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北周武帝宇文邕驾崩仅二十一天,北周新君宇文赟就诬陷自己的五叔、上柱国、齐王宇文宪谋反,将他冤杀。
宇文宪之死,首先当然是宇文赟忌惮宇文宪功高位重,担心自己无法驾驭,才痛下杀手。
但从更深层次来看,还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政治制度不够完善。
自秦汉以来,君权并非一家独大,每逢暗弱的君主,或者国家动荡,就会有强势政治人物出现,他们的势力不受约束地膨胀,大量政治资源迅速向他汇聚。
这个人要么立有大功,比如曹操、尔朱荣、高欢、宇文泰,要么占据中央,身份尊贵,众望所归,比如王莽、梁冀、陈顼、高演。
当这些人的权势膨胀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惊喜地发现,举朝上下已经没有了制约和抗衡自己的政治力量,那么产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态,就再正常不过了。
也就是说,在君权不够集中的政治体制下,极易产生与君权对抗的新兴政治势力。
就算这股新兴势力的领军人物没有非分之想,但无数依附他的人也会夜以继日地怂恿他、教唆他、鼓动他,希望他更上一层楼。
这种行为在史书上有一个专用名词——“定策之功”,一旦事成,他们就可以飞黄腾达、跃上高位。
尤其是南北朝时期,大量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同时把草原上弱肉强食、强者为王的理念也一并带来。
他们没有受到儒家君臣观念的洗礼,夺权政变时心理负担更轻,手段也更为酷烈。
这就导致南北朝时期,君王与功臣或亲贵之间浓重深刻的猜疑关系——“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不利,那我只好先对你不利”。
所以,北魏第一贤王元勰被侄子宣武帝元恪冤杀,北齐常山王高演废杀侄子高殷,南陈安成王陈顼废杀侄子陈伯宗,像周公辅成王那样的故事也只能是一个美好而遥远的传说。
而宇文宪同时具备第一功臣和第一亲王双重身份,宇文赟对他的忌惮之深可想而知。
二是政治势力相对独立。
南北朝时期最大的政治势力是什么?表面上看,那些金戈铁马的武将曝光率更高,但真正决定政权稳固的,仍是世家大族。
在科举制还没有诞生,只有世家大族才能学习治国之道的年代,任何君王终究要依靠世族才能治理国家,否则政令无法实施,租调无从征缴。
而不管是传统的汉人高门还是新兴的门阀贵族,对他们来说,家族的传承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保证家族利益就行。
宇文邕在世时,强力扩张宗族势力,宇文氏一个个年纪轻轻就走上重要岗位,占据大量政治资源,这显然是门阀世族不愿看到的。
因此,他们对宗族势力的领军人物宇文宪,必然抱有深深的敌意。
一旦新君有意打压宗室亲贵,士族门阀必然乐见其成,甚至参与其中。
所以,宇文宪之死,虽然令人扼腕叹息,但实在也是时代的悲剧,特定政治格局下的牺牲品。
书归正传。
北周建德七年,六月,戊巳日,齐王宇文宪遇害后第五天,正午时分。
烈日当空,照得长安一片白地。
暑气蒸腾,热浪如沸,树梢的枝叶纹丝不动,只有一声声知了撕心裂肺的鸣叫,仿佛惊骇于眼前的一幕人间惨剧。
偌大的长安狗脊岭刑场,血流成河!
一行行无头的尸身倒在血泊之中,断颈处鲜血汩汩涌出。
上百具尸体中,不乏七、八岁的幼童,小小的无头尸身用力蜷曲,显出对命运无力的抗拒和挣扎。
死者全部是宇文宪的家人和宇文宪麾下将领及其眷属——宇文宪之子宇文质、宇文贡、宇文乾禧、宇文乾洽,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等等等等......。
浓重的血腥气息在流火烁金的暑热中氤氲弥漫,中人欲呕!
