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中国结束了长达十年的癫狂,局势逐渐趋于稳定。与此同时,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也随之展开,国家开始着力推动经济建设的恢复,并为计划中的改革开放做铺垫。
和平与稳定,发展和改革,这个时期的中国迎来了久违的春风拂面
然而就当一切刚刚开始步入正轨,一场毫无征兆的战争却让所有计划转瞬间再次陷入停滞。全世界都没有想到,沉寂多年的中国会选择用近60万大军来为两大邻国上一课。
这一课就是1979年的对越反击战。
当年2月17日凌晨4点半,出境命令正式下达,解放军东西两线大军从广西、云南方向同时发起自卫反击作战,呈钳形攻势向越南6个省11个县发起进攻。
这是一场关乎国运的大决战,从北京到西南边境,每一层指挥体系都是最强配置。特别是设在首都西山的总指挥中心,更是名将云集:75岁的邓小平、78岁的徐向前、82岁的叶剑英,都是全程参与作战方案拟订和审批,而这也是共和国的开国老帅们最后一次为国谋战。
在这里,还有一张久违的面孔—粟裕。这一年他72岁,从1958年算起,已经脱离了一线部队整整21年。
一、临危受命,犯颜直谏发起对越作战对于粟裕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它的到来又确实过于仓促。从2月初结束在武汉的考察,到中旬接到指示紧急赴京参加作战研讨会议,再到17号前线出兵,留给粟裕的准备时间只有10天左右。
因为刚刚经历复出,还并未在军中挂职,所以按理说当时的粟裕对于最高军事决策只有建议权。但作为功勋战将,新中国国防和军事工业的主要奠基者之一,论能力、经验、威望,他的话都举足轻重。
按照现在流传的一些说法,认为当时粟裕是并不赞成对越开战的。但其实这种观点很明显低估了粟裕的战略眼光,因为他真正在意的矛盾点不是南边打与不打的问题,而是中国有没有做好与一个强大军事同盟进行对抗的准备。
中国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只是越南。
自胡志明时期起,越南就开始执行所谓的“中南半岛联邦”计划,妄想通过战争扩张和武力威慑,胁迫东南亚各国加入到联邦之中,从而使整个中南半岛成为一个整体,由越南担任话事人。
正是在勃勃野心的刺激下,越南开始大规模向柬埔寨用兵,并不惜将枪口对准曾经的“老大哥”中国,多次派出部队越界进入我国侵扰,打伤边民,推倒界碑,蚕食西南边境土地以及南沙诸岛。
越南之所以敢如此猖獗,就是仗着1978年11月和苏联签订的一纸军事同盟条约,这份条约的核心只有一句话:
“如果苏越任何一方遭到打击,另一方都会予以支援。”
自从美苏冷战全面打响后,苏联就把亚洲视为主阵地,一头是推进越南搞中南联邦,另一头通过控制阿富汗、伊朗、印度,掌控马六甲海峡,让苏联的势力范围涉及到整个西太平洋和印度洋在,这就是著名的“哑铃战略”。
苏联的目的,既是想扩张实力与美国打擂台,同时也是要构建一张巨大的包围网,从南北两面将中国裹挟其中。届时,四面皆敌的中国要想破局,唯一的选择只有再次倒向苏联,甚至是被迫成为苏联争取冷战胜利的一枚关键棋子。
而粟裕的担忧,正是当时企图利用越南做诱饵,想把中国拖入死局的苏联。
1954年粟裕就任总参谋长后,一直致力于国防建设,不仅多次和苏军打交道,还曾亲自前往苏联进行休养和考察,对于这个强大的邻国了解甚深。
1969年珍宝岛战斗打响后,中苏关系急剧恶化,为了应对可能爆发的大规模战争,粟裕曾亲自视察过北部边防,先后到过甘肃、青海、宁夏、内蒙、河北五省,历时50天,总行程超过7000公里。
从红军时期开始,粟裕就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制定作战计划之前,必须要前往预设战场考察地形地势。所以在西北期间,他喜欢乘着吉普车出行,中途可以随时随地下车勘察地形,无论是民防工程、飞机洞库,还是边境的小哨所,他都要看。
当时部署在最前沿的一些边防阵地,很多都处于苏军重火力的射程范围内,而粟裕为了了解真实情况,竟直接跑了过去,这可把作为老部下的兰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吓得不轻,连一线的边防战士都感慨:
“我们这个边防地方,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首长来过。”
粟裕是真正懂战争的人,而这次考察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很不理想。
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
