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萌芽,年轻的士兵陈年故事

阳泽看生活 2025-02-09 03:06:26

木麻黄在海风里沙沙作响,杨得红把铁锹往沙地里一插,汗珠子顺着晒得发红的脖颈往下淌。远处海平线上浮着几朵积雨云,像老家灶台上蒸笼里溢出来的白汽。

"歇会儿吧。"杨文林摘下军帽扇风,露出剃得发青的头皮。他总说自己的脑门像秋收后的稻茬地,钟德斌便笑他该改名叫杨稻茬。三个安徽西部的小伙子坐在沙滩上,看潮水把岸边的马尾藻推来搡去。

这是1984年深秋,他们来到连江黄岐半岛的第三个月。潮湿咸腥的海风裹着完全陌生的气息,连炊事班蒸的米饭都带着股海蛎子味。杨得红时常梦见老屋后那片板栗林,栗子壳裂开的脆响能惊醒整个山坳里的晨雾。

转折发生在军民共建活动那天。福州大学的学生要来营区栽种木麻黄,连长特意让炊事班熬了绿豆汤。杨得红正弯腰给树苗培土,忽然听见清凌凌的笑声。抬头时,阳光正穿过木麻黄细密的针叶,在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脸上织出斑驳的光网。

"同志,能借把铁锹吗?"姑娘的普通话带着甜糯的尾音。杨得红这才发现她鼻尖沁着细汗,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慌乱中递过铁锹,手指碰到对方微凉的指尖。

那天傍晚,杨得红在日记本上画了棵歪扭的木麻黄。他听见自己心跳得像老家春耕时脱缰的水牛,咚咚撞着胸腔。林雪——他记住了姑娘胸牌上的名字,中文系三个字烫得他眼睛发疼。

杨文林的悸动始于测绘任务。建筑系的苏晓梅带着图纸来找他们帮忙,铅笔在等高线图上轻盈滑动时,他闻到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这里要建观潮亭,得考虑季风影响。"姑娘的指尖点在图纸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杨文林突然想起小芳给他纳鞋底时被针扎破的手指,血珠子洇在青布上像朵暗红的花。

钟德斌是在卫生所遇见陈雨桐的。他帮炊事班搬海带时扭了腰,趴在诊疗床上听见风铃般的笑声。"同志忍着点啊。"棉球蘸着碘酒划过腰窝,音乐系女生哼着《军港之夜》给他贴膏药。窗外的木麻黄沙沙作响,他突然觉得这海风里掺了蜂蜜。

深秋的月光把营房照得雪亮。三个安徽汉子躺在硬板床上,听潮声一阵阵漫过防波堤。杨得红摸出林雪送的诗集,封面上印着《致橡树》。那些分行的句子在他喉咙里打转,却怎么也读不出声。杨文林对着苏晓梅画的观潮亭草图发呆,图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梅花印。钟德斌翻了个身,腰间的膏药还在隐隐发烫。

他们开始留意每周的军民活动安排表,像等待潮汛的渔船。杨得红总在日记本上抄诗,把"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写得力透纸背。有次林雪说他的字像板栗壳上的纹路,他整晚梦见自己变成棵结满诗句的树。

变故发生在雨季。杨文林去大学送测绘资料,看见苏晓梅和戴眼镜的男生在图书馆前讨论图纸。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最后叠成个完美的平行四边形。他攥着军用挎包站在榕树下,挎包里装着晒干的山核桃——小芳寄来的信上说,这是今年新打的。

钟德斌的梦醒得最突然。元旦联欢会上,陈雨桐的男友从上海赶来,穿米色风衣的男生能用钢琴弹出整首《月光》。当四手联弹的旋律响起时,他忽然想起大菊在信里说,村小学的瓦片被冰雹砸坏了,孩子们现在都在祠堂上课。

杨得红最后一次见林雪是在退伍前夜。姑娘跑来营区送他诗集,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哨岗的红墙上。"你会写信吗?"她的麻花辫散开了,发丝被海风吹得纷乱。杨得红摸着扉页上的赠言,想起阿翠在信里说家里给他留了最好的板栗,要等他回去炒糖栗子。

退伍那天的海特别蓝。三个安徽汉子背着行李走过木麻黄林,沙地里还留着去年栽树时的脚印。潮水涌上来,又退下去,把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都抚平了。

二十年后同学会上,杨得红说起黄岐半岛的木麻黄已经长到三层楼高。他的板栗加工厂刚接了外贸订单,阿翠在电话里催他少喝点酒。杨文林的小芳成了中心小学副校长,去年带学生去福州比赛还得了奖。钟德斌抿着茶笑,说大菊在村里搞的民宿生意红火,城里人最爱吃她晒的虾干。

海风穿过宴会厅的纱帘,带来遥远的潮声。他们谁也没提那个栽树的秋日,没提月光下的诗集和图书馆前的影子。窗外的霓虹灯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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