行刑已毕,围观的人群在唏嘘中渐渐散去,只剩三人立在场外,一人泪流满面,一人怒目圆睁,一人若有所思。
许久,若有所思之人深深叹息道:“昭玄、武陵,楚国公府的人来了,我们走吧。”
这人正是北周上开府杨素,他身旁二人,却是宇文宪生前心腹——高熲、元胄。
这几日,宇文赟大肆诛戮宇文宪亲近之人,高熲作为宇文宪第一幕僚,原本在劫难逃,幸亏杨坚、独孤伽罗出面说情,宇文赟看在岳父岳母的份上,赦免了高熲。高熲又苦苦哀求杨坚,连带着将元胄也保全了下来。
高熲、元胄听闻今日处斩齐王诸子和昔日战友,赶来为他们送行。杨素是高熲好友,担心他一时冲动,惹出祸事,故此相陪。
杨素口中的“楚国公”指的是楚国公豆卢勣。
豆卢勣是已故大司寇、楚国公豆卢宁的养子、侄子,现任北周柱国、利州总管。因为豆卢宁的女儿是宇文宪的王妃,宇文宪便是豆卢勣的姐夫。
高熲、元胄看着满地尸身,悲痛之情无以复加,双双跪倒叩拜,直磕得头破血流,杨素才将二人扶起,三人踟蹰而去。
此时的郧国公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后园的茂林修竹中,一间雅致的竹舍门窗洞开,带着清新竹叶气息的凉风在室中习习吹过,丝毫感受不到盛暑之意。
韦孝宽、杨坚、长孙览、郑译四人手捧香茗,虽然都不说话,却神态各异。
韦孝宽依旧是无喜无悲的悠远淡然;
杨坚面色凝重,眉间竖纹不自觉地拧紧;
长孙览神情萧索中带着几分伤感;
郑译却眉心舒展,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自得之色。
良久,杨坚发出一声深长叹息,缓缓道:“齐王殿下之事,到今日可算尘埃落定,正义,陛下今后有何打算?”
郑译一口将茶水喝下,又自顾自给自己续上一杯,这才慢悠悠道:“陛下了却这桩心愿,龙心大悦,下一步准备对六官进行调整。”
杨坚目光一闪,道:“哦,如何调整?”
郑译仰头思索道:“陛下打算让赵王进位太师,陈王进位太傅,太保人选尚未敲定。”
太师、太傅、太保合称“三师”,品级为正一品,但不辟僚属,不掌实权。
置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师。不主事,不置府僚,与天子坐而论道者也。——《隋书·卷二十八·志第二十三》
杨坚看了看韦孝宽,道:“叔父,您年高德劭,是否有意进位太保?若是有意,小侄愿向陛下代为说项。”
韦孝宽笑道:“谢随公抬爱,三师有名无实,老夫要那个虚名何用?”又不经意道:“那六官陛下有什么打算?”
郑译道:“谯王新丧,陛下有意让越王继任大冢宰;大司徒宇文亮与宇文宪交往甚密,大宗伯达奚震、大司马侯莫陈芮前几日曾上表为宇文宪申辩,陛下极为不喜,准备将宇文亮外放安州(今湖北安陆)总管,达奚震外放原州(今宁夏固原)总管,侯莫陈芮进位上柱国但不掌兵权;大司寇独孤永业年老多病,陛下有意让他致仕。唯有大司空、郧国公老大人,陛下似乎并未提及。”
众人凝神细听,各自思索。
大冢宰主管官吏升迁调整,历来由宇文皇族担任,谯王宇文俭不久前病逝,宇文赟让十叔越王宇文盛继任也算题中应有之义,并不意外。
而大司徒、大宗伯、大司马、大司寇同时出缺,这就很值得好好盘算计较一番了。
韦孝宽道:“郑大人,陛下对继任人选有无考虑?”
郑译向长孙览一指,道:“陛下有意让长孙大人出任大司徒,太常卿斛斯徵出任大宗伯,雍州牧宇文贤出任大司马,于智出任大司寇。”
杨坚听得极为专注,沉声道:“休因兄是顾命大臣,进位大司徒理所应当;斛斯徵是陛下启蒙老师,一介书生,掌管宗室祭祀也算是人尽其才;但宇文贤年不满二十,岂能高居大司马之职,主掌一国军事?于智一个小小开府,一步登天直接进位大司寇,未免太骇人听闻。”
又目视韦孝宽,道:“叔父,您说是不是?”
韦孝宽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杨坚不解,道:“叔父何意?”
韦孝宽道:“你说的有理,但不得法。”
见杨坚疑惑,韦孝宽展颜一笑,道:“年不满二十就不能出任大司马?当年齐王、赵王都是年不满二十就出任此职,不都干得很好吗?于智小小开府就不能进位大司寇?于智的父亲燕国公于谨就是大周首任大司寇,家学渊源,有何不可?假如陛下如此问你,你何以作答?”