第一:国防战略存在明显“漏洞”
中苏、中蒙边境以平原、戈壁为主,缺少自然天险,易攻难守。为了加强军事防御能力,我国曾大规模在北部建设“人工天险”,也就是所谓“人造山”工程。从战略角度来说,人造山不仅可以作为抵御装甲部队的屏障,也可以在战时屯兵、储粮,可谓一大创举。
计划是好的,但执行却出了大问题。
粟裕当时举过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一些人造山建设在边境最前沿的位置,身后就是茫茫大戈壁,完全远离了后方依托,一旦战时被围,补给线就会被轻易切断,将历时陷入断粮断水的绝地。更为严重的是,很多人造山的防御方向竟然完全不对。
国防战略是国之根本,却在执行过程中被纸上谈兵,这样的漏洞一旦遗留在真正的战争中,将对整个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会直接导致战争的失败。而像人造山这样的反面案例,在当时绝不只是个例。
要稳固北部边防,就必须将部分国防战略推倒重来,而当时我们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第二:部队有没有“一战之力”
在经历长达10年的混乱后,军队战斗力的恢复仍需检验,指挥系统冗杂,兵员未经训练,作战经验严重不足,武器老式陈旧,能不能直接拉出去打仗谁都没有把握。
当时南北两大威胁,有本质上的区别。越南虽号称“第三军事强国”,但毕竟是中国“一手教大”的学生,属于新生力量,双方也知己知彼。但苏联完全不同,因为长期与美国进行军备竞赛,当时苏联的军事实力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在中苏边境,苏军布置了54个师,虽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空架子师”,但实际也有60多万人,数以千计的坦克飞机,在火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而且一旦真的爆发战争,苏联也完全有能力集结百万大军。
简而言之一句话,越南在当时是切肤之痛,但苏联却是一把横在头顶的匕首。粟裕并非不赞成对越用兵,而是认为在打越南之前,必须想办法制衡苏联。
二:北慢南快,掐敌死穴早在对越反击战打响的前一个月,粟裕就撰写过一篇名为《对未来反侵略战争初期作战方法几个问题的探讨》的报告,其中的假想敌正是苏联。
这篇报告共分为六个部分,但最核心的内容可以归结两个方面:
第一:战略方面
粟裕首先对苏联战争思路进行了精准剖析,认为中苏战争一旦爆发,我军首先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抗住苏军的“三板斧”:闪电战、人海战术、钢铁洪流。
苏联会怎么用兵,粟裕其实非常清楚,因为当时就有一个“经典战例”摆在眼前。
1945年8月8日零时,苏军元帅华西列夫斯基指挥150万苏联红军兵分三路,在5000公里的正面战场上对驻防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发起突袭,仅用了七天的时间,就将号称百万大军的关东军彻底打垮。
苏联的打法非常简单直接:
“重点突破、快速进攻,实现大纵深且压倒性的胜利。”
所以对于崇尚“平推流”的苏军,粟裕提出了两个关键思路:
一、避免战略决战和大的战役决战,不给敌人制造大量歼灭我有生力量的机会。在“保存自己”的大前提下,将运动战、阵地战、游击战三种作战形式紧密结合运用,不断消耗敌人。
二、做好重要城市的设防和堡垒地带的建设,包括重要方向适当纵深地区预设战场的建设,形成积极的防御体系。通过内线持久的防御作战,迟滞敌人的进攻,再不失时机地发起进攻作战,打规模不等的歼灭战。
粟裕的打法也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避敌锋芒,保存实力,诱敌深入,各个击破。”
第二:战术方面
粟裕在介绍苏军战斗力时,曾着重强调了四个字:科学技术。随着坦克、飞机、导弹、核武器等先进武器的应用,苏联和美国在当时其实已经开始引领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使战争“从轻武器为主发展到了以重武器为主”,或者说是“从以枪战为主发展到了以炮战为主”。
就像粟裕所概括的那样:
“我们面对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步兵,而是成千上万的坦克集群。以前的打步兵为主,转变为打坦克为主,同时还要对付敌人的飞机和空降,但是在这方面,我们还有非常大的差距。”
粟裕认为要和苏军交手并且取胜,单单只做到集中优势兵力是不够的,还有在局部战场集中火力优势。
