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君天生一对》作者:青山问我

冰悦谈小说 2025-03-17 18:44:44

《我与夫君天生一对》

作者:青山问我

简介:

【钓系小黄花女主X高道德但阴湿男主】

崔兰因成婚了,她的夫婿长公子萧临温柔守礼。

只是难以亲近,十分无趣。

她的心事无人可说,便写在册子上聊以解闷。

说来也怪,她写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兰因逐渐大胆,开始胡乱写。

檀郎的手玉白修长,要是能摸摸就好了……

檀郎的腰身劲瘦挺拔,要是能抱抱就好了……

虽然这些愿望未能实现,但夫君看她的眼神日渐变得幽深可怖,就好像要吃人一样——

兰因:……?

有趣。

萧临是芒寒色正、克己复礼的萧家长公子。

他听闻崔兰因心有所属,克制自己远离。

后来他看见一本册子。

起初还算正常,可后边逐渐离奇,甚至有一天上面大胆写道:“……檀郎把我拽到假山后,我想跑,但是被他狠狠抓住,亲吻……”

某日宴会上,好事者翘首等着看昔日旧情人会面的热闹,崔兰因却不见踪迹。

有人声称,好像看见她消失在假山后。

【小剧场1】

有一日萧临差点被人下药。

崔兰因却被叫到屋中,只见长公子端着一只空碗对她道:

“要么留下帮帮我……要么锁上门,让我自作自受。”

崔兰因果断锁上门,不过是内锁。

【小剧场2】

兰因有个秘密:

平时温文尔雅的长公子虽然很好,但她更喜欢激出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尤其是迫使她在无力啜泣时还要回答究竟是他的手好看还是她檀郎的手好看,是他的腰好,还是檀郎的好的时候……

萧临有个秘密: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尤其对崔兰因这个惯会撩拨人心的顽劣女郎。

她只要对旁的郎君笑一笑,他就想把她关起来,日日年年只能看着他一人,只能对他一人笑。

若她不听话,他会教她听话。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这样做都是不对的,好在兰因……乐在其中?

精彩节选:

“女郎,再坚持一会。”

崔兰因努力睁开困乏的双眼。

灯火葳蕤,红绸锦缎,扎眼的喜色涌进来。

这是她的大婚夜,而她还在等那忙碌的夫婿萧临回房完礼。

傅母陈媪一直在给她耳边不厌其烦地赞美长公子,那花样百出的溢美之词就像挂在驴子前的一根胡萝卜,勾着她打起精神。

崔兰因也的确为之精神稍振。

兰陵萧氏的长公子萧临年纪虽轻,却能受到皇帝重用,因资历不深还为他特设少司空一职,掌大晋水利营建并拱卫都城的水军,是真正的手握重权。

建康世家皆奉他为座上宾,诸位家主不顾年龄辈分,都以与之交好为荣,教育子弟也莫不以他为楷模。

容貌或许并不是长公子最引以为傲的长处,却是崔兰因最好奇的一点。

她倒想看看这位“神玉”公子有多惊艳,能否配得上“世无其二,神玉独绝”的赞美。

屋子里萧家的婢女有八名,捧着各样物件鸦雀无声,若不看她们微笑的脸,还以为早都昏昏入睡。

崔兰因百无聊赖地把她们一一打量。

个子一般高、胖瘦皆一样,妆容衣着都一丝不苟,陪她等候的时间里她们且能够做到像人偶一样不喊不动,简直可以称得上可怖。

萧家治家之严,可见一斑。

由此,崔兰因也不禁担忧起来,若这个长公子严肃古板,即便长得像天仙,她也索然无味啊。

陈媪看着眼睛滴溜溜到处转的女郎,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若说长公子全身上下到头发丝都是优点,那这个女郎能挑出来的就寥寥无几。

不幸地是,缺点还很多。

更致命的是她五岁走丢,十五岁方被找回,流落在外的那十年间无人知晓她的经历。

陈媪唯一能做的就是暗暗期望长公子被新妇的花容月貌一眼惊艳而后坠入情网。

虽然她知道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陈媪一会忧一会愁,门外平稳的脚步声传来。

在崔兰因主仆反应之前,那八个人偶婢女同时屈膝,声音清脆:“长公子。”

