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镇甜水巷的大金是个厨子，学徒三年，切墩三年，日日小心伺候大厨师傅，才摸到了灶台，月钱涨到了一钱银子加五百文。

眼看日子蒸蒸向上，不小心却出了叉子，大金的收入又降到一钱银子，这让大金的媳妇荷花不痛快。

她本来就不喜欢大金这个五大三粗的厨子，碍着实在是挑不到更好的人，才不得不下嫁，原本想着嫁给厨子至少能时不时吃回好菜，没想到好菜没吃上，却要天天为生计操心。

1.

“你去，你去跟掌柜的说，凭什么要减你的月钱。”荷花扯着嗓子在院子里骂，整个巷子的人都端着碗出来听热闹。

荷花两三天就要骂大金一回，不是说菜不好吃，就是说人家买肉她只能买骨头，甚至连买块手绢都要回来骂大金，嫌买不起真丝的。

大金忍气吞声惯了，闷着头巴拉碗里的糙米粥。

“吃吃吃，我让你吃，一天天就会吃，一个子都挣不着，让我跟着你喝西北风。”荷花夺过碗，狠狠摔在地上，连哭带骂，“我们都饿死算了，跟着你吃苦受罪，手里攒不下钱，你还有脸要生孩子，哪个孩子这么倒霉投生到你家，才是瞎了眼。”

“那我去跟掌柜的说，不让虎子在店里干，工钱自然就涨上去了。”大金忍者气说。

“你敢，你自己没出息，别去带累我娘家哥哥，摸不着你一点好，还想扯虎子后腿。”荷花颐指气使，横眉冷对。

“哼。”大金向来不会吵架，说不过就躲出去，便起身出了院门。身后荷花依然不饶不休，扯着嗓子喊：“这个月你必须说，否则休想进这个家门。”

“哟，又吵架了。”周围邻居一脸幸灾乐祸。大金并不搭茬，快步出了巷子。蹲在门口的各位邻居，挑眉互笑，也有年纪大的人暗自叹气摇头。

2.

大金和荷花本来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偏偏命运捉弄凑在了一起。

大金没什么本事，从小到大都住在城西的大杂院，跟着家里爹娘给人帮工、跑腿、扛包，各种下力气，每天才挣十文钱。他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抢个好活，能挣到十五文，给爹娘买两个烧饼。

荷花住在城东，这里大部分是日子过得去的普通人家，住的是半砖半土坯的房子，她家的生活比城西百姓的日子好了很多。

荷花从小长得好看，还跟着邻居老秀才认了一些字，家里两个哥哥加爹娘都很疼爱她。这么说吧，家里难得炖只鸡，鸡腿都是她的。

荷花是整个巷子最漂亮的孩子，嘴又甜，这里的长辈们都喜欢她，多少都有点恃宠而骄的劲头。

荷花从小心眼子活，有了嫁人意识后，就偷偷自己琢磨了一圈周围的人家。大石头家太穷，不能嫁过去；驴蛋太丑，也不能嫁；柱子脾气不好老爱打架，也不行……诸如此类。最终脑子里转了一圈，只有邻居老秀才的独生子大城还可以，就比她大了两岁，还会读书，说不定那天就考个状元了，那自己不就是状元娘子。

荷花十三岁上做起了状元娘子的美梦，天天在大城眼前晃，要不就帮着大成娘纳鞋底。

荷花娘知道自己闺女的心思，并且乐见其成，荷花要是嫁给了大成，说不定真的是个状元娘子，哪怕是考个举人秀才也比她们土里刨食强，以后荷花的侄子们也能多读读书，还不花钱。

荷花娘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大城娘套近乎，今天送个茄子，明天送个咸菜，以此在亲家心里加分。

等大城娘终于觉出这娘俩的心思后，本来想快刀斩乱麻直接说，但又怕伤了邻里情面，况且人家也没挑明。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叫了手帕交来家里，谈妥了儿女亲事。本来就是定下的娃娃亲，也不过就是看孩子都大了，定好日子。

大城自诩读书人，思想古板，爹娘让怎么样就怎么样。荷花一朝梦碎，偷偷蒙着被子大哭一场，又不甘心，便在街拐角堵住大城，想问问。结果大城听了后被吓得慌忙逃走，只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做不合礼法”。

荷花的梦碎了又碎，周围的人早都看穿了她们家的心思，也是看热闹居多。

荷花爹娘丢了面子，等荷花十五岁上，就托花大娘介绍。花大娘是柳条镇有名的媒婆，在荷花爹娘找来前，大金爹娘先一步给了多多的铜钱，也要结一门好亲。这不，两家前后脚一起，让花大娘乐开了花，各种添油加醋，挣到了两份说媒钱。