杨坚一时语塞。
韦孝宽白眉不自觉地扬了扬,道:“随公,你不妨这样对陛下说,毕王殿下身为雍州牧,本就执掌长安府兵,如果再兼大司马,恐怕兵权过重,有重蹈宇文宪覆辙之忧;于智嘛,你可以说,他揭发齐王有功,赏赐爵位就可以了,官职晋升太快,有些人难免误解于智与陛下有什么利益交换,令人妄加揣度,引起留言蜚语就不好了。”
杨坚等人细细品味,均觉大有妙处,不禁一齐点头。
韦孝宽又道:“休因出任大司徒是好事,不过还远远不够。老夫以为,大司马的位子,随公自己应该争上一争。”
杨坚目光一跳,却低首不语。
长孙览附和道:“不错,随公,你是国丈,又是柱国,为陛下掌管军事,陛下一定放心。”
杨坚这才点头,道:“我也久有此意。那大司寇呢?”
韦孝宽道:“大司寇管司法刑狱,在非常之时有非常作用,随公当选一信任之人保奏。”
杨坚目露思索之色,道:“信任之人......信任之人......,有了,内史、相州刺史、杨国公王谊与我最为亲善,当年诛杀宇文护、攻灭北齐他都立有大功,而且刚直清廉天下闻名,是大司寇的不二人选!”
韦孝宽侧首略一思索,道:“王宜君确是极佳人选,不过举荐之时不必提及他的刚直清廉。陛下初掌大权,刚直之人他不喜欢。你可以这样说,王谊曾督率越王、滕王平定稽胡之乱,对宗室亲王有震慑制约之效,陛下听到这一点,一定会采纳。”
杨坚等人闻言,对韦孝宽这份洞察人心的能力也只能暗自心服。
韦孝宽却道:“其实老夫还有一事想拜托随公。”杨坚忙道:“叔父言重了。”
韦孝宽自失地一笑,道:“不怕诸位见笑,老夫二十岁就从军平定萧宝夤之乱,如今已近古稀,除了玉璧之战、江陵之战,久已不上战场。但不知为何,人越老反而越向往沙场驰骋、疆场建功。如今听闻朝廷有意用兵淮南,老夫不才,想请缨出征,在余生再立功业。请随公成全。”
杨坚肃然起敬,道:“叔父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小侄感佩莫名!一定为叔父在陛下面前进言!”
韦孝宽又道:“但老夫一旦出征,势必卸任大司空一职,继任人选,请随公早做打算。”
杨坚见郑译满眼热切看着自己,笑道:“正义贤弟此番劳苦功高,也该有所收获,不如就举荐贤弟如何?”
郑译大喜,忙不迭地一揖到地,道:“多谢随公成全!”
韦孝宽看着这一幕,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嘲弄目光。
次日,杨坚入宫求见宇文赟,提出诸般人事建议,宇文赟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浑不在意地道:“国丈费心了,所奏甚合朕意,就依国丈所言,明日下诏。”
又兴致勃勃道:“这伪齐的宫女还真是不赖,轻歌曼舞,不似咱们大周的歌舞那般呆板无趣,哈哈,国丈不如与朕一同观赏,如何?”
杨坚尴尬笑道:“陛下,臣还有些俗务料理,就不扰陛下雅兴了。”
宇文赟也不理他,只挥了挥手,任杨坚离去。
三日后,朝廷诏令颁发,赵王宇文招进位太师,陈王宇文纯进位太傅,越王宇文盛进位大冢宰,长孙览进位大司徒,斛斯徵进位大宗伯,杨坚进位大司马。
韦孝宽上表请辞大司空之职,被任命为上柱国、都督徐兖十一州诸军事、徐州总管、行军元帅,统筹淮南战事。
以上人事任命,与韦孝宽、杨坚等人所议的一般无二。
但大司寇、大司空的人选却出了问题。
杨坚举荐的大司寇人选王谊被任命为大司空,大司寇由宇文泰大哥宇文颢之孙,西魏开国十二大将军之一,也是已故大冢宰宇文护之兄宇文导的第四子、杞国公宇文椿继任。
由于杀出了宇文椿这匹黑马,郑译的大司空之梦自然破碎。
杨坚心中惊异,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正在府中冥思苦想,郑译已面色铁青闯了进来,大声道:“随公!”
