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汤阴县志序文之二白话文试译

识上善看历史 2024-09-01 20:58:33

今天现存的,能找到的汤阴县县志的最早版本,是明崇祯十年由县令沙蕴金主编的汤阴县志十九卷。今天誊录的是该县志序文的第二篇,由沙蕴金亲自撰文,高登云手书。先贴上原文扫描件,再附上誊录如下。

沙蕴金,明朝人,一说祖籍江苏常州府江阴县,北直隶广平县人,举人出身,历任保定府安肃县(今保定市徐水区)教谕,彰德府汤阴县令等职。

原件1

汤阴县志序

誊录

汤阴县志序 之二

原文:

余扵乙亥夏日抵湯,甫释蓿盤抸兮,竹使猶照未撡刀而割也。時虜寇孔棘,首以城守爲事。而汤之城則甚圮。扵是進邑之,諸薦紳父老而曲計之,與余指合,且各齊心協力距躍鼓舞,盡易圡而甓之而城以固。徐乃事於諸挿畚興什之役,亦皆不勞餘力犁照就理,而慶以興墜之舉,又役事於學宮修古之事,六廉不家絃誦戶,詩書觀摩樂育,而士習以振。

白话文试译:

我在崇祯八年夏天抵达汤阴,(我的上任好比是)长官让一个不会拿刀的人去操刀割肉。刚刚放下简单的行装,就得知匪徒掳掠形势非常严峻,首要任务就是加强城池的防守。然而,汤阴的城墙却非常破败不堪。于是,我召集了县里的各位官员、士绅和父老乡亲,与他们共商对策,大家的意见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齐心协力,振奋精神,决定彻底改造城墙,将原本的土墙全部换成砖石结构,以加固城池。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搬运土石、修筑城墙的繁重劳动,还是其他各种杂役,大家都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全力以赴,使得工程进展顺利,城池也因此而更加坚固。

随后,我们又着手进行了其他公共事业的建设,包括修复学宫等古迹,重视文化教育。不久之后,整个县城内充满了学习的氛围,家家户户都传出了读书声,士人们相互切磋学问,观摩诗书,乐于教育,使得士人的学风得到了极大的振奋和提升。

历史背景:

崇祯八年,李自成、张献忠、左金王、改世王、顺天王等十三个起义军首领在河南荥阳聚会,共商迎击官军大计。他们决议采取分兵定向、四路攻战的策略,李自成领兵攻向陕西等地。通过荥阳大会确立了战略方向,在陕西、河南等地与官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虽然遭遇了挫折,但起义军的力量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壮大。

注释

扵:同 於,同 于。乙亥夏日:即崇祯八年夏天,公元1635年。甫釋:刚刚放下。

蓿盤:蓿指苜蓿,本是喂马的草料,彼时苜蓿亦为贫贱穷苦人所食用,唐孟诜《食疗本草》中称,适量食用苜蓿,可使人瘦,身轻体健。唐薛令之《自悼》诗曰:“朝日上团圆,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盘中仅有苜蓿可食,足令人发一哀叹。薛令之清廉,不畏权贵,故而“苜蓿盘”一词,之后也被用来形容官员身虽清贫却廉洁不阿。本文指作者随身携带的简单的行李。

抸兮:用手提着。

竹使:源自竹使符。汉时竹制的信符。右留京师﹐左与郡国。凡发兵用铜虎符﹐其馀征调用竹使符。本文借指州郡长官。

竹使猶照未操刀而割也:我的上任是好比是长官让一个不会拿刀的人去操刀割肉。谦辞。语出左丘明《子产论尹何为邑》,原文: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

孔棘:很紧急;很急迫。圮:塌坏,倒塌。薦紳:亦指有官职或做过官的人。

父老:古时乡里管理公共事务的人,多由有名望的老人担任;曲计:各种办法。

指合:不同人的两支手,手指对手指的合在一起。引申为达成共识。距躍:谓欢欣雀跃。

易土而甓pì之而城以固:把土做成砖用以加固城墙。徐:缓慢的,一步一步。

挿畚:挿chā,同插,起土器。畚běn,盛土器;泛指挖运泥土的用具。借指土建之事。修古:遵行古道。

六廉:语出《周礼·天官冢宰》,(小宰)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

家弦户诵:家家戶戶傳習誦讀。形容詩文極佳,廣受歡迎。

樂育:指樂於培育、教導。語出《詩經.小雅.菁菁.序》:「菁菁者莪,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