这齐齐整整的声音把崔兰因吓了一跳。

她忘了规仪,把喜扇自个挪下,审视的目光投向来人。

眼前如被光炫,一时恍惚。

这郎君身量极高,着华服佩禁步,步伐不紧不慢上前,两旁九层树塔烛台上的光芒忽而变得更加绚烂,映着他眉目如墨画,肤色犹玉耀,两旁的随从生生被崔兰因看成了两只瘦高的仙鹤,只为簇拥中间这仙人般的郎君。

世人之言,诚不我欺。

而且这俊美的郎君并不高傲冷漠,由于他还有一对浅色的瞳仁,就像是紫云英蜜,流转间眸光缓慢而柔和。

崔兰因察觉面上如春风温柔拂过,然下一瞬,这眸光温柔的郎君就走到她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扇柄。

一寸寸往上,遮住她嫣红丰盈的唇瓣,她玲珑小巧的鼻,她莹莹润润的圆眼,乃至整张脸。

温和却不容反驳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还未到却扇之时。”

崔兰因:“……”

随后的婚仪都在长公子的操控下,依次按规、分毫不差地进行、完成。

崔兰因生生紧张出一背冷汗。

分明两人都是第一次成婚,长公子熟练得却不像是头一回,就好像那些规仪深刻在他脑子里,倒背如流也不在话下。

两刻钟后,随从踩着点过来请他。

长公子最后对她道:“我公事繁忙,这些时日都不得空闲,三日后归宁恐怕也无法相陪,抱歉。”

崔兰因愣了下,一直提起的心骤然松懈,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疲乏。

虽有些意外,但她还真怕长公子连圆房都要一步步来,她可没有认真钻研这方面的规矩。

不过既知繁忙,又选在这个时候成婚,说到底还是不重视她罢了。

崔兰因挂上微笑:“夫君你去吧,我无碍。”

对方稍怔了下,似对“夫君”这个称呼有些不适,但他并未多言,转身离去。

三日后,新妇归宁。

长公子果真“如约”没有相陪。

崔兰因见完父母又要去拜见祖母。

崔家的庭园已染秋色,原本翠绿的树叶宛若被火舌烧焦,变得枯黄。

落叶铺在地上,一脚一声脆响。

崔兰因还在回想母亲适才的唠叨:“萧家规矩多,你那阿家更是严格,把长公子看得如眼珠子般仔细,别的郎君十来岁就有女子近身,偏他房里连个伺候的婢女都不许搁,所以他不近女色,不亲近你也是正常的事,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日后总会有机会改善。”

说来也好笑,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提前知道萧临不会亲近她。

若一个新妇新婚就守空房的事广为人知只怕要羞愧地不敢出声,但崔兰因却敢开口问母亲:“倘若长公子一直都不喜女色,也不亲近我呢?是不是几年后我就可以和离了?”

她是很认真在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偏母亲要斥她“净说浑话”。

直白表达自己的想法,崔兰因一直不明白有什么不对,但父亲母亲就是不喜欢听,好像她遇到困难受了委屈都应该憋在心。

这才是有教养、识大体的贵女。

而她一身从市井里学来的坏毛病,尤其是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总也改不掉。

母亲就让她写,偷偷写下来,就不会惹人笑。

崔兰因叹了口气。

这里恐怕唯有祖母从不会怪她太过活泼,更没有因为她学识不好而对她有过偏颇。

想到就要见祖母,崔兰因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崔府松景园里,盆松青翠掩映。

“啪嗒”声,一粒石子打到她脚边,崔兰因侧目。

一位年轻的郎君藏身其后突然冒出,朝她用力挥手,兴致勃勃喊道:“盈盈?这么巧!”

崔兰因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那郎君也不失落,紧跟她往前挪动,声音也从舒展浓绿的松枝后源源不断传来,“听说你在萧家过的不好,我小妹在宫里高兴地都差点放焰火了,嗯?长公子今日居然都没陪你归宁?”

