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武 永 宝

按语：谨以此文纪念于今早六时去世的宋育红先生。宋育红，1953年生，甘肃靖远人，原白银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原白银区文联主席。著名作家。本篇靖远秦腔史话的故事，出自宋育红先生生前讲述。兹，刊发于此，目的在于，以讲故事的方式，怀念已逝世的宋育红先生。安息吧，宋育红先生……

首先声明清楚，这是一个具有惊险意味的民间传说故事。不能当真。然，事出有因……自古，民间故事多神话色彩。袁天霖是真人，然，真人名气太大，民意就会给其身上附会上去很多玄虚的东西。玄虚的东西不真实，但是，却足够惊险、刺激和浪漫，甚至有趣、耐读。这些元素恰恰构成文化内核最基本的东西。神话故事，发生在神秘的艺人身上，以及文化底蕴厚重的地方，这一切，似乎有其必然性。袁天霖在靖远演包公戏期间审理阴间冤案的故事，就是如此。这个故事，已成为靖远秦腔史上的一段佳话、趣事。笔者的《靖远秦腔史话》系列，理应将其辑录其内，期冀流传于后世。若是笔者今日遗漏之，后世，或许真就会将其给彻底丢了的，那就可惜了。

1.袁天霖，厌读书，少年学戏。袁天霖（1900～1949），甘肃永登野狐城人。幼年读私塾，对四书五经类厌倦之，常遭老师责打。但是，他却对木偶、皮影戏等怀有浓厚兴趣。附近村社有演出，常走村串户去看戏。时人称其为：跟箱转。十几岁，就能模仿唱大段的乱弹。后，为了进一步学戏，前去西安，在剧社里当“牵象”，即，拉风匣、提茶倒水的苦役。他干活的同时，暗暗观察演员排练的情况以及净角戏的台架动作，唱词也是烂熟于胸。某次，剧社的大净演员急症，袁天霖自告奋勇登台“救场”，从此一鸣惊人，脱颖而出，在古城西安闯出了名声。

后来，他回到甘肃，先后在兰州的文化社、武威马步青的戏班子演戏谋生。上世纪40年代，他先后应聘在高桂滋部队驻地的固原，在其主办的“精诚剧社”，以及在白海峰部队驻地的靖远，在其主办的“海啸剧团”，挂牌演出……此间，一度在河西重镇和西宁等地唱红，声名遐迩。

袁天霖唱戏纯属好家出身。他的戏大多数是看了别人演出后，自己动脑筋进行再加工和创新，遂形成自己全新的套路和风格。故，给人耳目一新，不落俗套的感觉。袁天霖尤以演包公戏闻名于世。人称：演包公的专业户。

2.袁天霖，活包公，冠绝古今。袁天霖是30年代异峰突起的著名花脸演员。他身材魁梧，噪音高亢宏亮，善于刻画人物，堪称唱、做俱佳。他虽然不演耿家戏路的花脸戏，但他的大净戏特别是包公戏，却在庄重、沉稳、大气之中，显示出讲究功架造型，注重人物神采的甘肃风格特色。他的《苟家滩》（饰王彦璋）为人所称道，也有“活魏虎”之称，《白马坡》（饰关羽）也演得不错。其最拿手、为人称道的是包公戏，更是名噪一时。田德年和袁天霖二位秦腔巨擘，皆以演包公戏著称，人们常将二位相提并论。但是，时人评价，袁天霖要略胜一筹。然，田德年，戏路宽广，其它方面黑头、花脸戏，袁天霖却有所不及……

袁天霖主演的包公戏剧目，曾将包公戏排成连台本戏，从《包公出世》开始，天天往下演，有：《铡丁勇》、《铡美案》、《铡四国舅》、《狸猫换太子》等，还有根据《三侠五义》改编的《乾坤鞘》、《铡国舅》、《三下阴》等包公戏。时，社会上曾流行“袁天霖唱包公声音宏大，耿家的三鞭子压了天下”的顺口溜。

纵观陕甘青一带，当年包公戏尚未有超出袁天霖者。可谓冠绝古今。

1.加盟靖远驻军主办的“海啸剧团”。1941年春夏，国军新3师（后期改编为骑2旅）由内蒙伊克昭盟抗日前线移驻靖远。1947年，该部被调往陇东围剿延安……这期间，中将师长白海峰授意该师政治部校级军官高广玉举办海啸剧团。袁天霖，就是这个时候，被邀请来靖远唱戏的。一说，袁天霖名气大，系白海峰出面亲邀。笔者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旧社会，戏子匠地位低下，白海峰亲自出面邀请，似不可信。由剧团团长高广玉出面邀请，则完全在情理之中。这期间，袁天霖加盟海啸剧团，在新三师主阵地戏台、靖远山陕会馆，以及城乡各驻军地，进行巡回演出。这期间，袁天霖还把自己的签名留在了靖远著名的隍庙戏台秦腔明星签名墙上……同时，在这期间，发生了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袁天霖审理阴案的故事。

2.老队长讲述山村唱戏的神奇往事。宋育红，1953年出生。原白银区文联主席，原白银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宋育红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作为知青，曾在靖远高湾塬插队、落户十几年。与高湾塬感情深厚。近年创作了一系列与高湾塬有关的小说、散文等作品，以《我的青春我的塬》为名结集出版。号称：塬上文学。他曾给笔者讲述过这样的故事……

话说，高湾塬阎寨柯，有个生产队的老队长，名叫王永禄，此人，乃是高湾附近方圆少有的百事通式人物，所掌握的地方轶闻、趣事、掌故极多。现已故世。王永禄当了大半辈子生产队长，在当地很有威信。在高湾塬劳动期间，王永禄曾多次给宋育红讲过袁天霖在附近唱包公戏，审理阴案的故事。宋育红遂熟记于胸。

