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剧《特赦1959》中,黄埔五期的邱行湘蒋家青年军整编第二〇六师师长兼洛阳警备司令邱行湘,肯定给大家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邱行湘的外甥黄济人在《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中这样描述他舅舅与陈赓的初次见面:“一个浑身征尘的解放军军官和他的随员走进客厅。随员拿出一张邱行湘的照片,交到军官手里。军官看看照片,又看看邱行湘,把照片递回随员。吩咐立即为这个俘虏头上的伤口换药。‘你是邱行湘吧?’解放军军官操一口浓重的湖南话,‘黄埔五期的?我们是同学哩,我叫陈赓。’”
陈赓这是初次与邱行湘见面,如果邱行湘早一些考入黄埔,那么他见了陈赓,就不敢以同学自居,而是要习惯叫一声长官了:陈赓黄埔一期毕业后“留校”当了二期、三期、四期的入伍生连长、学生队副队长,也算“教官”级别了。
陈赓没见过黄埔一期的邱行湘,邱行湘却对“黄埔传奇”陈赓久仰大名,所以当陈赓自报家门后,他马上表现得既尊敬又紧张:明知道是学长陈赓亲率大军赶到,他还负隅顽抗死守了一周(1948年3月8日-14日),致使双方都承受了重大伤亡。
洛阳战役时担任陈谢兵团第十旅红军团团长的赵华清在《鏖战洛阳》(全国政协综合性文史回忆录专刊《纵横》1989年第一期)中回忆,邱行湘守洛阳,那可真算的上是顽抗到底。
邱行湘在美军顾问团指导下,在洛阳构筑三道防御工事,以洛阳中学为核心修筑了城中之墙,还挖了无数的交通壕和地道。为了扫清射界,邱行湘还强迫洛阳附近十几个县农民大修城防工事,仅拆城关民房就被他拆了一千五百多间,,九朝古都被邱行湘挖得千疮百孔,洛阳东门、东北门、西工发电厂(读者诸君请注意这个地点,下文陈赓会问到)更是被夷为平地,大批居民和商人露宿街头饥寒交迫。
当时我军城市攻坚战斗经验还不是十分丰富,所以前两天的进攻进展不大,而邱行湘和他的部下又因为是老蒋的嫡系(青年军素有御林军之称)而十分顽固,连参谋、副官、处长、书记、传令兵、马夫、汽车司机都提枪冲杀,这可激怒了陈赓司令:“现在只有用炮火来教训邱行湘了,把他的指挥部炸为平地,把邱行湘的兵马炸成肉饼,看他邱行湘还有多大能耐!”
陈赓一声令下,三纵和四纵调集了二百多门野炮、山炮、迫击炮和六〇炮进行了足足四十分钟的覆盖式轰击,五座楼房被直接炸成废墟,连邱行湘也被弹片划破了脑袋。
头破血流的邱行湘依然不肯就擒,他们甚至还搞了假投降——赵华清回忆:“他们手摇白旗,高呼缴枪。当我们走近大楼时,狡猾的敌人又开了枪,并且扔出了沾满汽油的棉花火球,妄图继续顽抗。”
我军已经冲到邱行湘的核心指挥部,他还手提冲锋枪亲自督战,并亲手击毙了好几个后退和躲藏的官兵,然后带着心腹从一条地道冲出,要沿着西北城墙角外一片杂草荒地逃跑。
英勇的我军战士追上去展开白刃战:“一个中等个子、歪戴帽子,满脸血迹,穿着士兵服装的壮年军人从一旁地道里爬出来,拼命地东跑西窜。大家齐声喊:‘抓住他!抓住他!’”
