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的第五年》作者:放鹤山人

冰悦谈小说 2025-01-09 17:32:51

《和离后的第五年》

作者:放鹤山人

简介:

宁折不弯热烈才女 X 斯文败类闷骚权臣

叶采薇出身高贵,才色双绝,本应嫁入王府,继续她风光无限的人生。

谁也不知道,为了一个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她可以放下自尊自傲,一次次委曲求全。

叶采薇想,容津岸是值得的。

上天把最好的一切都不吝啬给了他,长相,才华,清静沉郁的脾性。

即使她早就领教过,他那副清冷禁欲的皮囊之下,是怎样的败类姿态。  

他有一双挥斥方遒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那些年,就是这双手,在无数个夜色寂寥的旖旎时分,抵不住她的主动,只能捂紧她的唇:

“那就别出声。”

容津岸薄情寡性,忘恩负义。

唯一有良心的事,是在叶家因太子逆案一朝倾覆后,他不计前嫌,迎娶叶采薇为妻。

和离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就像当年她主动吻上他,又缠着他追问:“你会娶我的,对不对?”

还是那双手,褪去青涩,接过龙飞凤舞的和离书。

“好。”容津岸沉默了很久。

一别两宽,再无联络。

叶采薇重拾旧志,远离京城浮华喧嚣,一心传道授业、著书立说,桃李遍布,较父亲当年毫不逊色。

听说容津岸极得圣眷,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已位极人臣,更为清流领袖。

和离后的第五年,她带学生们踏青采风。

谁知暴雨忽至,一行被迫困在山中。

夜风微寒,暖酒入腹,不知不觉沉沉熏醉。

有学生倾慕叶采薇已久,面对酣然姝色,难忍靠近

——却被一双清晰凌厉的大手生生拦住。

容津岸峨冠玄袍,眸间凛冽横生:

“叶先生没有教过你们,我才是她的夫君吗?”

精彩节选:

山中,夏雨如注。

“姑娘,里外都已打点妥当??”

窗外雨丝飞舞,错落拍打在叶采薇的面上,她听见身后婢女的话,微微一顿。

叶采薇回头,问鹂被她瞧了一眼,后面的话卡在喉咙。

是自己开口叫错了。

和离之后,叶采薇让问鹂改口称她“先生”,已经有五个年头。

五年来问鹂从未出错过一次,而就在方才,她看到了叶采薇的前夫容津岸。

五年未见,却意外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庄中重遇,问鹂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

只是她不知该不该向叶采薇说明此事。

与此同时,另一声“先生”自她身后起,叶采薇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是叶采薇在青莲书院的一名学生,青年,今年刚刚二十岁。

他说自己急病初愈,想请叶采薇同他一道,向那位赠他灵药的康和县主当面致谢。

这次上山,是叶采薇带几名学生来采风。青年们虽未及冠,却是个个英姿勃发,手长脚长步履飞快,将她抛在后面整整两个时辰。

偏偏暴雨忽至,她和问鹂赶到这座山庄时,才听说其中一位突发急病,幸而得了康和县主馈赠,才保下性命。

学生受此大恩,当面言谢自是理所应当。

只是见到那位康和县主时,叶采薇生出了恍惚。

她的男学生同样如此。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在这山中庄园萍水相逢又救他一命的县主,竟然和老师有几分肖似。

“倒也不必多谢。”

居于上座的康和县主也有所发觉,她一身绫罗,珠围翠绕,眉目斜飞着,睥睨男学生青稚而难掩惊愕的脸。

康和县主狡黠的笑容与叶采薇全然不似,就像善良如叶采薇,绝不会这样回应旁人诚恳的谢辞:

“其实,我是根本不愿意救你的。”

这话让叶采薇黛眉蹙起,她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褪去青涩的、男人的脚步声,让叶采薇呼吸一滞。

“是津岸哥哥劝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话是说给师徒二人听的,康和县主的脸,却像是迎着阳光的向日葵,独独朝向进来的男人。

“就算是不知道外面这场暴雨何时能停、我们何时能脱困,就算从京城带来的稀世灵药只有一颗,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对待自己的子民,不该如此吝啬。”

“津岸哥哥……容大人,我说得对不对?”向日葵的花心朝男人拧出了水来,娇柔妩媚。

叶采薇的嘴唇在短短几句话里一点一点干涸,仿似半年不见雨水的荒漠。

心跳乍停的片刻,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她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的渊薮,?崎磊落的雪峰。容津岸的目光只停留了一息,便转到她身旁的男学生脸上。