所谓坏事传千里就是这般让人讨厌。

“他忙。”崔兰因随口回了句。

“忙?好烂的借口。早说过你别嫁他偏不听吧?萧家长公子是什么人,那是眼高于顶,就连公主他都看不上。”

齐蛮对长公子的怨言很大,几乎是用鼻子在出气。

崔兰因一脸“与我无关”的平静。

看不上公主那是萧临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齐蛮又好言劝道:“他肯娶你,不过是图崔家好摆布罢了,是不是这个理,你自己想想也明白。”

语气里透露着“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崔兰因心底清楚。

若萧家只是想图个好摆布的亲家,建康城里大有选择,实不需找崔家。

崔家如今说起来,远不如萧家门第高,势力大,更何况她的身份还很尴尬。

直到两年前她还只是盈水边白孟城里的一名孤女。

她除这一身血脉属于世族,按其他贵女的话说,就再无“长处”。

而萧临呢?

她身边之人都用无数溢美之词去形容这位兰陵萧氏的长公子。

母亲更是直白道:“长公子乃建康万里挑一的儿郎,你能够嫁给他,不知道多少女郎羡慕得很,这样的好事,就是吃点苦,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他好到让委屈都变得不重要。

更何况长公子能够信守其父当年的口头之约,娶她为妻。

在众人眼中简直是道德楷模,世家表率!

也唯有齐蛮会觉得她吃大亏了。

虽然这一份情谊她能够领会,只是他也不该把那些众所周知的事再嚷一遍,好像她是个傻子,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崔兰因尽量心平气和打招呼:“殿下怎么有空来这里?”

要不是后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崔兰因更想直接挖一块泥巴堵住齐蛮的嘴。

隔着茂密盆景,齐蛮的声音格外轻快,回道:“哦,我替阿耶来瞧瞧崔老夫人,碰巧听到你要来,所以特意在这等了等。”

崔兰因哼了声。

刚刚还说“这么巧”,现在又说“等了等”。

齐蛮这个人总是真假掺着来,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就像从前他许诺,等他回到建康,会娶她,好让她永远做肆意快活的小娘子。

可后来他又问,崔家肯把两个女儿嫁给一个郎君吗?

哪怕他是天皇老子亲自来,崔家也不可能让两个女儿给他做妻妾!

所以崔兰因把祖母的话听进去了。

若不能找到个喜欢的,为何不嫁个最好的?

如此说来,即便长公子有什么企图,那她也并不单纯,这桩婚事各取所需罢了。

崔兰因小脸严肃。

“不信?我从前答应过你的事可是永远作数,不管你嫁没嫁过,你要想回头,永远都来得及,本人一诺,重于泰山!”齐蛮也微蹙起眉,显得那张俊脸正气凛凛。

崔兰因侧眼瞟向已经装扮得人模人样的齐蛮,心中微动。

在颠沛流离的那十年间,他们都见识过对方最狼狈的模样,从前患难与共的情谊总不会是假的。

崔兰因才在心底暗暗感动了一阵,耳边又听齐蛮开口道:“谁知那姓萧的到底是什么眼光,就连芙宁都不曾讨到一分好,更何况是你呢!要我说,他八成是块臭石头,你还是趁早死了心,早做打算,免得日后被人牵着鼻子走,知道吗?”

崔芙宁是兰因的姐姐,但也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而是在她走丢后,父亲为安抚母亲痛失爱女后几欲崩溃的精神,从族内过继来的。

崔母呕心沥血花了十数年把崔芙宁教得如珠如玉,乃是建康城最有才貌的女郎。

从前家中有贵客来,出来表现崔女端庄有教养的活都是阿姐的。

由此可见在崔母心中,她虽是亲生的,也比不上一直养在身边的女儿。

齐蛮这一比较固然也很有说服力,但崔兰因心中那一点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她走过去,往齐蛮脚背上狠狠一跺,不服气道:

“你怎知我就不能撬开这石头?!”

