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深秋的这天深夜,武陵山南麓的芷江县有些阴冷。灰暗的月光下,在通往景星古寺的山道上走来3个行色匆匆的人。
这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老头,另外两个人像是他的保镖,他们很快就来到景星古寺的大门前。
一、古刹中的魅影
这景星古寺建于宋朝,几百年来香火旺盛。从民国初年,寺中来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尼姑,她们精通琴棋书画,吸引了大批香客光顾。
瘦老头回过头来,嘱咐两个保镖暗中把住景星古寺的出口,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开枪,不准抓人,不准暴露目标。说完,瘦老头单身一人从后墙头,飞身一跃跳入寺院里,然后,他快速躲进寺内西边的一株大月季花丛中。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果然一条黑影从西面来了。他屏住呼吸。就看这黑影直接进了寺内钟鼓楼房里。不一会,里面就传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来。“好熟悉的电报声音呀!娘的,真是共产党进城来了。”
瘦老头站起来,掏出手枪,把子弹推上了膛,他正想冲上楼去抓活的。可却听见楼上传来了人下楼的声音,电报发完了。他想退回花丛去已来不及了。好在此时,寺庙里漆黑一片,他急忙躲在墙边,胸口紧紧地贴在墙壁上。他和黑影只相距一丈多远。这黑影并没有往两边看,只是一个劲往前走,快要走出寺院门之际,瘦老头哪容得嘴边肥肉溜掉。他大叫一声:“站住,什么人? ”那个黑影真的站住了,门口两个保镖快速赶来,把黑影包围在中间。“你是什么人? ”瘦老头举枪逼问。
“老的是师父,小的是师弟,周瑜莫打黄盖,都是自己人。”这是帮会的特别联络暗语。“怎么?对方也是自己人。”瘦老头半信半疑,但枪口还是对准着黑影,又用暗语进一步核实对方的身份。“道河边有岩,水中有鱼,鱼儿离不开水,水离不开岩。”只要这条暗语答不上来,瘦老头就要扣动扳机了。“山上黑的是乌鸦,河里黑的是鸿鹅,乌鸦鸿鹅一个色,我们都是同路人。”
暗语对上了。只听见那黑影压低声音说:“两位兄弟请回避,龙头大哥跟我来。”瘦老头一听照办了。
黑影在前,瘦老头在后,他们轻步走进寺内最僻静的堆放杂物的漆黑小房子。黑影轻轻地说:“请慢点,我点灯。 ”然后,划亮一根火柴划燃,伸手从窗台上拿过一支蜡烛点上。房子亮了,黑影脱掉身上的青衣青帽子,竟露出娇妩玲珑,亭亭玉立的姑娘容貌来。“啊 ,你到底 是什么人 ?”瘦老头不禁惊叫一声。
“杨师长,杨寨主,双龙头大哥,你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你是谁派来的? ”瘦老头心急起来。“杨师长,我不是共产党,你就装点糊涂吧!。”说完,女子从裤袋里摸出一支乌光闪亮的白朗宁手枪,晃了晃又插进了腰间。
杨永清见这姑娘身手不凡,来头大,揭了自己老底,心里明白过来。她一定是军统派来的特务无疑了。“姑娘,你赛过貂蝉!”杨永清色眯眯的奉承着。
姑娘突然收起了笑容,变得冷若冰霜起来:“你这骚老头子放老实点,想吃嫩草,还想做风花雪月梦吗? ”瘦老头连忙赔礼道歉。姑娘递了一张电报稿给他看,杨永清文化不高,没看明白。姑娘把电报稿拿了回去装进了皮衣夹中,然后对瘦老头说:“白崇禧长官到了常德,过几天还要到芷江来召开湘西战地党政军首脑会议,他此行的任务是部署湘西反共长城战略。你要准备一下。”
说完,这女人一挥手,瘦老头明白,急忙开门退去。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军统特务监视着。二、毛和尚凶狠的帮规瘦老头名叫杨永清,外号毛和尚。此人貌不惊人,干的事却惊天动地的事。
三十年前,杨永清凭借练过武功,就在家乡截杀北洋军阀的散兵,然后,上山做了土匪。不久,杨永清又下山投靠了北伐军。他参加过叶挺指挥的攻打汀泅桥的血战。
由于杨永清作战勇敢,他不断晋升,很快就由团长晋升为旅长。他参加过抗战,并以少将师长兼南京卫戌区下关警备司令的身份和日军在南京的红山、幕府山、下关一带激战,杀敌无数。抗战胜利后,部队裁减。他被蒋介石精简回家。杨永清对蒋介石极其不满。于是,他骗取顶头上司贺耀组给的用来筹备新暂编师的万元经费逃回家乡。