“原、原来是,容、容大人……”男学生向来自恃口齿伶俐,这会儿竟期期艾艾。

不怪他控制不住声线颤抖,而是当他在急速搜索中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容貌着实出众的男子为何许人也时,激动根本难以自持。

姓容、年轻有为、俊朗挺拔叫人移不开眼,除了容津岸,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容大人”。

容津岸,当今清流领袖、内阁最年轻的阁臣,以一介布衣之身由科举入仕,短短五年内平步青云、成为天子肱股,天下读书人,无一不将他视作楷模标范。

而此刻,外面暴雨如注,容津岸分明一言不发,男学生却竟然不争气地汗湿了后背。

这样的失态让康和县主得了微末的闲趣,她不在乎眼下微妙的尴尬,眉目斜飞,落于容津岸平静的俊容,感叹:

“这可真是太有缘了。”

“津岸哥哥,你劝我救他的时候,应当不知道他长得像你吧?”

“不过,几分形似而已,脾性和风骨比起你来,可是差多了。”

金猊炉里香烟袅袅,将杯盏中的茶香掩盖大半。

是康和县主主动邀请叶采薇师徒留下来品茗的,倒没有为她自己的出言不逊致歉,而是说自己虚活了十六载,第一次见到女子作教书先生。

只是,这命好到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先生,该如何称呼呢?

“民妇姓姚。”叶采薇抢在自己的学生之前开口,言毕顺势用目光压下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哦,姚~先~生~”像是恍然大悟,尾音拉长如长缎,康和县主眼里的长缎有意无意将容津岸笼住。

容津岸好像“嗯”了一声,喜怒不辨,长指摩挲杯沿。

“民妇……既然姚先生如此自称,那必然已经是成过亲的了。”

康和县主再次将话题延伸,她为自己的见微知著得意,眼尾上挑,语气也上挑:

“不知,姚先生你的夫君……”

虽然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但既已嫁为人妇,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作甚?

更何况,就光是这一个男学生看她的眼神,就如此不清白,她天天和男学生打交道,岂不是……

容津岸骨节分明的长指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他死了。”叶采薇接住对面的目光,一动未动。

“是五年前的事,亡夫不过凡夫俗子,也并未给民妇留下什么财产。”

自嘲的语意带笑,似乎对早逝的夫君没有半点怨怪。

“民妇是个俗人,要吃饭,要生活。好在出嫁前略读了些书,够在书院教学,混口饭吃。”叶采薇补充。

康和县主一听,心里头那点疙瘩,一下便舒坦了下去。

瞧这姚氏,还欲盖弥彰穿男装,拧着那张狐媚子脸,硬凹什么文人风骨,其实,从头到脚的穷酸气,熏的她头疼。

也就是天生克夫的穷苦命,背地里不知道跟几个学生玩多少花样。

幸好跟她只是有一点点像。

“五年,日子不短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容津岸突然说:

“这位郎君早早撒手人寰,当年,想必极为不舍。”

清越的嗓音收住,他端起了茶盏。

粉青色的官窑胎壁极薄,衬得他手背的皮肤更加白。

喉结伴随他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叶采薇只看了一眼,旋即垂眸。

有一回,她听说容津岸在国子监病倒,心急如焚,便女扮男装混入他的寝房,照顾他整日整夜。

那时候他的皮肤因为病痛而惨白。

他发着低烧,她为了保持他嘴唇的湿润,用指尖蘸着温水,一点一点涂上去。

他醒来时,她担忧的泪珠还挂在唇角,他抬手为她拂去,然后轻轻吻下来。

“小猫,不要为我掉眼泪。”

她以为他会说“我舍不得”,但他只是亲吻她。

还有后来,她引着他早早做了那些事,无数个阒静又旖旎斑斓的黑夜,汗水被揉进极致的欢愉,容津岸点亮烛火,细细看他在她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小猫,下次提醒我,轻一些。”

??就连那个时候,他都不会用“不舍”这样浓墨重彩的词汇。

与她和离后的第五年,他却轻描淡写地宣之于口。

是因为身边有了康和县主,他终于肯为佳人折腰了?