齐蛮出门时脚还没好利索,一整张脸阴着。

其他随从见之都深埋下头,唯恐受池鱼之殃,唯有一样貌清秀的小郎瞧见,大惊失色地迎上来,“殿下怎么伤了?”

齐蛮轻轻推开他,没好气道:“崔兰因八成吃了爆竹,我好言提醒,她反恩将仇报!”

这随从与齐蛮、崔兰因认识已久,对他们之间的事,那是门儿清,不好明着说,只能道:

“盈盈……不是,萧夫人她的脾气一向如此,殿下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她计较?”

“你叫她什么?”齐蛮皱起眉头。

“……萧夫人?”

“难听!”齐蛮一甩袖子,坡着脚走了。

听完崔兰因小鸟喳喳般痛快地一吐为快,崔老夫人笑得眉目慈祥。

“怎么这么大的气,萧家小郎君没有陪你归宁,还是气着了?”

崔兰因摇摇头。

萧临是个陌生人,她气他什么呢?

“那就是二皇子说的话不中听?”

崔兰因从鼻子里哼了声,没有开腔。

崔老夫人笑道:“这二殿下虽然话难听了些,但是本意还是替你委屈的,只是萧家如今势大,别说崔家,就连谢家在他们面前都要受些委屈。”

“祖母,你难道不觉难过吗?”

崔兰因读过史书,当年的谢家如日中天,是真正的顶级门阀,不过三代,却不如往昔风光。

崔老夫人摇摇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昔日绛水一战固然让谢家权柄煊赫,压过群雄,但谢家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光鲜的表面下早已伤痕累累、不堪重负。”

“家族强盛后,我与兄长一直风平浪静地长大,纵然优秀却不够强大。”

崔兰因从未听过这些,尤其那句“纵然优秀却不够强大”。

她以为优秀的人必然是强大的人,可祖母这番话却仿佛在说,优秀并不代表强大。

“到你父亲这一代,我更没有远大的目标,要将他培养成能够一足撼动八方的豪杰,至此势弱也是难免的。”

崔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听明白了吗?”

崔兰因脸上还有些迷茫。

“那我换种说法,你是希望过安稳平和的一生,还是坎坷凶险的一生?”

“那自然是安稳的。”

这个崔兰因很快就能给出答案。

“那你也学过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一安乐便会懒惰,走向灭亡就是难免的事,我们不能既贪安乐又图强势。”

崔兰因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复回味。

崔老夫人便又开口:

“所以萧家能有如今的强盛,你也不必羡慕,兴衰都是必然的,我们就像是同一个葫芦瓢,按下这头翘起那头,总要分个高低。若无个落差,天地间就不会有流动的水,只会死气沉沉一片。”

崔老夫人的豁达让崔兰因心中那点困惑油然而解,但她又生出另一番疑惑。

“如若像是祖母所言,那萧家如此兴盛,便是经历过磨砺,那会是什么事?”

据她所知,在绛水一战之后,外敌侵扰不再是威胁,内部虽然几经变动也没有爆发过大的战争,萧家是怎么站上巅峰的,她一点也没有瞧明白。

崔老夫人让崔兰因坐在自个身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十二年前,谢氏提议在盈水上流蓄水建坝,其用意在于防守下边的狩阳城,狩阳于淮河之侧的平原上,是兵家必争之重地。”

“当时萧家也负责督建其中一段,也是时运不好,遇上天灾人祸,大坝未成先毁,若是决堤,水冲的方向恰好是环绕万顷良田的沛城,此事一出,先帝震怒,下令处死涉事之人,牵扯出萧家在朝的就有五六位,这还是在谢家努力相保之下,萧家元气大伤是不可避免。”

崔兰因眨着眼,更加困惑。

“有人建议派军来堵住缺口,有人急忙要去疏散沛城百姓,可人力怎能敌过决堤的大水,沛城以及附近村镇近几十万的百姓又怎么跑得过汹涌的洪水?”