士习:读书人的风气。

原件2

原文:

有是哉湯之易為治哉,顧余之能以治之者尚未得其要領也。扵是取湯邑舊志反覆閱之,曰致治之道将在是矣。盖自古之善治天下者之,莫過扵因殷周繼世,所因者先禮之大焉。漢去周未遠,井田封建制已不得其詳。鄼侯入关獨收秦圖籍,史稱其得體。是故監於城憲則不愆,誦《詩》三百授之以政,則達古記之矣。

矧為一邑者乎,為一邑者,扵以立事而臨民也,照事之待理者,至繁劇而不一民之待命者,亦至棼錯而不一苟,不循其固,照按其已照而歌,以更化善治,其可得耶。夫綜其固照已然之跡,而鑒往知來,則莫邑志名矣。

白话文试译:

“啊,汤阴这个地方治理起来竟是如此容易吗?但回顾我自己在治理方面的努力,却还未能抓住其中的要领。于是,我取来汤阴的旧志书反复阅读,心想治理之道或许就蕴含在这些记载之中。自古以来,那些善于治理天下的人,无不是善于继承前人的智慧,尤其是殷周时期传承下来的礼制,这是治理的根本所在。汉朝距离周朝虽然不远,但井田制和封建制度的具体细节已经难以详考了。然而,萧何(即鄼侯)入关时独独收集了秦朝的图籍档案,这一举动被史书记载并称赞为得体之举。因此,我们可以从中借鉴到,治理地方应当遵循既定的法度和规范,不偏离正道;遵守原有的法律、规章制度就不会犯错。熟读了《诗经》三百篇交给他政务,这样通过学习古代经典就可以领悟治理国家的道理,可以使汤阴世代兴旺发达。

更何况是治理一个县呢?治理一个县,就是要建立事业并管理民众。需要处理的事务纷繁复杂,各不相同;民众的需求也错综复杂,各不相同。如果治理者不能遵循既定的法度和规范,不按照已经明确的原则去行事,而是随意而为,想要通过改变现状来实现善治,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因此,我们应该综合考察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和留下的记录,借鉴历史经验来预知未来,而要做到这一点,没有比地方志更为重要的了。”

注释

致治之道:使国家在政治上安定清平的方法。鄼侯:指蕭何,漢朝初年丞相。

监於成宪则不愆:遵守原有的法律、规章制度就不会犯错。達古:世代兴旺发达。

矧:shěn 况且。臨民:治民。繁劇:谓事务繁重之极。棼錯:纷杂错乱。

鑒往知來:观察往昔,可预知将来。

原件3

原文:

故邑有志猶國有史,凡一邑之志,一邑之土俗、民風、大政、大事具悉焉。其良法美意皆出先賢心思,經畫之餘,其臚列條分皆為役人斟酌裁鎔之籍。因之者若匠石氏視䂓矩準繩以為方圓,平直蔑有軼而越焉者矣。

及湯為昔岳忠武王合孫太師之桑梓,邑文武芳徽今古輝映,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官是邑者仰之行之,不尤易於取法而興起乎哉。

白话文试译:

因此,一个县有志书就如同一个国家有历史记载一样重要。凡是编纂一个县的志书,都会详尽地记录这个县的地理风俗、民情民风、重大政策以及重大事件。这些志书中所记载的好的法令和美好的意愿,都源自于古代贤人的深思熟虑和精心规划。在编纂过程中,经过仔细整理和分类,这些内容都成为了后来人在决策和行动时可以参考、斟酌和借鉴的宝贵资料。遵循这些志书所记载的原则和方法,就如同匠人使用矩尺、准绳来制作器物一样,能够确保所做的事情既符合规矩又准确无误,不会出现任何偏离或超越规矩的情况。

汤阴这个地方,曾经是历史上著名的忠武王岳飞和太师孙承宗的故乡。这个县在文化和武力方面都有着辉煌的成就和美好的声誉,古今辉映,令人敬仰。正如《诗经》所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意味着崇高的德行如同巍峨的高山让人仰望,光明的行为如同大道让人遵循。在这个县任职的官员,如果能够仰望并学习这些先贤的崇高品德和行为准则,那么他们在治理地方、为民服务时,不是更容易找到榜样、遵循正道,从而激发起更高的工作热情和责任感吗?