人横竖是会变的。

***

无聊的品茗结束,带学生离开,叶采薇自己回房歇晌。

被问鹂叫醒时,窗外的雨还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

也不知他们要被困在这里多久。

“先生,康和县主在外面。”问鹂又来报。

今日的问鹂,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境起伏。

先是初到山庄时,她只远远瞥见容津岸一人。

那时候她欣喜若狂,心存幻想。

五年来,叶采薇从不提他哪怕半个字,决绝至极,既然今日这般巧遇,若是昔日的姑爷肯主动一些,破冰化水,也好玉成美事一桩。

谁知,时光荏苒,容津岸早已佳人在怀,在这山庄里同消夏暑。

而这位佳人不仅出身高贵、脾气不小,长得还同叶采薇有三分肖似……

问鹂脑海里蹦出了“替身爱人”四个字,旋即觉得荒谬。

叶采薇自是没空琢磨问鹂为什么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容津岸的新欢不请自来,光是在外面一站,她就不得不出面应付。

她又把重遇容津岸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一遍,不觉得自己哪里漏了陷,让几个不知内情的人看出端倪。

“快到晚膳时分,姚先生还在歇晌,青莲书院对老师的待遇,比我想象中好上不少。”

见她施施然来,康和县主的语调,难免又添了几分尖酸。

眼下只有她和她在,和善的伪装无须硬撑,褪去大半。

叶采薇自然听出了她言语的讥讽,懒得接招,直言:

“民妇这趟上山匆忙,所携不过换洗衣衫,能喝上明前龙井这样的极品,还要多谢县主慷慨款待,若是郡主关心那位学生的健康,民妇这就去叫他来。”

说着,就要向问鹂招手。

“我是专程来找姚先生的。”

康和县主瞧着自己花纹繁复的袖口,从中掏出蜀锦绣帕,得意从眸中溢出。

“明前龙井”这个名字,还是她在与这对师徒茶叙时,状似不经意提起的。

姚氏穷酸乡巴佬一个,别说尝过,应当连听也不曾听过的。

上等的明前龙井一年只得五斤,她家独得陛下荣宠,也才堪堪从禁中分得半斤。

一想到这样珍贵的茶被乡巴佬糟蹋了,康和县主心口又被堵得严严实实:

“姚先生,你与容大人是旧识?”

这话却把叶采薇问住了。

哪里出了纰漏,被这县主发现,过来对她兴师问罪?

也许是她和容津岸那点点相似的口音,也许是她现在看上去实在是太穷了,而刚好,容津岸入仕前出身农门。

但她仅仅一霎的迟疑已让康和县主得了答案,只见这县主上身微微后仰,眉目舒展,一副尽在我手的正室姿态,语气却更加尖酸:

“姚先生,我没有旁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年纪小,比津岸哥哥小了整整一轮,他有过往、故交旧友,十二年的时光,我缺席这件事,已成不可追。”

“只不过呢,我与他毕竟即将结为夫妇,夫君的过往,妻子哪有不知情的道理?”

话已至此,叶采薇只能含笑:

“恭喜县主与容大人,好事将近。”

她人还在站着,正要多说点好话结束这场无谓的对话,却又听对面说来:

“姚氏你应当知道的吧,津岸哥哥从前其实成过亲。他那位前妻,是废太子同党、前太傅叶渚亭的独女,叫、叫,叶、叶……”

康和县主皱眉停下。

叶采薇紧绷的胸口缓了过来。

看来是她庸人自扰,与容津岸这一次不期重逢,两人谁都没有对曾经那样亲密的关系表露半点。

默契十足,就好像六七年前,他们也默契地从不在外表露爱侣的关系那样。

默契到,后来他们那样仓促地成亲,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容津岸是为了对叶渚亭这位伯乐的知遇之恩投桃报李,才不得不娶她的。

“家父与容大人的父亲,同是徽州人士,因而民妇与容大人,从前且算旧识。”

说完两句真话,叶采薇停了一息:

“只是,民妇很早就跟随家父离开故土,对容大人的事,知之甚少。”

“那……”康和县主不疑有他,上身又倾了过来,手中巾帕攥紧:

“姚先生对那位叶氏,了解多少?”

叶采薇忽然很想笑。

没有什么来由。

她看向康和县主:

“叶氏是容大人的前妻,县主想多多了解她,问容大人便好了,民妇又怎么会知晓?”