崔老夫人说起几十年前的事也毫无障碍,仿佛往事还历历在目,就如画卷一一展露在她面前。

决堤便会生灵涂炭,会带来数不尽的灾难,这不是杀几个人就能够解恨的事,兴许会有家族因此彻底覆灭。

“是萧临率先站出来,指着盈水西侧的山说了两个字,炸山。”

崔兰因奇怪问:“用炸药毁山改水道的事并不罕见,那么多官员难道还不如个十岁的孩子会想?”

“他们知道,但是他们不敢说。洪水东引,沛城之围虽解,但是离安就要陷入水深火热,离安县虽不如沛城大,但也有上百户人,为名声为政绩,他们不敢出此谋划,借小儿之口,再让不熟知周边城镇的上官决定,他们炸掉了盈水西山。”

“几千人换取几十万人加上万顷秋收在即的良田,皇帝龙心大悦,重重嘉奖了萧临与萧家。”

“萧家趁机谈起萧临的出生就是不凡,天边霞光普照,窗边仙鹤高吟,更神奇的是他手握白玉而诞,后来他字神玉便是由此而来。”

“不管是真是假,言论流入民间,都说他乃真神降世,解救生民于苦难,自发为他建立生祠,香火供奉不断,你也曾在盈水边上生活,可有见过潇祠?”

崔兰因陷入沉思,直到崔老夫人问第二遍,她才将将醒过神,回道:“……自是见过,我饿极了还去偷过几次供果,那些祠堂高檐巨柱,相当雄伟,原来是他的祠啊。”

崔老夫人爱怜地摸着崔兰因的头,“萧家由衰转兴,萧临便是其中关键,但从此他只能在上面,不能下来。”

“那岂不是会很辛苦?”崔兰因下意识道。

“这是自然,凡事都有代价。”

崔老夫人又言归正传,安慰她道:

“萧临一向循规守矩,对你也定能做到敬爱,万不要听旁人的闲话,不要怕他,你不欠他什么。”

崔兰因道:“嗯,我不怕他,我还要拿下他!”她一捏小拳头,把崔老夫人都逗笑了。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孙女。不过,你打算怎么拿下他?”

老夫人一下问到点子上。

崔兰因虽然长于市井,对男子的接触也最多是拉拉小手的关系,哪有什么妙招对付萧大公子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

崔兰因答不出个所以。

崔老夫人靠在引枕上,意味深长道:“祖母再点你一句,你对人再好,都不如对人有用。”

有用?

祖母这一句点拨也跟没有点拨一样。

她能对萧临有什么用?

萧家什么没有,若是他都没有的,还能指望她有?

崔兰因坐上回萧府的犊车,还在想祖母的话。

陈媪在她耳边嘀咕道:“大娘子说,郎君眼下正在长公子手下做事,长公子把他们折腾得不轻,郎君眼下的乌青足有眼大了!”

不仅如此,崔大郎君的夫人也拉着陈媪抱怨,言里言外都是长公子压根是把大郎君当牲口用,她都快一个月没有和郎君清醒地打过照面了,与守活寡无异。

“这样严重?”

话虽如此说,崔兰因灵机一动又笑道:“既然兄长和夫君在一起忙事,还如此辛苦,那我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

崔兰因笑得别有用心,陈媪肝胆直颤,她警惕提醒道:“娘子,萧家有门禁时间,可不能耽搁回府啊!”

“萧临他天天半夜三更才回来,怎么他就没有门禁了?”

陈媪一时哑口。

这世上有些规矩就是向来只管女郎不管郎君。

崔兰因挑开车帘往外瞅了瞅,正好车队走入繁忙的街道,犊车也降下速度。

“傅母,你见机行事替我掩护一二,我晚些再与萧临一块回来。”

陈媪反应不够快,没有捞住那手脚灵活的小娘子。

后车门一开,带着帷帽的崔兰因就轻巧跃了下去。

随行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不由投来疑惑的视线。

才探出头来的陈媪只能把震惊化为尴尬一笑,“夫人、夫人想吃樱桃煎,那是给夫人买樱桃煎的婢女,就是性子急,毛毛躁躁的……”

何止毛躁,更是胆大包天!

“何人?”