杨永清不愿做个土财主过日子,他要出人头地。于是,他召集往昔的几个兄弟,成立了双头龙帮会。杨永清下决心要把帮会建成一个有严格帮规、帮约、等级森严、拥有武装、可任意杀人的组织。于是,他在杨家大院招才纳士。平日里乡邻的很多混混听说后纷纷来杨家攀高枝,要求加入帮会。久经沙场的杨永清对这些人采取恩威并用的手段,让其死心塌地服从自己。
一年之后,杨永清组建的帮会成员翻了几番,分会达百余个,遍布湘、桂、黔、川、鄂边区各县。面对派系之争、私利之争的湘西态势,杨永清妄图凭借自己的实力来统一湘西地主武装。杨永清的势力不断扩大,引起了国民党政府的注意,尤其是杨永清吃了豹子胆,敢在见官大三级的宪兵头上动手脚。有一天,宪兵在黄岩训练壮丁,打了一个动作呆慢的人,壮丁不服起哄,把一个宪兵班的枪支夺 了,并将打人骂人的那个宪兵砍了脑袋。
宪兵也不示 弱,从榆树湾等地调去一个连的人,除了杀死几个凶手外,还烧了不少民房,抓了不少无辜群众,其中包括回家探母的把兄弟刘子民。刘子民是一个道士,他是个懂阴阳八卦、会算命的人。杨永清听说把兄弟被抓,他一边令手下福六哥立即出发,在鸡笼门阻截宪兵;一边亲自找驻军芷江的宪兵司令谷正伦交涉,请求释放刘子民。
可是,就在福六哥率人距离鸡笼门半里地的时候,先是听到刘子民等人被折磨得痛苦声和宪兵的骂人声,接着是一阵枪响,无疑刘子民等人被宪兵杀害了。再说杨永清到宪兵司令部,向司令谷正伦提出释放刘子民一事。谷抱歉地说:“杨老前辈,你晚来一步,刘子民等人在途中逃跑被乱枪打死了。杨永清没有回话,他退出司令部,心里骂道:“谷鬼子玩我,看我的厉害! ”
三、家法处决怨鬼
福六哥没有完成任务,知道自己性命难保了,他脸色苍白,垂着头来见杨永清。杨永清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山规执行开始了。左右两面站着帮会会员,他们一个个怪眼圆翻、黑着脸,一改过去兄弟的情谊。杨永清坐在总堂中央,他双手握着那根象征至高无上、权力通天的双龙头拐杖,挺胸傲首,眼射凶光。
此时,福六哥上身赤裸,一身鞭痕,双手双脚带着铁镣跪在地上。他仰起头说:“我生是杨寨主的人,死是杨佛爷的鬼。希望杨寨主给我个痛快!”“还算一条汉子 !你犯了哪条山规?”杨永清将双龙头拐杖一顿,指着福六哥问。“我犯了第六条,任务没有完成。犯了第九条,出阵不迅速。该当水刑 !”“好,我成全你,带下去 ”。杨永清站起来,把双龙头拐杖往福六哥头上一点,验明正身。
台下两边的两个行刑人走上来,抓住福六哥的胳膊,提起来。福六哥早已丢魂失魄,脚无力站立,被半扶半拖地将他推出总堂,装进布袋中,用木船运到湃水深潭,扑通一声,一个大浪花,麻布袋沉进了绿汪汪的潭底。
作为惯匪,杨永清杀人无数,这时开始多疑起来。他不怕蒋介石的中央军,也不怕谷正伦的宪兵,惟一怕的是戴笠的军统特务。
为了防止自己被暗杀,杨永清采取了防范措施。他派一大批帮会成员,以厨师、医生、老师、店员等身份,潜入国民党政军机关,名为服务,实为搜集情报,发现问题,先发制人。这天,暗探来报,景星古寺有个尼姑行踪诡秘。杨永清一听警惕起来,于是心生一计。
他派心腹杨荣海入寺,当了一名厨师。这天,杨荣海偷着来见杨永清说:“寨主,这两天,我发现这尼姑黑天总去钟楼里,不知在干什么?”杨永清听完杨荣海的汇报,心想:“最近,传出解放军要进城来了,莫非这尼姑与共党有关,他决定亲自去看个水落石出。
四、白崇禧的军事会议
杨永清夜探景星古寺,见到军统女特务得知国防部长白崇禧要来本地,于是急忙准备。
几天后,白崇禧乘专机来到芷江。湘西绥靖公署主任刘嘉树、湘西王陈渠珍等地方大员来迎接。杨永清和其他地方武装头目也来参会。白崇禧稍作休息后,就召开了会议。白崇禧在会上讲了一番话后,说根据湘西反共长城战略的需要,委任杨永清为芷江警备司令,另外还有其他五人被任命。
过了一天,白崇禧要走了,杨永清就在杨家大院张灯结彩宴请白崇禧等大员。
这天一早,白崇禧一行在一大队卫兵和杨永清等人的陪同下来到杨家。他一看,左边第一排是军装整齐的军人,第二排是绸带缠腰、丝帕帽裹头、胸佩短剑的大汉,右边第一排是涂脂抹粉、旗 袍紧身的姨太太,第二排是长袍马褂的帮会大小头目。真是别具一格。开筵了,杨永清举杯祝辞后,白崇禧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我先送10部电台,5万块光洋给杨老前辈,等美式装备到了重庆,再给你们送来。”杨永清得意起来,他和白崇禧喝了个通宵。