康和县主前倾的上身僵住。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轻松拿捏了眼前这个妇人,却不想一句反问,她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姚先生说笑……”眼神一闪,攥着巾帕摸了摸鼻尖。

“津岸哥哥当然早就跟我坦白一切,我只是嘛,还余了些许好奇。”

叶采薇的容色柔和舒朗起来。

这是她教书第四年,手下的学生数量不多,脾性却千差万别,为了使教授事半功倍,她也好生下了一番工夫,掌握恩威并施之技。

面前这位康和县主,涉世不深,心高气傲,她只需要做个绝好的聆听者,不接招、不反驳,让其在反复的自我表达中不断认同“全天下本县主最对”的观点,就能快速打发。

“津岸哥哥说了,叶氏其人,长相平平,才华平平,品性……品性倒不是平平,是个极坏的。”康和县主轻咳。

“她的父亲叶渚亭原来风光无限,当世大儒、官历六部,又是津岸哥哥的恩师,那叶氏便倚仗这些,逼着津岸哥哥在废太子逆案爆发后娶她,苟活下来。”

“这么看,确实是个极坏的。”叶采薇点头附和。

“是啊,京中贵女,哪一个不讨厌叶氏?”康和县主越说越激动,“叶氏行事相当招摇,把人得罪了个遍,也是津岸哥哥给她留了几分体面,没有把她休了,对外称,是与她和离。”

想起自己那封龙飞凤舞的和离书,叶采薇又点了点头,“原来其中有这么多曲折。”

然后不接话。

这下,康和县主陷入沉默,似乎忘记了自己此番过来,是为了打听更多关于叶氏的事,而不是一通嚷嚷。

“不过,不过嘛??”

“县主所言,足以概括叶氏其人。”叶采薇适时地停顿,像是给了对方说话的余地,却又立刻自己补上:

“既然叶氏如此不堪,容大人与她再无瓜葛,实乃大幸。”

“而容大人对县主如实坦白,必然不会像寻常负心汉那样,将休掉的前妻贬得一文不值。”

“容大人何许人,风姿卓绝世所罕见,哪里需要用贬低旁人来拔高自己?至于叶氏,民妇不知其人,既然她早已从容大人的生活消失,县主当然不必好奇。”

终于把康和县主送走,叶采薇看向立侍一旁的问鹂:

“你怎么这副样子?”

问鹂的神色一言难尽,两只眼各自写了无数疑惑。

“那县主这样称呼姑爷……哦不,容大人,姑娘你……不觉得恶心吗?”

从前,问鹂的称呼只有“容公子”和“姑爷”这两种,毕竟容津岸是在与叶采薇成亲后才入的翰林。

那一句句“津岸哥哥”,可是让问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恶心?”叶采薇反笑,“人家夫妻的事,与我们外人何干?”

这世上除了她,本就有千人万人可以仰慕他贪恋他,她已经占了第一个位置,还想他的身边永远有她的影子吗?

她如果真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会主动提出和离,并且强硬而彻底地,断掉和他所有联系的可能。

她要懂得知足。

“不在这县主和学生们面前表露身份,有我自己的考虑。”眼看问鹂的眉头越锁越紧,叶采薇摆了摆手:

“得保守秘密,对我们大家都是好事。”

“可是……”问鹂的眉头仍旧皱成一团。

“康和县主对我明目张胆诋毁,我却无动于衷?”叶采薇仿佛读懂了自己婢女的心事:

“也许呢,她并没有诋毁我。”

她一顿,收起了眼神:

“这些话,都是容津岸亲口说的。”

问鹂没有再接了,其实,她并不完全认同自家姑娘的想法。

容津岸是个极其低调且谨慎的人,不会允许身边的人这样大张旗鼓地表露关系。

至于那些诋毁前妻的话……

万一又是误会呢?

毕竟叶采薇和容津岸的初识,就已经充满了误会。

那是嘉泰四十一年的八月,自全国各地官学推荐上来的士子云集京城,入国子监继续求学。

叶渚亭身居高位又乃当世大儒,叶府一时门庭若市。

那一天,士人如织,叶采薇不便抛头露面,便躲在了九折的落地围屏之后暗中观察。

秋高气爽,但花园里国子监新生们的高谈阔论,却令叶采薇无比焦躁??饶是见多识广如她,也第一次见识这么多半桶水聚在一起叮叮当当。

容津岸就是在她即将败兴离开时,出现在视野里的人。

隔着一层绦环板,只见身形颀长清瘦,墨发高束,眉眼深邃,皮肤和他的目光一样,极白也极冷。

与周围人的夸夸其谈相比,他显得那样不合群。

外表出众总是格外引人关注,旁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章、纷纷等待叶渚亭的品鉴,见容津岸一动不动,嘲讽当即叫嚣。

“原来昨晚憋了通宵都写不出来。”

“两手空空来什么叶府?叶阁老贵人多忙,一寸光阴一寸金呐!”