大金爹娘本来就发愁儿子婚事，家里条件差，这两三年说了多少个姑娘都没成，眼看就二十，难道真要打光棍？如今终于说上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他们真是乐开了花，女方什么条件都答应，包括不住在大杂院，要重新找处房子。

这让大金爹娘犯了难。大杂院虽然挤，但这是自己家的房子，要是重新买哪里有这么多钱呢。花大娘使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买房子换成了租一处小院子，但是大金爹娘需要继续攒钱，要不然不生孩子。

条件苛刻，但是能让人缓一口气，于是大金爹娘答应了。大金虽犹豫，但成亲的心思占了上风，也答应了。

3.

房子租在了甜水巷，纯纯土坯房，荷花不乐意，但又改不了。她退而求其次，觉得大金以后是个大厨，难道还挣不到钱，她这么安慰自己。

新婚也蜜里调油了一阵儿，但是双方习惯差异大，矛盾就越来越多。大金有点邋遢，荷花吵他；大金不爱洗脚，荷花吵他；大金在家不干活，荷花吵他……各种事情不胜枚举，什么都能成为荷花骂人的理由。

荷花气势足，自己长得漂亮，却选了大金这么个人，他就该什么都依着自己。只是大金实在没有能什么都依着荷花的金钱资本，荷花破防了。

亲已经成了，万万退不了，荷花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有不如意就开骂。大金本来就是个闷葫芦，如今更是回家一言不发，他甚至更喜欢酒楼的灶台。

两人就这么磕磕绊绊过了三年。

后来荷花的二哥夏生想着土里刨食终究不是办法，他还想攒点钱给儿子读书，可是自知没什么手艺。两口子想来想去，想到了大金，大金就是个厨子，在酒楼里干得还挺好，月钱也行，他都能干，自己难道不比他能干。当厨子又不是什么难事，不就是炒菜。

打定主意，荷花二嫂摘了一篮子茄子就去了妹子家，先夸了夸大金能干，又夸了夸妹子好看，然后诉说二哥没本事，凑不齐孩子的束脩，接着就坡下驴，说他二哥想要学门手艺，又想着自家兄弟能好好交，就想跟着大金学炒菜。

荷花被夸得上头，立马答应，等大金下工回家就说了此事。

大金觉得无所谓，反正酒楼也要招工，谁去不是去。于是他买了一坛酒，就和大厨说好了。

荷花二哥夏生本来就不是为了当帮工，就是为了学手艺，但是考虑到自己确实不会，也只能慢慢来。虽然这二哥手艺不行，但是会来事，没多久就和大厨、掌柜、账房混熟了，不像大金，也就和大厨能说上两句话，其他就连店小二都不怕他。

夏生混熟了人际关系，第二件事就是给大厨送礼请客吃饭，让大厨教他两个菜。没有人不喜欢人哄，几顿酒下来，大厨喝的上头，当即答应。第二天虽后悔，但是看着屁股后边点头哈腰的人，又不能冷脸，少不得漏了两下。

掌柜的也看好夏生，没过半年就想让这二哥当厨子，正好辞了大金，还能省一笔开支。只是到底觉得夏生手艺不到家，又不能真马上辞了大金，于是想了个折衷的办法，降月钱。夏生这半年本来就是拿的帮工的月钱不好再降，若是让他当厨子少不得还得再涨点，那就只能降大金的月钱。因此才有了开头那一出。

4.

荷花知道这回是着了二哥二嫂的道儿，但那是娘家人不能撕破脸，只能磋磨大金。

如今大金每月要少拿五百文，本来家里就不富裕，这以后还能好。荷花回娘家哭了一场，老娘明里暗里都是让荷花嫁鸡随鸡家狗随狗，并不为她主持公道。

怎么主持公道呢？让二哥辞了工，不说她，就是家里爹娘都能打上门来。可是大金这个人实在不会来事，酒楼里也就是看他的手艺，关系上确实不牢。

荷花还去酒楼找了掌柜，本来人家还劝，后来不耐烦索性放了狠话，要是大金手艺跟不上，索性就辞了他。

荷花吓坏了，也恨透了大金。自己明明能有更好的选择，偏偏被媒婆和他家骗了，才落到如此地步。

她在自己家天天哭骂，想认命又不甘心……

（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后边结局大家想吧，欢迎评论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