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曾经写过一篇《三槐堂铭》,记录了“三槐王氏”的由来,并且对这一世家大加称赞:“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历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盖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德、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
这句话中“晋国王公”指的是晋国公王祜(北宋初期名臣,或称“王祐”,目前主流认为应是“王祜”),他曾经亲手在庭院种下三棵槐树,相信他的后代一定有人能够登上三公宰辅之位。三槐王氏,由此而来。
果不其然,王祜之子王旦后来担任了十二年北宋宰相,掌握大权十八年:“凡柄用十八年,为相仅一纪。”除此之外,还有大量“三槐王氏”的家族成员进入仕途,为北宋政坛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么,“三槐王氏”为何能在两宋时期名臣辈出、家门兴盛、口碑载道呢?
严于律己树榜样,优良家风永传承“三槐王氏”属太原王氏的分支,虽然由王祜手植三槐于庭而来,但是其子王旦才是家族的灵魂人物。不仅仅是因为王旦位至宰相、官职最高,还因为他严于律己、忠于职守、简朴大度,为子孙后代树立了好榜样,开辟了优良的门风。
很多在朝为官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不惜背着皇帝暗地里结党营私。王旦身为宰相,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自然数不胜数。但是,他却心如磐石毫不动摇,坚决不与别的大臣交往过密,引人猜忌。“旦为相,宾客满堂,无敢以私请。”正所谓,瓜田李下要避嫌,一旦被有心人收集证据举报,拖累的可是全家。王旦以身作则,他的儿子们耳濡目染,为官后自然也会在这方面有所注意,不会以身犯险,置家族的未来于不顾。
王旦
不结党营私,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职责所在。真正面临需要决断的大事时,王旦也是直言敢谏。
发生蝗灾的时候,有大臣把死蝗虫献给皇帝看,说蝗虫已经死了,可以普天同庆,哄得皇帝很高兴。对于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只有王旦不随大流拍马屁,坚决反对庆祝。“辛亥,飞蝗过京城,帝诣玉清昭应宫、开宝寺、灵感塔焚香祈祷,禁宫城音乐五日。先是帝出死蝗以示大臣曰:‘朕遣人遍于郊野视蝗,多自死者。’翼日,执政有袖死蝗以讲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王旦曰:‘蝗出为灾,灾弭,幸也,又何贺焉?’众力请,旦固称不可,乃止。于是二府方奏事,飞蝗蔽天,有堕于殿廷间者。帝顾谓旦曰:‘使百官方贺而蝗若此,岂不为天下笑邪!’”
王伦是王旦弟弟王旭的玄孙,他也继承了这种敢说敢做、忠于职守的品格。王伦代表宋朝去跟金国议和,刘豫怀疑宋金之间有别的计谋,于是向王伦求取国书。王伦拒绝后,刘豫仍然不肯善罢甘休,不断施压。幸亏欢迎王伦的使者来了,“伦至睢阳,刘豫馆之,疑有他谋,移文取国书。伦报曰:‘国书须见金主面纳,若所衔命,则祈请梓宫也。’豫肋取不已。会迓者至,渡河见挞懒于涿州,具言豫邀索国书无状,且谓:‘豫忍背本朝,他日安保其不背大国。’是年冬,豫废。”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只有保持不奢侈的生活,才不会被金钱拖累。王旦在这一点上也做得很好,他的被褥和衣服都很质朴,家人想用好一点的布料,他也不同意。“被服质素,家人欲以缯锦饰毡席,不许。有货玉带者,弟以为佳,呈旦,旦命系之,曰:‘还见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见?’旦曰:‘自负重而使观者称好,无乃劳乎!’亟还之。故所服止于赐带。”哪怕是自己的后事,王旦也叮嘱家人一切从简:“仍戒子弟:‘我家盛名清德,当务俭素,保守门风,不得事于泰侈,勿为厚葬以金宝置柩中。’”
人类的模仿能力是很强的,如果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孩子讲大道理,而是亲自做给孩子看。正因为他们家族严于律己,所以才有优良的家风。
门当户对结姻亲,强强联合互扶持如果说原生家庭是一个人的第一次投胎,那么婚姻就是他的第二次投胎。“三槐王氏”能够长久兴盛,也离不开婚姻的辅助。“三槐王氏”在婚姻上的门当户对,无疑对家族的发展起到了不少正面作用。
吕夷简
有学者统计,与王氏家族有三代以内姻亲关系的宰相、副宰相有:赵昌言、张士逊、吕夷简、韩亿、贾昌朝、范仲淹、吕公弼、韩绛、吕公著、韩缜、范纯仁、韩维、范纯礼、楼玥,等等。
这些可都是宋朝大名鼎鼎的人物,大多数都在《宋史》中有传。这些姻亲关系,对于“三槐王氏”在仕途上有不少帮助。比如说,王旦的三儿子王素,就得到过姻亲御史中丞孔道辅的推荐为台官。