杨坚止住郑译,命侍者退下,这才道:“正义,怎地出了纰漏?”
郑译气得两眼通红,鼻孔冒烟,恶狠狠道:“颜之仪!还不是颜之仪这匹夫从中作梗!原本陛下已经同意由我为大司空,那天杀的颜之仪居然谏阻,说我是东宫旧人,不宜骤登六官之位,让人说陛下任用亲信。陛下一时糊涂,居然听进去了!”言罢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颜之仪是孔子七十二圣贤之首,复圣颜回的后人,北齐名臣颜之推之兄。
他本是梁元帝萧绎的臣子,于谨攻灭江陵,将他俘虏带回长安,宇文泰敬他是圣人之后,又正直敢言,让他当了麟趾殿学士。
宇文邕册立宇文赟为太子后,命颜之仪为太子侍读,故一直陪伴在宇文赟身边。宇文赟虽然性格叛逆,顽劣异常,但对颜之仪却始终比较亲近信任。
杨坚心中原本也不大看得起郑译,不过因为跟他自幼同窗,他又对自己言听计从,加之他身处宇文赟身边,对自己大有益处,这才着意笼络。
如今见他懊恼,就安慰道:“正义,来日方长,你是陛下心腹,将来有的是机会,愚兄一定帮你达成所愿。”
但心中却涌起一阵阴霾:“否定郑译的任命,真的仅仅是颜之仪作梗?还是说宇文赟......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昏庸?”
正在杨坚疑惑之际,几个消息的传来,再次令他陷入了深思。
上大将军、郯国公王轨赐死!
顾命大臣、小冢宰、广陵公宇文孝伯赐死!
柱国、司武上大夫、并州刺史、东平公宇文神举赐死!
王轨是宇文邕生前最器重的肱股重臣,文武双全,在灭齐之战时功劳仅在宇文宪之下。后来又在徐州大破南陈军,生擒吴明彻。明眼人都知道,宇文邕如果灭陈,他必为统帅;
宇文孝伯是宇文邕最贴心的臣子,一应内政和机密事务无不交由他打理,连太子都托付给他教导和辅佐,受信任程度在满朝文武中不做第二人想;
宇文神举是宇文邕心腹爱将,无论是征伐四方还是戍卫宫城,都是最佳人选。
这三个先帝重臣竟在短短一月之内被宇文赟尽数诛杀!这又是为什么呢?
据说,有一日宇文赟抚摸着腿上的杖痕问郑译:“我这些伤痕,是谁造成的?”
郑译道:“这都是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在先帝面前说陛下的坏话造成的。”便将当日王轨摸着宇文邕胡须所说之言告诉了宇文赟。
宇文赟勃然大怒,当即下旨,赐死王轨。
颜之仪苦苦劝谏,宇文赟不听,严令中书令元岩起草诏书。
不料元岩却坚决不肯奉诏,且三次入宫跪拜,极力劝阻。宇文赟怒道:“你是王轨同党吗?”
元岩大声道:“臣与王轨素无交集,但王轨是忠臣名将,为国家立有大功,陛下滥杀无辜,必将使朝野上下人心离散!”
宇文赟愈怒,命宫中宦官猛掴元岩耳光,将他罢黜回家。又命大长秋杜庆信持谕旨赴徐州,赐死王轨。
王轨早在听说宇文赟命韦孝宽代替自己出任徐州总管,就已有了不祥之感。
他对亲信道:“先帝在世时,我曾多次劝他废黜太子。如今太子登基,我的命运可想而知。徐州与南陈近在咫尺,我如果想投身南陈躲过这场灾祸,那是易如反掌之事。但我身为大周忠臣,又蒙先帝厚恩,岂可背主投敌?如今只有闭目等死而已。只希望千载之下,有人能明白我的一片赤忱之心!”
杜庆信快马来到徐州传旨,王轨神情坦然,慷慨赴死。
赐死王轨之后,宇文赟又将宇文孝伯传入宫中,问道:“老师,您明明知道齐王谋反,当初为什么不揭发呢?”
宇文孝伯听说王轨已死,知道自己必将无幸,依旧神色不变,道:“齐王忠于社稷,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听信小人谗言,一心诛杀功臣,臣还有什么话说?先帝将陛下托付给微臣,希望能辅佐陛下做一位有道明君,如今看来,臣实在有负陛下的嘱托,这是微臣之罪,甘愿受死!”