立在灯台旁、正捧书册翻看的萧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从再重复一遍。

他抬眼去看窗外的天色,夕阳已坠,黑夜像一只贪婪的大妖,一口一口咬掉了残余的光明。

时候已不早了。

他脸色未见变化,只是搁下书册,平静道:“让她去……”

话音还未落尽,谁知崔兰因人就在门外,压根不等他安排就大大方方进来,口里还喊道:“夫君怎么办才好啊。”

萧临先看了眼低垂脑袋不敢与他对视的随从,再扫了眼左右。

已呆住的众人才犹如被吹了口仙气,重新复苏活转。

收杯子的、抱卷宗的,大家都很忙,可手底下八百个动作却始终没有忙完。

一点也没有让出地盘的眼力见。

萧临看穿他们看热闹的心思,自桌后走出来,对着崔兰因轻声道:“随我来。”

穿过蜿蜒回廊,是一间收拾齐整的屋。

崔兰因放眼去看。

正对面摆着带有凭几的三围榻,左手墙边有立顶横梁的梨木格架,摆满竹简与帛书,右手边有隔扇门,透过薄纱隐约能看见床榻的轮廓。

此处应有尽有,像是萧临长期休息的地方。

料想若不是大婚,他兴许都用不着回萧府,直接歇在这间屋倒也省事许多。

萧临放任崔兰因跟寻事的小狗一样东张西望,待她看够,才开口询问:“何事来此?”

崔兰因迎上萧临润泽温雅的目光,还分神仔细观察他的眼下,居然没有半点乌青。

这样折腾别人,他倒还精神焕发不见疲倦?

莫不是偷偷敷粉了!

若非两人尚不熟悉,崔兰因不好凑近去研究,不然她非要去摸一摸。

“我今日回崔家……”

崔兰因欲言又止,缓慢侧过身,手指抚摸几上万年青的叶片,浓睫缓扇,勾出为难与纠结的神色。

聪明人总以为自己洞察人心,他们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从蛛丝马迹中找到隐藏的真相。

可一息过去,两息过去,三息过去……

时间长到,崔兰因觉得自己再不说下一句,萧临也有耐心等到天长地久。

她深深吸了口气,扭头重新开口道:“听我嫂嫂说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兄长的面了……”

萧临这会接上她的话,问:“你是来给崔主事提假的?”

崔兰因睁大眼睛,嗓音清脆道:“当然不是!”

萧临两瓣唇又粘住了,只用温和的目光望着崔兰因,仿佛他天生就是最好的聆听者。

见鬼了!他这个人怎么这样!

但是都点着了火不能不扇风,崔兰因只好独自在戏台上把戏唱下去。

“嫂嫂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又体谅兄长是为国事繁忙,只能自己暗暗思念,兰因见状便想起了夫君也是如此繁忙,只可惜兰因不能为夫君分忧,便买了截饼想送给夫君。”

崔兰因空空如也的双手实在很没有说服力,不过她胜在有张能说会道的嘴。

“不过夫君实在太忙碌了,一直不曾出来,兰因在外面等到肚中空空,饥肠辘辘,只能把截饼都吃了。”

萧临眉微扬,轻“嗯”了声。

空手套白狼?

饼呢?

那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存在。

崔兰因理不直气也壮地杵在他面前。

作为萧氏的长公子,还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但想到对方是自己的新妇,便也只能从鼻腔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崔兰因就是被他那个上扬的音吸引,微歪着脑袋,仰脸迎他,兴致勃勃睁大眼睛盯着,仿佛想从他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萧临这时才留意到崔兰因的眼睛亮得像蹲在暗处等着打猎的猫儿一样。

谢玧就曾在他面前频频夸这位崔家女郎的长相,说她颜如春花绽放,神似晨霞明媚,肤光胜雪,娇美无比,颇像他们谢家的女郎。

虽听起来像是大言不惭。

但萧临不能否认好友之言。

谢家人的确都生得一副好容颜,当年他曾祖父也留下一言,说自己在谢家三郎身边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不过世人还是把谢萧两家认为是伯仲之间。