“惺惺作态,沽名钓誉,某生平最不齿与这种人为伍。”

置身讥潮诮海,容津岸像一只孤鹤,是叶渚亭放飞了他:

“有时偶然兴之,反而能成佳作,我这边墨刚研好。”

叶采薇对容津岸挥斥方遒的手,印象极深。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清晰凌厉。

这双手写出来的文章,扬葩振藻,瑰玮斐然,从起笔第一句开始,那些诋诽便一个一个闭上了嘴。

等到众人离去就餐,叶采薇走出围屏,迫不及待拿起他被叶渚亭赞不绝口的文章细读。

“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并非叶采薇有意唱反调,只是她一向主张为文鞭辟入里、简明扼要,容津岸的文章令她失望。

谁知中途折返寻物的一名士子听见此言,转头就添油加醋,向就餐的众人大肆宣扬:

“叶大姑娘说,容津岸的文章看起来唬人,实际草包点心,狗屁不通!”

一语双关,否定其文,也否定其人。

其实叶采薇在当时并不知晓这些事,因为她转头就满心扑在了为自己终身大事筹谋上,要向皇帝退婚。

而一直到现在,八年过去,她也仍不觉得当年对容津岸文章的评价,有任何问题。

“下个月就是秋闱,你们务必切记,文章要提纲挈领,不可空有华辞。”

山中的暴雨仍未停歇,师徒几人围炉夜谈。叶采薇的酒品很不好,五年来自觉滴酒不沾,今晚却破了戒。

这几个学生,每一个她都手把手地教了两年多。今晚他们全都起哄为她斟酒,感谢她的悉心栽培,她也觉得不该扫他们的兴。

话题飞来绕去,最终落回到即将到来的科举上。

“我、我时常想,以先生力透纸背的才华,若先生是个男子,早早由科举入仕,所居所成,断不会比任何当朝大员差。”有学生借着酒劲吐露真言。

“是啊,先生的诗文,佳作无数,有不少,我还能倒背如流呢。”另一人附和。

这两人说完就双双倒了下去,和先前就醉倒的其他人,乱七八糟叠在一起。

叶采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生,先生。”她身旁仅余的学生叫住她。

此人名叫佟归鹤,正是今日突发急病、又与叶采薇一起见了容津岸和康和县主的那位。

“容津岸容大人的文章,学生也有幸读过。”他重新绕回了叶采薇最初的嘱咐上。

“嗯?”叶采薇眼含薄醉。

“他的文章,靡丽穷奇,铺锦列绣……”

相比于其他人醉得不省人事,佟归鹤只是面颊发红,口齿仍旧清晰,条理明确:

“嘉泰四十三年、四十四年,他连中会元、解元,又在殿试里拿下探花。先生若说,追求凤采鸾章是不对的,那么,他、他又是凭何高中?”

叶采薇“嗤”地笑了出来。

凭什么,凭他的真才实学啊。

和他同窗两年多,她最了解他的学问。

容津岸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仅把文辞写得富丽堂皇,而且内容还极其深刻,见地独到。

连她都不得不服气。

“凭他那张脸,凭他那手字。”

叶采薇斩钉截铁,说完就把脸枕在了手臂上,视线被酒意模糊。

只剩下了佟归鹤,他反复品咂着老师的这句话,啧啧:

“我、我的字不差,我的脸……我的脸和他还有几分相像呢!”

到了保和殿上,他肯定能多占点便宜。

然后又回过味来:

“先生,你见过容大人亲笔?他、他惯写哪种书道?”

叶采薇头脑昏沉。

容津岸用长指蘸着她的汁液,在她冰凉的后背上写字时,用的是哪种书道?

她那时候只顾着和他打赌、赌她能一字不落说出他写的是什么,全神贯注感受,哪里晓得他用的哪种书道?

当然最后她赌赢了,他也愿赌服输用唇舌把那些字清理干净,她还管他用的哪种书道做什么?

“你、你不要学他……”

“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最会装腔作势……”

陷入沉睡前,叶采薇嘟囔着,对佟归鹤答非所问。

而半醉的佟归鹤已经听不进自己的老师说了什么。

轩外雨声大作,将他身侧同窗们的细微鼾声尽数淹没。

他的老师在他斜侧睡着了。

今日他才第一次知道,老师原本姓“姚”,还曾经成过亲。

她这般才华横溢,又貌美不可方物,她那位夫君何其有幸,可以名正言顺拥有她?