注释

經畫:经营筹划。臚列:lú liè 罗列;列举。條分:谓像枝条那样分布。

臚列條分:(把邑志素材)按照一定的主题、时间或来源进行分类整理,以便后续的分析和研究。

文武芳徽:在文治武功两方面都展现出卓越成就和美好品德的典范

原件4

原文:

顧舊志修於天啟癸亥歲,迄今十有五年余。猶嫌其或有不該不盡也,則又以謀於諸薦紳父老,曰:“志之為物也,久則應續,蕪則應刪,殆則應嗣,遺則應補,湯志得無有應續應及補者乎?”諸君曰諾。

時蘇吳三孝廣君、董田兩明經君在坐,余風雅閱其鴻博有史材也,敬授簡以請,而又以諸生畢生修實,蘇生亮等八人佐焉。不數閱月遂竟殺青,余得受為卒業焉。

為目十有六,卷十有九。其世則自三代以迄於茲,其紀則自象緯以迄物產,其人則自官師以迄胥吏,其政則自錢穀以迄兵刑,其事則自鴻鉅以迄厖襍,其文則自載述以迄歌咏。

體例以㮣其凡論贊以區其義,而無曩之能謂不該不畫者書成態。孫愷陽師相弁諸首,鄭民部先生跋其後,亦既無遺議矣。

白话文试译:

回顾起来,旧的县志是在天启癸亥年(即天启三年,按公历为1623年)修订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多了。我还觉得这部旧志中或许有不够全面、不够详尽的地方,于是又向各位士绅和父老们征求意见,说:‘志书这种东西,时间一长就应该续修,内容芜杂就应该删减,有缺失就应该补充,有遗漏就应该完善。那么,汤阴的县志是不是也有需要续修、补充和完善的地方呢?’各位士绅和父老们都表示赞同。”

当时,苏、吴两位君子,以及董、田两位先生都在座。我观察他们风雅的气质,发现他们学识渊博,具备撰写史书的才能,于是恭敬地将编写的任务托付给他们,并请求他们负责此事。同时,还邀请了诸位有真才实学的学生,其中苏生亮等八人作为助手参与其中。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完成了编写工作,我得以接收这份成果,标志着这次编纂工作的圆满结束。

全书共分为十六个类目,包含十九卷内容。从时间跨度上看,它记录了从夏、商、周三代开始,一直到现今的历史;从内容涵盖面来说,它包括了从天文地理(象緯)到物产资源的广泛领域;从人物方面来看,它涉及了从政府官员到基层胥吏的各个阶层;在政治方面,它详细记载了从财政经济(钱穀)到军事刑法(兵刑)的各项政策;在事件记录上,它既有重大历史事件的详细叙述,也有琐碎繁杂的日常事务;在文体运用上,它则涵盖了从记载叙述到诗歌咏叹的多种文学形式。整部书的体例清晰,通过标题和小标题来区分各个部分的内容,而其中的论赞部分则用于阐发作者的观点和见解。

如此详尽无遗的编纂,使得这部书在完成后,能够被认为是没有遗漏、没有缺失的。孙愷阳宰相为这部书题写了序言,放在了卷首,而郑民部先生则撰写了跋文,置于书后,这样的安排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赞誉,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孫愷陽師相,即孙承宗(1563年—1638年),字稚绳,号愷阳,祖籍汤阴县,直隶保定府安州高阳县西庄村人。明朝政治、军事人物,榜眼及第,官至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致仕后与清军战斗殉国。谥文忠,清朝改谥忠定。

师相,即宰相,明代并无宰相一职,孙承宗官至兵部尚书为正二品,东阁大学士为内阁成员,虽无固定品阶,但地位显赫,相当于宰相。

郑民部:即郑滂,汤阴县人,明朝政治人物,同进士出身。崇祯元年(1628年),登三甲一五七名进士,正五品,奉议大夫,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督理关外粮储。

民部即户部,是一种对郑滂官职的尊称,他并非户部尚书。

田,指田颖,明经,是贡生的尊称。

原件5

原文:

諸薦紳父老猶以為余當有言,余黭淺復可言盡,又嘗反覆閱之,而知無易於因之說也.此非余臆言也,管大夫曰:“不行其野,不違其馬。”以家治家,以鄉治鄉,以國治國,以天下治天下,而後可以為治。

白话文试译:

尽管当地的士绅和长辈们都认为我应该有所发言,但我觉得自己学识浅薄,恐怕难以言尽其中深意。我反复阅读之后,认为不要轻易改变或否定已经存在的、合理的说法,这并不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断,而是有先贤的言论作为依据的。就像管仲所说:“不要离开自己熟悉的田野,不要违背马的本性去驾驭它。”这句话实际上是在强调一种顺应自然、因地制宜的治理理念,即应该用管理家庭的方法来管理家庭,用管理乡里的方法来管理乡里,用管理国家的方法来管理国家,用治理天下的方法来治理天下,这样才是真正的治理之道。

注释

黭淺:yǎn qiǎn暗昧浅薄。

原件6

原文:

是以古之善治者,因民之能便而訓之,而上乃不鷙因事之,能習而遂之,而下乃不駭不則棘於收效,則矯俗而釣竒矣。果於行意則刻情以班事矣,彼及上鷙而下駭其何以布令於流水,而措政於游舟耶。繼自今按故實而求之,時其能宜而輕重布之,將日不至而歲有餘。

白话文试译:

因此,古代那些善于治理的人,会根据民众的能力和便利性来教导他们,而不是强制推行自己的意愿。这样,上层管理者就不会显得过于严苛,而下层民众也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变革而感到惊恐或困扰。他们通过让民众习惯并自然而然地接受新的制度或方法,从而达到治理的目的,而不是刻意追求新奇或与众不同来矫正风俗。

如果治理者过于急于求成,强行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甚至不惜刻薄地分配任务,那么就会导致上层管理者的严苛与下层民众的恐惧并存。这样的治理方式,就像是在湍急的流水中布下命令,或是在随波逐流的船上实施政策,都是难以奏效的。

所以,从今往后,治理者应该根据过去的经验和实际情况来寻求合适的治理方法,根据时代的需要和民众的能力来灵活调整政策的轻重缓急。这样,虽然看起来每天可能没有明显的进展,但日积月累,就会取得长远的成效,使国家日益繁荣昌盛。

原文:

余知能以治湯矣,抑余猶有感焉,夫志之修其大者,尤以公是非而昭鑒戒。邑人式仰先矩無俟於言,照振舉軌範機,在官守仕於其地者,不知代幾何吏哉,何必功庸操履,乃書若曠廢不任存其名焉耳。

白话文试译:

我知道自己有能力治理好汤阴这个地方,但除此之外,我内心还深有感触。在编纂地方志书这样的大事上,最为重要的是要公正地评判是非,以此作为明显的借鉴和警示,让后人能够从中得到教益。当地的百姓自然而然地会敬仰并遵循前辈们树立的榜样,这种敬仰和遵循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额外的言语去强调。这些前辈们的行为如同明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为后人树立了正确的行为规范和道德标准。

而那些在汤阴这个地方担任过官职、为国家和人民服务过的人,历经了多少代,更换了多少位官吏,我们已难以一一细数。其实,我们并不一定要等到某人立下显赫的功勋、有着完美的操守时,才将其事迹记载下来。即使有的人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的功绩或许被暂时遗忘,看似被荒废而不被重视,但我们仍然应该珍视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的存在和付出,都是汤阴这片土地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值得被后人铭记。

原件7

原文:

是志不可以不急修,而仕者亦不可以不急自修。嗚呼!及時而功不立没世之名,不稱君子恥之。況天下後世公論難掩,獨知清夜捫心自覺,可不知能畏哉?可不知能勉哉?

白话文试译:

编纂地方志书这件事情确实刻不容缓,需要尽快完成;同时,为官者也应该不断地自我修养,提升自己的品德和能力。唉!如果人在世时没有立下功绩,去世后不能留下美名,这对于有抱负的君子来说,是令人羞愧的。更何况,天下后世的公正评价是难以掩盖的,每个人在夜深人静、独自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都会扪心自问,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骄傲。因此,我们怎能不心生敬畏呢?我们怎能不勉力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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