但无论怎么说,那都只是皮囊而已,萧临也未曾想过要跟谢玧争个高低优劣,就像他也不在意崔兰因长得是美是丑。

只是常有人道,有些漂亮的女郎会倚姣作媚,这就好比有才华的郎君偶尔也会故作清高。

所以看着崔兰因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萧临便也宽容地忽略掉她那错漏百出的托辞,说道:

“无妨,若你还饿的话,我让人给你拿点别的吃。”

崔兰因摆摆手,客气道:“那倒不用,我已经饱了。”

萧临也不多劝,遂道:“那我找人送你回去。”

崔兰因打开双臂,像只展翅欲飞的大红鸟拦在萧临身前,这才可怜巴巴道出原委。

“可现在已过了门禁时间,我回去岂不是要受阿家责问,不然还是留我和夫君一块回去吧!”

说到最后一句时,崔兰因才努力压下嗓音里的轻快。

关系不亲多是陪伴不够,没有机会她也能自己找机会。

可萧临往后拉开半步,平静道:“就算你与我一块回去,也是要受责问。”

崔兰因没想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遂问:“为何?”

萧临谅她初来咋到还不懂萧家的规矩,认真解释道:“我为公务耽误时间情有可原,你为私事不守规矩,无可辩驳。”

崔兰因惯会拉人下水的把戏,腹稿都不带打,马上道:“可我们是夫妻呀,一人做事两人同担,夫君难道也甘心受罚?”

萧临还从没往这新鲜的角度想过,沉思片刻,终于点头,温声道:“你说的也对,你之过,我也有责,等我回去时再请母亲责罚。”

“……”

崔兰因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圆眼,而后是吃惊地张开嘴,最后才猛吸了口气,把自己的脸蛋都气鼓了。

叫什么萧神玉,干脆叫萧石头吧!

这招苦肉计显然对石头是没用的。

崔兰因见风使舵,立刻道:“夫君千万别这般说,若因我连累夫君受罚,岂不是万分愧疚百般苦恼,届时食无味寝不安,身体焉能长久!——”

她转过身,大义凛然跨出几步,“也罢,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道我在外面贪玩,夫君是一点也不……”

崔兰因一直口齿伶俐,这会骤然哑声倒让萧临觉察奇怪,然他还没看出端倪,崔兰因就唰唰唰连退好几步,直接撞进他怀里。

动作之大,她鬓角那支钗直接把下面坠着的金珠一个飞甩砸他脸颊上,“啪”得声。

痛倒是说不上痛,但是萧临从没有被女子之物堂而皇之拍在脸上,他定了定神,看向近在眼皮底下的崔兰因。

崔兰因的身形不算矮小,但是一蜷进他怀中莫名就小了一圈,仿佛可以能被他完全笼罩。

女郎的体温、幽香就好像被轻风吹过来的春雾,密密匝匝环绕,让人难以忽略。

更何况两人跟两个葫芦瓢一样,一些地方难免不合时宜地贴着。

即便眼睛看不到,但身体自会感受。

无论是弧度还是软度或是温度都在那瞬间刻印在萧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萧临头皮发麻,当即后退一步,崔兰因却“不甘示弱”紧跟他一步。

两人的身体依然贴得严丝合缝。

喉结难耐翻滚,萧临正要出声提醒,崔兰因终于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惊恐道:“蛇……有蛇!”

在崔兰因的面前盘踞着一条小蛇,那蛇通体碧绿,三角头,还有两只红色的竖瞳,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她听人说过,蛇能辨移动之物,攻击迅猛,所以才不敢撒腿乱跑,又恨后边是块石头,怎么不知道往后多避避!

萧临抬手支住崔兰因的肩膀,目光往前。

一条周身覆满绿鳞的小蛇昂首盘立在香炉边,有节奏地吐出红色的信子。

看似是在威慑,实则不过是努力分辨环境里多出来的陌生气味。

“别乱动,这是我养的蛇。”

崔兰因果真一动不动,直到萧临从她身后走开,她才骨碌碌转着眼珠子,看蛇也在看他。

“你养的?……那这蛇有毒吗?”

