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不在厂里工作已经好几个年头了,虽说人事上显示“在岗”,但企业已名存实亡,我们实则是没工作的,需要自己另谋出路。我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员工,仅仅由原单位在缴纳社保,直至办理退休手续的时候。
我们手里甚至还持有一份当年下发的股权证,那是厂子从全民所有制改制成股份制企业时我们所享有的优待抑或权利的体现,虽说如今企业都不存在了,但我们还应该是其隶属的公司股东。
你当然可以认为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国企才具有的优越性,不工作,公司还要为我们负担不菲的社保缴费。但另一方面,谁又明白,在单位辛苦工作了近三十年,到头来人到中年已不具备任何就业优势的我们,却不得不为了生计重新步入社会加入求职大军的尴尬与艰难。
我的许多同事莫不面临如此的困境。笔者倒还幸运,也就在失去工作的当口,老家的村子拆迁,所获补偿虽不丰厚,却于失业的我而言,无需再为基本的生计发愁与担忧,更不必和年轻人去争夺原本不多的工作岗位,去做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基础性劳动。
是的,我不喜欢多年来一直所从事的工作,我的本职,化工,一线岗位的操作。坦白说,它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份体力活,说得冠冕一点,它根本无法体现我具备的能力与生命价值,完成它只为基本的生活所需,现实所迫,这一点无需讳言。
想起当初,上世纪九零年代,不到十七岁的我,在同学们羡慕的眼光里顶替父亲进了这家国企,那份工作从来都不曾喜欢。青春那些年,驱使我在工作之余努力学习参加全国高教自考提升自己文化程度的根本动力就在于,想要离开这里,另谋一份喜欢的职业。
只是遗憾,终究未能如愿。喜欢的职业不曾找到,这份工作也不得不维系。曾经的我无法逃离,不想现在又被它丢弃。它像是不存在了,我却还保留着固有的身份。我不知道,这是人生的幸与不幸?
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命运,就是现实的人生,它往往是悲剧性的,你越不喜欢的,越会紧紧跟随,越想摆脱掉的,越要牢牢地禁锢住你。
就像老家的拆迁,完全在意料之外,原本看起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好事,不想接下来,我的人生与家庭却遭遇到最大的悲剧,唯一的儿子意外丧生。
在此,我不想再赘述这不幸,既然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无益,我只当这劫难是命中注定。而我也终于明白,福祸相依的道理。
应该是这样的,一份不幸的发生一定是多重因素综合的结果,是各方面的原因汇聚形成的,有外因,但内因一定占主导地位。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若没有拆迁,以我当时的经济条件,儿子根本不可能生发出国留学的念头,后来又怎会因留学事宜遇到一点寻常的障碍就走向轻生?
很多事我不解,也想不明白。但现实就是这样,让你无力反驳,也不可能拒绝与回避,更不可能重来,不是你在选择命运,而是命运在选择你。
就像当年的我,若是拒绝了父母要求接班这看似理想、可以轻易跳出农门的美事,也就不会有后来自己终其一生都想摆脱那份工作的困境与烦扰。可踏出那一步,在当时,应该是必然的、也最契合的选择。
话扯远了,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现时的我,在夜梦里,竟然还会完整地呈现当年工作时的场景,与那时候的经历像是丝毫不差。
交班,上班,还是当初的同事,还是当时的感受,还会遇到同样的纠葛与烦扰,处理相同的问题。 我明白,那时候的经历长久地停留在内心,体味深刻,也并不愉快,所以到现在还像是忘却不掉。
虽说这工作自己打心里就不喜欢,可在工作期间,我不敢说自己比别人干得出色,但我清楚自己是负责任的,会把属于自己的事做完做到,绝不随意推脱与延迨,甚或有意刁难别人。
在我的人生履历里,被单位外派去上海工作的那六年或许具有特别的地位与分量,因为那段时间都是个人独自来面对,一个人负责一个岗位,没有谁替你承担或是共同应对,所有的问题都由自己去解决。而因为厂里的制度规定及班级间竞争的存在,上下班交接的过程中,似乎就难免生了龃龉与矛盾,也难免心有不平与嫌怨。
其实每个人可能都深有体会,这世上某些人,就是人格上异于常人,较难相处,容易和他人发生摩擦,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或是不懂得忍让,心胸狭隘,抑或明显是小人得志。要是你不幸遇到这样的人,工作中又避不开,自然会给你的心理造成困扰。
只是坦白说,曾经的事我早已不再记挂于心,那些都已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何必再介怀,都不重要了,无论对错是非,早已是陈年旧事,何必再扰乱心怀,都无意义了。
我已不是那时的员工,以后也再不会有这样的工作经历。我已是现时的我,全新的我,哪怕是在经历过人生最大的悲剧之后。
我已与曾经脱了干系,走进下一段旅程,也该有属于现在的夜梦才对。毕竟我的人生刚到中点,或许还会有另一个重要的三十年。
2023.7.26初稿
这篇写得很好,可能是内心有感而发的原因吧[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