镇清河县,审理此案的。更有人说,让王县长到部队去任职,就是要避嫌的,要是还在清河县,你说这事他管不管?管,落一身骚气,不管,落一身骂名……
在众人的各式议论中,陈镯的心,揪到了一起,她知道,真正跟郑桂星玩到一起的,是自己的儿子丰子泽。
而王廷耀并没有考虑这么多,本来,对于让丰元仓进家管事,他内心里是极度反对的,这个连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那个外甥丰子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拗不过老婆陈转,只是说了句:“我看,还是等满顺和他二叔回来了,咱商量商量再说。”如今好了,丰元仓父子被关了起来,老婆陈转也闭上了嘴,即便是出来了,也不可能再用他了。这样的人,是寨上人所不齿的,更何况那孩子的眼珠子,又被人给剜了呢。
陈转是不说话了,王旺彩却又冒了出来,极力讨好王廷耀两口子一番,陈转的心,又动了,这一回,王廷耀没按陈转的意思办,而是说了句,后院的人管,我不放心,还是请咱叔回来吧。

陈转还是有点不死心,因为她总感觉到王怀义碍手碍脚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和姐夫丰元仓那点破事,王怀义好像知道了。可,来看望她姑陈致文的娘家二叔陈致远,却到她家,把她给骂了一通:“胳膊肘子往外拐,早晚会吃亏的。怀义是你亲叔,又是你亲姑父,他会使坏心眼?你也没看看,如今这清河天下,是谁的?那是王老二的,也是李阎王的!你二叔我这一辈子,败在了他王廷玉、李黑子手里,不亏。谁叫我听了元仓的话,去害姓黄的呢?不判我的刑,我就谢天谢地了。如今,你,廷耀,可是县长的亲哥。他,王怀义,可是县长的亲叔,这层关系,你不用,还想用外人,真是荒唐。我告诉你,小转,以后少骂你婆婆、骂你姑,你们也就是那门里猴,出门试试,你姐咋不骂人了?问问她去!平常,你婆婆,你兄弟媳妇,那是不跟你一般见识,没有让李阎王知道,要是李阎王随便给他的人使个眼色,你姐那下场,同样是你的!”
老头把侄女大骂了一通,喘着气到西院去了,他要和亲家再说几句话,也表示一下他的大度,并没有记恨王廷玉“买”了他的土地,更对怀怀老太说一声,他已经说通了侄女,让怀义、廷英父子重回廷耀家带长工。

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王廷耀两口子到了他叔王怀义家,看了她姑,又给王怀义陪个不是,大骂了姐夫丰元仓一回,这才又把王怀义请了回来。王怀义,今天正带着人,在白马湖西岸打着坝呢。王怀义说得对,即便不种水稻,就是插上红柳条子,埋上一大片芦苇根,那也会有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