“不会致人死。”萧临说话的时候,小蛇就优雅地摆动着身体游了过来,乖得像只一“嘬嘬”就来的狗。

萧临半蹲下身,伸出两根指头搭在地上,小绿蛇果真就沿着他的手钻进他的袖筒,消失不见。

崔兰因看得目瞪口呆,也紧跟着上前一步,原地蹲下,很新奇地打量萧临。

长公子这等世族不该都是神姿高彻的姿态,怀瑾握瑜的品格,雅质不俗的爱好?

豢养鹅、雀鸟、丹鹤都是高雅的象征,谁像他居然养蛇!

这等阴森冰冷无情的爬行毒物,要是爬她手上,她会把它甩到千里之外的盈水去!

萧临收好蛇,崔兰因眼睛还忍不住瞄向萧临的袖口,又怕又奇,“你就不怕它忽然咬你一口?”

萧临站起身,略抬起手腕,隔着袖子轻点了几下,“万物皆有灵,我待它好,它岂可伤我?”

崔兰因又随他站起,感慨道:“那这蛇可比主人灵。”

萧临看向崔兰因,“何意?”

崔兰因叹了口气,道:“我冒受罚来探望夫君,不是对夫君好吗?可夫君却铁面无私要送我去受责罚,难道不是伤我么?”

萧临道:“我可以同你一起受罚。”

这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地承情,即便这女郎在胡诌乱语。

谁要和他一起受罚了?

崔兰因牙都咬紧了。

萧临不解风情的程度令人发指!

“且罢,我不想给夫君惹麻烦……”崔兰因忍气吞声说完,又咬牙切齿道:“不过夫君能在回家的时候,给我带一份桂花蒸蜜藕吗?”

好不容易来一趟,崔兰因岂能一无所获。

蜜藕?

萧临正要说府上厨子会做,崔兰因已脆生生抢先开口,“我就想吃青溪南巷走贩挑着柳木桶挂着灰底黑字小旗卖的,他家的蒸蜜藕香甜软糯,和别的厨子做的味道不一样!”

堵住萧临的话后,她还真诚无比地眨着大眼睛,娇娇地加上五个字,“夫君,可以吗?”

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仿佛只要再听到一个“不”字她就能马上湿了眼眶,哭给他瞧。

若崔兰因真的在这哭起来,他又不会哄人,还不知还要耗费多少时间。

萧临权衡利弊,考虑须臾,出声道:“好。”

崔兰因这才“满意”,挥手与他作别。

许是今日崔兰因上门,下值后出门的这一路,都能听见结伴而行的官员在议论。

“其实少司空娶崔家女着实是委屈了,那崔家除了崔老夫人之外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所以才说,得亏是对方是萧神玉,那婚约又没有实证也没有信物,且过去那么多年又死无对证的……”

萧崔两家联姻一度成为建康茶余饭后的谈资,萧家高门显赫,从前往后筛选,都能找出十几名适合的女郎,完全没有必要接受崔家的二娘子,对方明显是趁火打劫嘛!

别说外人看得分明,常年随侍在身边的人更要替萧临叫屈。

“郎君,如若只是买蜜藕,派我或景澜去就成,何必辛苦自己折腾这一趟?”

回府光车程就要两刻钟,再加上萧府各种繁琐严苛的规矩,弄完少说得半个时辰后才能歇下,卯时起床又要晨读武练,而后向老太公、老夫人、大娘子一一问安,再赶回署司办事。

半年前萧临公事繁忙,老太公才叫他在署司安歇,如此每日才有更多时间休息,恢复精力好投入公务。

“常言事不过三,第一我未陪崔氏回门,第二我未许她同归,如今不过举手之劳,便不能不应了。”

两人面上仍有忿忿不平之色。

萧临又道:“她受了委屈,想要使唤我出气不过是小事,何必与她计较?”

在成婚前,他就早做好打算。

往后崔兰因的事,他能忍则忍,能放则放,没有必要时时刻刻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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