别的不说,范仲淹大家肯定是熟悉的,王旦有个侄儿叫王质,范仲淹就是跟王质结为了儿女姻亲。范仲淹有一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具有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家,教育出来的儿女自然也不会太差。范仲淹被贬的时候,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王质去为他践行。“初,范文正公贬饶州,朝廷方治朋党,士大夫莫敢往别,王侍制质独扶病饯于国门,大臣责之曰:‘君,长者,何自陷朋党?’王曰:‘范公天下贤者,顾质何敢望之;若得为范公党人,公之赐质厚矣!’闻者为之缩颈。”这是因为,“三槐王氏”结亲也不仅仅只是看重门第,更重要的还是人品:“旦事寡嫂有礼,与弟旭友爱甚笃。婚姻不求门阀。”
正所谓,结婚得看一个人的最低处,人品好是底线,哪怕不飞黄腾达,至少不会给家族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荫补科考上政道,翰墨诗书登文坛在古代想要做官,除了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外,还有一个轻松点的办法,那就是荫补。比如说,王旦的弟弟王旭“字仲明”,“以荫补太祝,尝知缑氏县。”王旭的儿子王质“字子野”“以荫补太常寺奉礼郎。”
但是,荫补的官职发展前途有限,因此“三槐王氏”也有不少后人积极科考的。王质就是其中一人:“后献文召试,赐进士及第。”王祜的长子、王旦的哥哥“懿字文德,励志为学,举进士。”
苏轼
此外,无论官职如何,“三槐王氏”在翰墨文章方面的素养都极好。手植三槐于庭的王祜就做过史馆修撰、参与编修《文苑英华》等这些文人才能任职的工作。王旦也有文集和诗作传世。而王旦之孙王巩的才华,更是得到了文豪苏轼的亲口称赞,苏轼在书信中称赞王巩“以其岭外所作诗数百首寄余,皆清平丰融,蔼然有治世之音,其言志与得道行者无异”“既以解忧,又以洗我昏蒙”。
虽说经常有人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是,在古时候书籍不像如今这么繁多易得的时候,才子还是很多人仰慕的对象,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名气和敬仰者,对自己的社会地位起到一定帮助。
除了才华受到称赞,古时候称赞得更多的可能就是道德品行了吧。
道德修养积口碑,深得帝心好行事王素是王旦的少子,他的品行得到了蜀地人民的一致称赞,“凡为政,务合人情,蜀人纪其目,号曰‘王公异断’”。王素的儿子王巩与苏轼交好,苏轼不仅赞誉王巩的才华,还赞叹王巩的德行:“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德而文。”
王巩因为苏轼的“乌台诗案”被牵连贬谪,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怨恨好友苏轼,反而是跟以往一样真心待苏轼,不仅经常书信往来,还跟苏轼一起登山畅谈。这种神仙友谊,很是让人羡慕了。换做心狠手辣一点的人,恐怕会拼命撇清跟好友的关系,以便自己平步青云。难怪苏辙也赞叹王巩“勇于议论而不谋其身”,勇敢说出真话,不在乎一己私利。
从古至今,才德双全的贤臣良将不少,然而,想要在仕途上有一番成就,除了自己能力过关外,还得得到最高统治者皇帝的认可才行。只有皇帝认可了,大臣的意见才能被听取,进而实施。
王安石
举个例子,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是才德双全的名臣,但是神宗跟王安石意见更一致,因此神宗掌权时,王安石官至宰相,各种变法措施都得以推行,司马光被贬出京都。
顺便说一句题外话,提起北宋王姓宰相,多数人首先会想到王安石。那么,王安石是否属于“三槐王氏”呢?答案是否定的。王安石属于另一个名门大家“江西临川王氏”。
“三槐王氏”得以发展壮大,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到了皇帝的认可。王旦为相时,真宗皇帝就很依赖他,“帝久益信之,言无不听,凡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旦以为如何?’”而到了王旦之子王素为官时,当时的皇帝也认为自己跟王素是世交,关系非同一般:“素论之,帝曰:‘朕真宗皇帝之子,卿王旦之子,有世旧,非他人比也。德用实进女,然已事朕左右,奈何?”
能得到皇帝的青睐,“三槐王氏”在朝为官才能行事方便,同僚也会另眼相待,家族成员的社会地位也会更高。这一点跟后宫也挺像的,宠妃的娘家一般都更有面子,受人尊重。“三槐王氏”能在宋初发展壮大,是各方面因素综合的结果。族中的先辈能够严于律己、树立榜样,才能将家风传承下去;在婚姻方面慎重选择,才能使得家族获得有力外援,而不是被姻亲拖累;不仅仅依赖荫补,反而发奋科考,才不至于在仕途上受限,坐吃山空;自身能力和品行优秀,同时也得到最高权力者皇帝的认可,才方便施展抱负。
“三槐王氏”的做法,对于现在的为人处世依然有着深远的启示。父母教育子女,不能仅仅空讲大道理,责骂逼迫,而是要以身作则,子女才会心服口服;婚姻方面即便不像过去那么讲究“门当户对”,但是也要慎重对待,处对象时要深入考察三观和人品;哪怕家里有一定积蓄和产业,也不能高枕无忧,对于新兴事物的了解不可少;除了重视自身修养外,处理好人际关系也很重要,一个贵人的帮助可能会减少自己很多无所谓的努力,而一个难缠的小鬼则可能让人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