建国前，与高湾塬比邻的打拉池某个小村子唱戏，这里有新三师的驻军，时，袁天霖随海啸剧团而来，给驻军和村民搞慰问演出。袁天霖，此人唱包公戏，公认为一绝，陕甘无人能及。小山村，条件简陋，舞台灯光用的是清油灯。故，容易被风吹灭。当时已有汽灯，不易灭。可是，小村穷，驻军也穷啊，故，没有备下汽灯。当晚演出的戏是《铡美案》。演出一开始，就连连发生怪事……

3.鬼魂引导，袁天霖深入墓地破阴案。据说，旧社会演包公戏，开场之前，都要进行一番仪式。即，由勤杂人员，或者地方庙会会长，在戏场周边一圈进行奠酒、“擦燎”等活动。一边进行，一边还要祷告，口中念念有词……搞完这项活动，方才能正式演出。这是一项迷信活动。据说，演包公戏，阴间冤魂闻之，会追随包公而来，聚集一起，他们意欲向包公诉冤屈，让包公为他们伸冤、平反……是故，必须先搞这个仪式，奠酒，烧几多冥币钱两，给他们贿赂一下，把他们哄走……否则，就多生怪事，戏就演不成。

这晚，演出前，这项仪式也搞了。可是，开演不久，有一股不经意的微小旋风，阴风凄凄，倏然袭来，吹灭舞台的清油灯，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漆黑，人情骚动……演戏被迫停止。如是再三，袁天霖感到奇怪，亦察觉有阴魂捣乱，而且，此阴魂含冤深重。袁天霖遂步入戏台背后，发现一女鬼跪地，口口声声说，儿子近日被人谋害，要求包公大人审理阴案……袁天霖身着戏袍，说，你看我正在演出，丢下观众怎么能行？你甭再捣乱，待我把戏演完，我再跟随你去审理阴案，如何？女鬼顿首诺然。

袁天霖接着演戏，这回，顺畅多了，再未遇到任何麻烦。剧终，袁天霖来不及卸妆，女鬼即引导他去往一大山沟……

4.图财害命案，一朝得以昭雪。原来，靖远打拉池，旧社会为东明乡的乡公所驻地，为靖远城东以外的一处重地。其位于靖（远）海（原）大道要冲，也算是一块旱码头性质的地方。这里，自古以来，兵痞、土匪多流窜于此。更有商旅经常路过此处。

话说打拉池城边居住着一家人，这家人有一老母，夫妻二人，又养育子女多人。一家人在此经营杂货铺生意。勉强度日。近日，母亲忽病亡。男主人不胜悲痛……不料，悲剧接踵发生。发营了老母亲丧事不久，男主人竟遭遇不测，死于非命，在地下，追随母亲去了……剩下孤儿寡母，一家数口人，生计顿陷入困境。原来，有大烟鬼数人，盯上了杂货铺老板。即，男主人。后，乘夜色抢劫之，意欲谋财，筹措抽大烟之资也。为灭口，竟将老板拉到外边杀之……如何处理尸首？大烟鬼们犯了难。其中一人忽曰：如此，如此……众大烟鬼闻之，皆称妙。原来，这个大烟鬼，日间，曾替附近邻居死者打墓坑。故，悄然提议，将日间所掘墓坑再深挖二尺，然后，将杀死的老板尸首偷偷掩埋之，如此，明日，邻居死者下葬，杂货铺老板尸体深深隐藏于棺椁之下，则永远不怕败露……此计果然妙绝。

然，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杂货铺老板之母，在阴间为厉鬼。见儿子被大烟鬼所害，几个孙子生活无着，遂几次三番诉冤于包公案前，必欲为之昭雪，并法办大烟鬼……话说，引导袁天霖进入深山沟的女鬼，即其母也。至一新修墓地，女鬼示意开掘之，袁天霖命随从如法炮制，待棺椁挖上来，令继续挖掘之，则杂货铺老板尸体显现也……至此，真相大白。地方遂报案县上，大烟鬼悉数被捕，随之伏法。皆枪毙于靖远城南沟屠场。一场冤案，竟得以昭雪。亦天下奇闻也。

5.求真不必，一个传说故事而已。这个故事，传播甚广。在兰州、靖远城乡一带广为流传。已故西北师大教授，著名秦腔研究专家牟豪戎先生，曾给人口述过此事。说，当年，兰州的秦腔戏迷们常谈及此事……笔者曾走访打拉池诸耆老，问之此事，皆曰，此事确实常闻老年人口头传说过，都说是，演包公戏期间，有旋风出现，屡屡吹灭舞台清油灯，以致无法演出。旋风，就是阴魂捣乱所致。包公审阴案一事，也有传说，具体细节情况，则不详……笔者作为严谨的地方文史工作者，查阅靖远民国官方档案及各种确史资料，反复求证，则未发现其丝毫踪迹，故，说明此故事，绝对为旧时一个民间传说而已。仅限于民间流传，而官方资料未曾记载。故，大家权当生动优美的文学故事，听听即可。较真，则没必要。

2022年12月31日辑录整理于陇上平川陋斋

袁天霖（1900～1949），甘肃永登人。演包公戏的专业户。演技冠绝陕、甘、青。图片资料来源于张志峰、孙红瑀整理《著名秦腔评论家牟豪戎专访》一文。

民国时代，袁天霖、文汉臣、张雨亭演出的戏报。图片资料来源于张志峰、孙红瑀整理《著名秦腔评论家牟豪戎专访》一文。

宋育红（1953～2022），甘肃靖远人。原白银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原白银区文联主席。著有《我的青春我的塬》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