但也许,那个人为此耗尽了一生的运气,所以他死了。

佟归鹤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很不地道。

他深深看着自己老师的醉态。

娇靥因为醺然泛起微微酡红,樱唇乌鬓,眉目如画,似惊鸿出水,若神女临凡。

他对她,是君子好逑的倾慕。

不知那份倾慕是自何时起的。

也许是初见时她眼底的沥沥清泉,也许是她对他课业中低级错误不留情面的批评,也许是她一贯沉肃面容、却偶尔因为他们绽放的笑。

总之,等到佟归鹤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深陷。

他挺直了脊背,向他倾慕的老师靠过去。

咫尺距离,即使醉眼朦胧,他也能看清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

还有扇子一样浓密纤长的羽睫,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若是吻上去,老师会醒吗?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四下无人,他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然而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清晰凌厉的大手。

阻拦了他的不轨。

佟归鹤眯着眼,视线上移,头颅越来越沉。

“叶先生没有教过你们,我才是她的夫君吗?”

男人峨冠玄袍,眸间凛冽,居高临下地睥睨。

是……容津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佟归鹤脑中的疑问不止这一个。

酒意和突然来临的男人使他头脑愈发混沌,又是仰视,他的舌头不由自主打结:

“叶、叶先生?”

“你?”

“夫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奈何此时自己笼罩在天子近臣黑压压的身影里,佟归鹤没有胆量表达他强烈的不满。

这容大人不去陪他的康和县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哦,先生长得与康和县主有些相像。

不不,先生可要美多了!碾压式貌美!

……难道,这容大人见色起意,要跟他硬抢?

是,姓容的是权势熏天,强抢民女不算什么,可、可……

清流领袖,不是下.流领袖!

“容大人,可是醉了?”耳边传来第三个声音,是问鹂姑娘。

佟归鹤和容津岸一齐看过去。

问鹂匆匆赶到时,刚好看见容津岸阻止佟归鹤那一幕。

情敌对狙?

叶采薇已然醉倒,问鹂必须要保护自家姑娘。

她硬着头皮,继续对容津岸正色道:

“奴婢过来时,那边县主的人,正在到处寻你呢。”

容津岸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家先生姓姚,她也已丧夫多年。”问鹂一直谨记着叶采薇的叮嘱,不可以对外暴露他们的关系,只用一句话,便否定了容津岸对佟归鹤所有质问的底细。

“夜色深了,奴婢熬了醒酒汤,佟公子要喝一碗吗?”又转向佟归鹤。

佟归鹤扫了扫身边烂醉如泥的同窗,突然脚下一软,“咚”地一声,加入了他们。

***

宿醉醒来,叶采薇头很痛。

但她甫一睁眼,又察觉房内气氛不对。

有熟悉的、男人的气味。

她坐起来,看到容津岸在窗边。

暴雨仍旧未停,山庄这一侧的厢房相对简陋,窗沿漏风,沾了山泥的雨水噗哒噗哒地往里渗,容津岸身上的长衫是浣花锦的材质,被这样浸湿大片,饕餮暗纹却仍旧狰狞。

晦暗不明的光线在他眸中反射出斑斓,千年不倒的松柏,从来在狂风骤雨中矗立。

他望着她。

不知这人何时来的,已经这样望了她多久,叶采薇检查衣衫,没有发现多余的痕迹。

余光瞥到床尾处,那里还挂着她昨晚换下的里衣和亵裤,不断提醒她,容津岸是个胆大包天的擅闯者。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决定先发制人。

“证明我还没死。”

倾盆的暴雨使得室内光线昏暗,大风横七竖八,把那人身后的窗户吹得晃来荡去,发出了远远高过雨声的响动。

容津岸的薄唇动过,被这些杂音覆盖,不知道回答了她什么。

叶采薇懒得与他纠缠,伸手将床尾的衣裤拽下,然后准备出门找问鹂。

问鹂跟了她已逾二十载,聪敏可靠,怎么会让和离五年的前夫进她的房间?

“薇薇。”这一次,容津岸的声音十分清晰。

叶采薇还在头疼,更疼了。

说不清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那个有五年没被任何人叫过的昵称。

她要庆幸他没有说“小猫”两个字,否则她会忍不住怀疑,过去的五年,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眼下的情景,与从前太像了。

她主动跑去找他,在他的注视下,一件一件除褪衣衫。

她受不了他的眼神。

呼吸忽轻忽重,想要声息平稳,却总是徒劳。

而他衣冠楚楚,只是衣摆凌乱。

房门被骤然推开的动静打断叶采薇濒临绝境的思绪,问鹂钻了半个身子,轻手轻脚地进来。

看样子,是以为她还在熟睡,来看看她。

她差点就错怪问鹂了。

问鹂先是看到了窗边的男人,容津岸一动不动,被雨水打湿了半身,眉眼冷峻。

这瞬间,让问鹂恨不得自己被外面的雷电一头劈死了事。

容津岸这是在做什么?他有没有身为即将再为人夫的自觉?