很明显,粟裕吸取了抗美援朝的经验教训。朝鲜战争前期,志愿军的打法主要就是分割穿插,优势兵力歼敌,但效果并不明显,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长津湖战役中,9兵团的包围圈最终被陆战一师突破。而到了朝鲜战争后期,随着喀秋莎等重火力的投入,志愿军很快就在战场实现了打大规模歼灭战的可能。
粟裕的这篇报告,立足实战,却目光深远。表面看来,这仅仅是对一场战争(苏联入侵)初级阶段所进行的分析,但实际上它却对当时整个解放军的战略、战术、军事思想等各个方面进行了深入反思,并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
更为关键的,是粟裕打破了种种桎梏,敢于把强大的苏联作为假想敌,敢于推翻以往我军所习惯的战略战术,敢于提出要作为战争中的“劣势方”去和敌人对抗。
连粟裕自己都承认:
“我的讲话是言而未尽,只能谈到这个程度了。长期以来很多战术我们都不敢谈,怕被说成消极作战,但战争必须学会灵活应变。
这篇报告对全军上下的震动是巨大的,不久之后,军事学院就把它的某些内容编入了教材,并在内部刊物进行发表,全军范围内都开展了学习活动。
当然,做好对苏联的防御准备,只是最坏情况下的设想。真正要对越作战,上策还是制衡苏联,使其不能出兵。而粟裕和一众老帅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16个字:
“有限时间,有限纵深,速战速决,歼敌速回。”
一旦中苏之间爆发战争,苏联必然要从欧洲征调主力部队支援,包括进行火力装备的补充、建设一条强大的补给线,还有战略战术的制定。而苏联进行军事动员的这个阶段,就是解放军对越进行自卫反击的最佳战机,也是唯一的战机。
这个时间最后经过计算,是15-20天左右。
只要在半个月内打垮越军,彻底解决南境的隐患,那么哪怕苏军集结完成,也没有了出兵的战略意义。而且失去越南的策应,苏联也断然不敢以一己之力抗衡中国。
三、坐镇中枢,弟子扬名对越反击战我军东西两线的总指挥,都和粟裕有着莫大的联系。
东线的广州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不用多说,当年华东野战军的一员虎将,指挥山东兵团打红了胶东半边天,麾下9纵更是粟裕最为信赖的头号主力之一。而西线的昆明军区副司令员张铚秀,更是粟裕的“得意弟子”。
张铚秀是江西永新人,土生土长的井冈山老表。13岁加入儿童团,18岁参加游击队,后又跟随红6军团第17师进行长征,战功赫赫。抗日战争打响后,张铚秀从抗大毕业,被分配到新四军先遣支队,而这支部队的司令员正是粟裕。
粟裕非常器重这位年仅20岁的战斗骨干,每次战场考察都会带上他。在侦察过程中,也经常会抛给张铚秀一些问题,比如哪里适合打伏击?每条公路有多长?能埋伏多少兵力?战斗结束后部队从应该从哪里撤退?
张铚秀作战勇猛,但以往都是上级指哪他打哪,很少考虑全局,所以总是被粟裕问得哑口无言。每当这个时候,粟裕都会提前给这位小参谋讲解一番自己的战术布置,告诉他打仗要有全局观念,要会用脑子。
张铚秀在粟裕身边做了很长时间的参谋工作,粟裕指挥作战的严谨和善用战术的卓越胆识,都让这位年轻干部十分钦佩。晚年张铚秀曾回忆到:
“在先遣支队的这段时间,是我成长的重要阶段。”
对越反击战打响后,西线战时非常顺利,一路势如破竹。但在攻陷柑塘后,总指挥杨得志却因为劳累过度病倒,胃病发作被送往野战医院救治,之后由专机接往北京治疗。
而接替杨得志指挥的张铚秀,一上任就根据战场的新态势,制定了新的作战方案和10项作战指导原则,指挥部队连续作战17天,突破越军防御纵深40余千米,将越军号称“白颊鸟师”的步兵精锐第316师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张铚秀在作战风格上和老师粟裕非常相似,他注重战前的敌情考察,紧密谋划全局,擅长连续作战,侧重以集中优势兵力专打敌军王牌。
前线弟子打得风生水起,在北京坐镇中枢的粟裕也没有丝毫懈怠。在广西方向的55军拿下谅山北市区后,按照预定作战方案就应该即刻停止进攻。但粟裕在分析苏军集结的进展后,认为时间可以抓紧机会再给越军几下重击。
正是在粟裕等老帅的建议下,总参谋部下达指示:“争取自卫还击作战的更大胜利。”东西两线继续一鼓作气向南推进,摆出了威逼河内的架势,使越军全线震动,紧急下达全国动员令。也就是在这个当口,解放军携大胜之威,班师回国。
从2月17日发起总攻,到3月5日宣布撤军,刚好半个月的时间。
一场对越反击战,破强越,震苏联,为中国挣来了数十年的和平与稳定。而在这场战争的背后,是上到将军下到士兵的同仇敌忾,是举国之力的众志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