宇文赟看着宇文孝伯清澈平静的眼神,心中大为惭愧,不能迎视,只好俯首不语,命人将宇文孝伯带出。
当夜,宇文孝伯被赐死家中。
此后,宇文赟命人持鸩酒赴马邑,毒杀宇文神举。
当初,宇文邕身边最信任的“二王、二宇文”即王轨、王谊、宇文孝伯、宇文神举,宇文赟登基伊始,竟一口气诛杀其三,再加上宇文宪及其麾下众将,一时间朝野震惊,无人不畏惧惶恐。
杨坚也对此深感忧虑,因为宇文赟的这些举动他都未能参与,这是否表明,宇文赟对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依赖?
但此时,韦孝宽已赴徐州上任,杨坚心中忐忑,颇有些不知所措。
令他更加不安的是,他的好友王谊仅仅担任大司空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被宇文赟外放为襄州(今湖北襄阳)总管,大司空一职,由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雍州牧、毕王宇文贤继任。
时间转眼来到公元580年正月,宇文赟将年号由建德改为大成的同时,做出了一项谁都没想到的决定——改革官制:在六官之上,新增四辅官,分别是:
大前疑,由越王宇文盛出任;
大左辅,由上柱国、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出任;
大右弼,由上柱国、并州总管、申国公李穆出任;
大后承,由柱国、大司马、随国公杨坚出任。
这个决定极为突然,事先连郑译、刘昉也毫不知情,杨坚更是深感意外。
四辅官的名字虽然古里古怪、荒诞不经,但其人员构成却显示出宇文赟的深思熟虑。
宇文盛是王叔,代表宗室亲王;
尉迟迥是宇文泰外甥,又是战功赫赫的元老宿将,当年杨忠都要服从他的指挥;
李穆是宇文泰贴身侍卫,宇文邕尚且尊称其“三叔”。
这三人每一个的地位威望都在杨坚之上。
杨坚隐约感到,宇文赟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怪异,越来越耐人寻味。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杨坚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宇文赟再次做出了两个令无数人惊诧莫名的决定。
一是在仅仅登基八个月后,宇文赟就将皇位禅让给了六岁的太子宇文阐,而他自己并没有按照惯例称太上皇,而是当起了闻所未闻的“天元皇帝”;
二是在天元皇后杨丽华之外一口气又册封了四位皇后,分别是小皇帝宇文阐的生母朱满月,册封为天元帝后,贵妃侯莫陈月仪册封天中皇后,贵妃尉迟繁炽为天左皇后,贵妃元乐尚为天右皇后。
一帝五后,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坚凭借过人的直觉几乎可以断定,宇文赟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在针对自己!
首先,禅位给宇文阐意味着什么?
宇文阐的生母朱满月原是一个出身贫贱的东宫侍女,只是因为宇文赟在一次酒后临幸,才生下了他这个宇文赟的长子。
严格来说,宇文阐不要说嫡子,连庶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个私生子。
而自己的女儿杨丽华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只有她生的儿子才是大周皇位的法定继承人!
当年太祖皇帝先有长子宇文毓,八年之后才有了嫡子宇文觉,最后还不是将年幼的宇文觉立为世子?
但宇文赟如此迫不及待地传位给宇文阐,这就意味着木已成舟、大局已定,自己的女儿杨丽华即使今后还能生下儿子,也已经彻底无缘帝位。
其次,一帝五后意味着什么?
难道真像街头闲汉所说,只是陛下任性妄为?心血来潮?或者......好色荒淫?
不!杨坚绝不相信。
依照《周礼》,后宫除了皇后,还可设贵妃三员,贵嫔九员,世妇二十七员,女御八十一员。如果仅仅是好色,这么多还不够吗?
如今五后并立,对谁最不利?
当然是自己这个原本独一无二的国丈!
侯莫陈月仪之父侯莫陈山提出身武川侯莫陈氏,尉迟繁炽之父尉迟顺是尉迟迥之子,元乐尚之父元晟是元魏皇族,他们的女儿成为皇后,他们的家族自然对杨坚形成了巨大的制衡和约束。
“但原因究竟是什么?!”杨坚在心中焦躁呐喊,却始终没有答案。
要解开杨坚心中谜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