白崇禧离开芷江没几天,就传来他亲自组织指挥的“衡宝战役”失败的消息,紧接着,解放军已经年逼近芷江县城。
风声鹤唳,杨永清想到了藏在古寺里女特务。于是,他和杨荣海来到寺内,推开尼姑的房门一看,早已人去楼空。杨永清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裱子养的。”于是,杨永清又派人去湘黔边区找台湾保密局派来的反共游击专家杨梦奄,可是,杨也不见了。
杨永清知道大势已去,只好率土匪向湘黔边境山区的天雷山撤退。
天雷山,海拔1100多米,山险谷深,天然植被良好便于隐蔽。杨永清想利用这里的天然屏障来保存实力,等待台湾反攻大陆。
五、双龙会大哥的结局
这天,杨永清和几个地方武装首脑召开火线会议,研究应变措施。会后,杨永清以芷江警备司令的名义发布告。
布告贴满了各乡村,要求每家每户到乡公所交纳大洋2块、白米3斗、食油1斤。18周岁到55周岁的男 子必须5日之内参加反共救国军,违者,格杀勿论。“
布告贴出,恐怖笼罩着千家万户。人们没办法,只好按照布告上的要求,带上大洋、粮油去报到。有穷人家拿不出大洋和粮食,也不愿儿子当土匪,就让孩子跑到外地躲避。杨永清得知后,就派人将其全家杀死。杨永清乱杀无辜的恶行,激起民愤,他手下的土匪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弃他而逃。
这天,杨永清接到一个探子的密报,他的磕头弟兄石乾臣的侄子、国民党暂编第二军第七师少将师长投石玉湘投降解放军了。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几天后,杨永清就接到了石玉湘的一封劝降信。他看也没看,就将劝降信撕得粉,然后大骂起来。石玉湘早前本是杨永清手下的一个连长,杨永清杨视他为自己的侄儿,而今侄儿投共,他知道只有走逃亡之路了。这天深夜,杨永清带着老婆姚氏和两个保镖偷偷离开土匪驻地,朝天雷山的深处山洞走去。
寒冬的暮色笼罩着天雷山,走了一天的杨永清坐在密林草丛中饥肠辘辘。饿得发昏的杨永清有气无力地跟两个保镖说:“你俩去找些野果子吧,我饿得实在不行了!”
两个保镖走了。他的妻子姚氏拿着一支手枪躲在一棵大树下,担负警卫。这时,山上迷雾重重,两米之外是漆黑一片。过了很长时间,两个保镖找食回来,双双递上一些野果子。杨永清坐起来,伸手拿起野果子,正张口想吃时。忽然,树林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出现许多持枪的解放军战士。“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话音未落,几个解放军战士冲上来,将两个刚想顽抗的保镖生擒活拿了。
杨永清一看事不好,他一把将姚氏推到一边,几步跳出包围圈,拔腿就跑,边跑边举枪还击。突然,他的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杨永清一下子摔倒在地。就见树丛中钻出来两个解放军战士,一把夺过他的手枪,将其擒获。被活捉的杨永清被五花大绑起来,在路上,他边走边垂头哀叹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杨永清和妻子姚氏被捉拿后,关在自家的屋里。门外,有几个解放军战士在站岗。一脸绝望的杨永清苦闷异常,他的烟瘾上来,要求抽烟。解放军破例地允许他抽大烟。
这天中午,有个人推门进来。“老旅长,我看您来了!”杨永清抬头一看,见是侄儿石玉湘来了。杨永清虽然心里憎恨石玉湘不忠,但是,他预料到自己来日不多,碍于旧情,只是点头示意。石玉湘开门见山地说:“只要你传一个话,令躲在深山的兄弟们回来,向政府交枪,人民政府就会宽大你。”杨永清只是拼命吸烟,对石玉湘的话置之不理。
杨永清被抓后,树倒猢孙散,躲在山中的土匪们在解放军强大的攻势下,不得不陆续从山中出来投降。湘西这股最大的土匪武装很快土崩瓦解了。
1950年2月10日,湘西各地千名老百姓汇集芷江县城,参加对杨永清的公审大会。杨永清光着个脑袋,穿着一身青布衣服,带着手铐,在两名解放军战士的押解下,杨永清低垂着头,走上了审判台。台下群情激愤,老百姓一件件控诉他的罪行。最后,经公审决定对其执行死刑。杨永清这个杀人无数,罪恶多端,欠下人民血债的恶匪,在万人的诅咒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