即使他是……他也不能这样!

先是昨晚上莫名其妙跑过来,差点在佟归鹤面前说漏嘴;这会儿天才刚刚亮,他又趁自己离开房门的空隙,偷偷溜进姑娘的卧房。

他属猪,不是属狗!

“外面,还有没有别人?”此时的叶采薇立刻道:

“问鹂,趁着没被看到,请容大人出去。”

“好。”问鹂提心吊胆,刚要动作,又被容津岸的眼神止住。

她可太难了。

“既然容大人如此冥顽不灵,就只好去请康和县主过来一趟了。”

叶采薇向问鹂再次投来目光。

容津岸登时提高了音量:“叶采薇,五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

窗户快要被外面的狂风吹散架,问鹂觉得自己也快要散架了,她阖上房门,溜到窗边去,连忙将窗户关好。

“这样是哪样?”风声雨声被阻隔在外,叶采薇的声音也因此放大了干哑。

容津岸沉默了一息。

“你不要名声了吗?”他说。

问鹂心头打鼓,又悄悄溜到门口,出去了。

这两人绝不会旧情复燃,只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不知道要说出多少可怕的话,她必须在门外守着,保证不被任何人听见。

“你和那县主吵架了?”叶采薇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是他不顾礼数擅闯她的房间,现在又高高在上地指责她不要名声。

“惹恼了人就去哄,跑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叶采薇瞪圆了眼睛,“你以为我还像原来那样,随时随地对你发.情吗?”

话出口她就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放浪的言语而羞赧,她在他面前什么放浪的话没说过,只是时过境迁,战斗刚刚开始,她却先自己贬低自己,气势就输了好大一截。

她要赢,她必须要为自己出口恶气,谁让他居然在那个小小县主的面前,说了她那么多坏话!

“怎么,你想发?”果然,容津岸迅速抓住关键。

“呸!”叶采薇的视线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满眼都是嫌弃:

“今时不同往日,我审美提高了,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吃得下。”

“你呢,你已经二十八了,上了年纪,”她伶牙俐齿,乘胜追击,“哪里比得上年轻人,身体强壮,精力充沛,折腾一晚上都不带喘的。”

容津岸苍白的皮肤因为她的话迅速泛起了红。

“嘴长在脸上,是用来说话、用来哄人的,至于旁的用途……”叶采薇说完停了一下。

尽管那康和县主对她一点都不客气,她也断不能在人家未婚夫面前诋毁对方的清誉。

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对那种事热衷又上瘾,以至于婚前根本忍不住。

“五年,五年不见,容津岸,你不会一成不变吧?”她用他的原话来继续攻击他。

“还是不懂怎么哄人?”

容津岸一瞬不瞬盯着她。

真被她说中了,这个男人不思进取,至今白长一张嘴,根本不会甜言蜜语。

但这事归根结底,她要负上不小的责任。

当年是她死皮赖脸缠上他的,哪里需要他来哄,一大半的话都被她说了。

即使他真的惹恼了她,她一个人生半天闷气,也就自己想通了。

也是容津岸运气不好,在他情窦初开、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遇到她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怪她,怪她把他惯坏了。

想到此处,叶采薇心底浮上一丝丝愧疚,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吧,昨天我说了,我现在是个老师。”

“哄人的本事,要我教你,可以,但你得求我。”

芙蓉面上难得摆出了好整以暇的姿态。

容津岸怒极反笑:“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已经死了,我不追究你胡言乱语就罢,反而还要来求你?”

叶采薇一愣。

原来他这是后发制人,隔了大半天,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当初说好的,死生不复相见,”她缓缓咽下口中的津液,“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我说我丧夫,你也可以说你丧妻呀,反正你们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了。”

“叶采薇,你的酒到底醒了没有?”容津岸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捏紧了,一副她简直不可理喻的模样,“我真是后悔,一大清早就来看你。”

“谁要你看了?是我求你看的吗?”话题到这,叶采薇再一次难以自控,“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不出来吗?”

“还是清流领袖……整整五年了,你的道德水平,又下降了一个台阶?容尚书,容阁老,”她刻意强调对方的身份,“你擅闯民妇卧房,若我铁了心闹大??”