这个中等个子的家伙自然就是邱行湘,十二连战士王五彬冲上去把他拦腰抱住撂倒,他还拼命挣扎——当时邱行湘的照片已经被缴获,指导员刘杰拿着照片一对照,马上确定这个怒目而视的军官就是邱行湘。
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调侃邱行湘:“这位(老蒋的)忠实信徒、青年军中有名的师长,就在攻破地堡的第二天,便在洛阳中学解放军的一个指挥所内,以国民党军的被俘将领的身份,受到解放军二野四兵团司令员,也是黄埔一期的老大哥陈赓的亲切接见了。”
洛阳战役的时候,陈谢兵团还不叫二野四兵团,似乎应该叫“中原野战军第四纵队”,辖第十、第十一、第十三、第二十二旅,陈赓任司令员,谢富治任政治委员。
不管叫什么番号,陈赓“接见”邱行湘都是真的,送给邱行湘猪肉罐头和白酒、香烟、毛毯也是真的,这跟陈赓将军的重情重义有关,同时也是“猪肉出在猪身上”:洛阳战役中激战七昼夜,俘敌师长邱行湘以下一万七千余人,毙伤三千余人,缴获各种炮一百八十一门,重机枪、轻机枪等各种枪支七千余件,汽车四十六辆,还有大量弹药、油料、通信器材、军需物资——陈赓的“礼物”,自然是从战利品中拿出来的。
邱行湘在被俘前反抗激烈,但是见了陈赓,他就硬气不起来了:“如今败在学长手下,我不惭愧,多年来我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你救过蒋校长的命,蒋校长都很器重你,虽然咱们没见过面,可你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我佩服你。”
邱行湘接着套近乎:“我家里是贫农,陈毅将军在我家里住过,请问陈毅将军就知道。”
陈赓笑了:“如果真是这样,你的家庭成份倒还不错。可惜你是为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服务,而且成了他们的帮凶。”
陈赓豁达大度,但在原则立场上却绝不含糊,他笑过之后,严肃地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对我们被俘人员是怎么处理的?”
邱行湘还有些沾沾自喜:“你们一些爆破手,在核心阵地前被我们捉住,带到司令部,我即时交待副官带到厨房吃饭休息,都活着,和我们一起在这个围子里。”
陈赓搞情报的时候,邱行湘可能还没毕业,他避重就轻的回答,当然瞒不过他的大学长,陈赓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西工呢?”
西工就是前文提到的西工发电厂,那是邱行湘的一个重要据点,邱行湘一听陈赓问到“西工”,“像只受伤的狼被触了痛处,目光凶毒地反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炮击我们司令部的?’”
邱行湘之所以目露凶光,当然是被炮火打疼了,所以对待受伤被俘人员,可能就残忍地杀害了,所以他的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西工在你们炮击我们司令部后,就中断通讯,无线电也无法架设。西工情况不明,怎么会知道西工守军对俘虏的处理?”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对劲,他马上替自己辩解:“事后听说,据守西工的谢营,确有杀害俘虏的事情,但非我的命令。”
熟悉战场情况的陈赓,当然知道那场炮击有多猛烈,所以邱行湘的解释,他表示认可:“这次战斗,你们打得很苦,死伤很重。我们本来不需要使用这样大量的炮火,但你们固执不放下武器,而我们又想早点解决战斗,想使洛阳人民早点过安定的生活,所以不得不把这样猛烈的炮火加在你们身上。现在你们大概体验到了,你们工事做得再好,也无法阻挡解放军的进攻。”
邱行湘已经认错,眼里的凶光已经熄灭,陈赓也放缓了语气:“如今你被解放了。我相信,如果你能努力学习革命的道理,正确地认识过去的作为,改变对人民的态度,还能获得人民的谅解。重要的是自己解放自己。欢迎你们到我们解放区去学习。”
陈赓不但给了邱行湘一些好吃的,还让参谋给邱行湘弄了一匹马,这件事邱行湘进了战犯管理所还念念不忘,所以改造态度,比很多战犯都要好。
沈醉回忆:“到秦城农场进行农业劳动锻炼期间,更是邱行湘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他专门拣重活干,拣重担挑。在栽种葡萄时,要到附近水沟去挑水浇灌,他一个上午挑五十多担不休息。论气力,我的确不如他。不但口服,心也服了。”
沈醉服了邱行湘,邱行湘早就服了陈赓。即使邱行湘是一块顽固的寒冰,在陈赓的旭日阳光下也会融化,邱行湘在战场上输给陈赓,心服口服,被俘后那一番谈话,也让邱行湘的眼里不再有凶光:他这个黄埔五期生,在黄埔一期的传奇人物面前,哪还凶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