“薇薇,阿娘她走了。”容津岸忽然说。

叶采薇看过去。

“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他解释,“这一次到池州,是丁忧而来。”

叶采薇脑海里浮现许多事,一时间忘记反问,丁忧明明该回徽州,怎么来了池州。

下山猛虎收起了自己的利爪和獠牙。

风雨被关在门窗之外,室内沉闷,容津岸想到自己离开京城南下时,忽然决定改道来池州的情景。

“容津岸。”她叫他的名字。

他向她投去目光。

“和离的时候说过的话,到现在仍旧作数的。”她顿了顿,“这次,这座山上,是碰巧遇见,不会再有下一次。不会。”

容津岸面上的皮肤又渐渐恢复了苍白。

“如果着实不巧,还有下一次,希望你也和这次一样,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关系。”她接着说。

“容阁老乃是天子肱股、位极人臣,这点信用,还是要讲的吧?”

所幸容津岸离开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问鹂把他顺利送走,回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自家姑娘。

“你都听到了?”叶采薇却先问她。

问鹂点了点头。

她出去是为了防着外面,实则耳朵贴在门上,掌握着房内的动静。

“你说,我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问鹂看向自家姑娘。

张牙舞爪的猛虎经历一番恶斗,眼下眉目低垂,青丝微乱,眼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红的,瞳孔里星色微闪,却分明是脆弱不堪的模样。

问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向了床边。

“他的阿娘也走了。”叶采薇说着,抱住了问鹂的腰,把头靠向她的胸口。

“这下,他和我一样,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问鹂任由叶采薇将自己越抱越紧。

其实,容津岸的母亲游秀玉,不算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她家姑娘总说,游氏青年时经历坎坷、丈夫和长子又相继去世,游氏又独自一人在贫苦中把幼子容津岸拉扯成才,若换作是她,必然做不到这样。

是以婆媳间诸多龃龉,叶采薇都不去计较。

想到此处,问鹂忽然察觉不对劲:

“我朝以孝治天下,丁忧乃是大事,以容大人与游娘子的母子情谊,容大人必得为游娘子守孝三年。”

叶采薇仍旧抱着她。

“三年孝期,不得婚娶、诞育子嗣,可是昨日那康和县主却说,她与容大人即将结为夫妇……到底谁在说谎?”问鹂皱着眉头。

***

暴雨在午后突然停了,两名学生自发出了山庄检查一番,回报说道路湿滑泥泞,但硬要下山,也不是不可以。

叶采薇决定立刻动身。

佟归鹤听来,暗暗遗憾。

其实他对昨晚的记忆很浅,只记得先生即使喝醉,也是千叮万嘱,要他们为文重质轻表。

而之后的事,他摸着后脑勺嗑出来的大包,怎么也想不起来。

与先生这样疏懒肆意的清谈,不知道下山后还有没有机会。

临走,叶采薇带着几个学生去向康和县主辞行,再次表达对那颗灵药的感谢。

但不巧县主在歇晌,她刚给婢女留了话,身后的佟归鹤却惊喜说道:

“容大人!”

其他几个学生,昨晚都从佟归鹤口中听说了容津岸也在这座山庄里,眼下终于见到本人,纷纷向清流领袖恭敬行礼。

叶采薇不知道为什么容津岸铁青着脸。

大约是他跟康和县主吵架,还没和好吧。

敷衍寒暄之后,师徒数人离开。

容津岸立在原地良久。

康和县主的婢女见他周遭乌云密布,原本要立刻通秉,这下变得欲言又止。

谁知容津岸抬脚便走,婢女只能硬着头皮叫住他:

“容大人,县主醒了,吩咐备下两抬软轿,问大人想即刻出发上山,还是晚一些?”

“她要去哪儿是她的事,与我何干?”容津岸觉得莫名其妙,又看向自己的随从:

“准备下山,去池州府城。”

回到自己的房间,容津岸从袖笼中掏出一样东西。

也不知道刚才,那么多双男人的眼睛看着,叶采薇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塞给他的。

打开,竟然是用白纸包着的银票。

五千两。

昨天是谁张口就来,说她因为要吃饭、要生活,勉强做了个教书匠糊口?

给他亡母的帛金,一出手,够三百户富裕人家过一整年。

房门被敲响,随从来禀,说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容津岸将那张银票仔仔细细叠好,收入怀中。

他知道叶采薇带着男学生们下山,是要去池州府城。

因为,昨晚他从头到尾都躲在暗处,听到了她和他们所有的对话。

她说他表里不一,说他装腔作势。

白天面对他时,她生硬强势;

夜晚面对别的男人,她娇柔软糯。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哥哥,你把人家弄疼了……”

“哥哥,再亲亲这里嘛。”

“哥哥,你会一辈子跟小猫在一起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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