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6月22日清晨5时左右，长春市公安局宽城分局刑警大队接到群众报警：几名晨练的群众在长春火车站西侧的华正批发市场附近的丹东路铁路小区14号楼门洞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接报后，宽城分局刑警大队朱德才大队长、庞庶民副大队长当即点齐手下的侦查、技术人员火速驱车赶往现场——

今日的长春丹东路铁路小区

经过现场勘验，警方认为丹东路铁路小区14号楼的门洞并不是第一现场，而只是一个抛尸现场。而在门洞外5~6米的马路边上发现死者的一只鞋和一滩和死者血型一致的血迹，初步推断这里就是第一杀人现场。不过，从第一现场到抛尸现场之间没有发现明显的拖曳痕迹，因此两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但也不排除身强体壮的单人作案。

法医对死者进行了尸检，确定致死的直接原因系被尖刀之类的锐器刺破胸部心血管引发大出血而死，从胃内容物消化程度看，死亡时间大致在6月22日凌晨2时至3时之间，距离接到报案的时候也仅仅只差了不到三个小时。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抵抗伤，但在头部后脑部位有一处钝器击打造成的伤痕。

90年代勘查现场的侦查员

据此，朱德才大队长迅速就地成立以自己为组长、庞庶民副大队长为副组长的专案组，然后将侦查范围确定为以现场为中心的五公里半径的范围，并要求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和查找死者的知情人。

旋即以专案组的名义布置了两方面的工作：

1、立即在现场附近的工地、饭店、食杂店进行全面走访，发现线索。

2、将现场提取到的死者衣裤和遗留在衣兜内的物品、附着物全部送往专业部门进行甄别，为侦查工作提供依据，指明方向。

虽然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物证，但经过组织划定排查范围内的群众广泛辨认，最终确认死者的身份是时年47岁的东北勘探设计院留职停薪职工杨某谦，在单位留职停薪后，自己和妻子一起开了个个体饭馆，兼做钢材等建材买卖。而饭馆的生意主要由他的妻子——时年45岁的原跃进水泥厂退休职工张桂芝打理。

找到张桂芝了解情况时，张桂芝哭哭啼啼地说：案发前的晚上，他们夫妻俩一起吃了晚饭，丈夫还喝了一点酒，然后夫妻俩就一同就寝。而半夜里杨某谦是什么时候起床出门的，又是怎样遇害的，她一概不知。同时她还向侦查员反映：“我爱人生前朋友很多，接触关系很复杂，又是做建材买卖的，到底和谁结了仇我也不知道。”说完，就又放声大哭起来。

根据走访的情况，专案组分析：杨某谦深更半夜从自家出来，必然是有熟人相约或者有什么急事。他生前又没有进行什么抵抗，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害的，更进一步确定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此外在排查中了解到：杨某谦生前做钢材生意亏了本，欠了对方单位很大一笔钱，发案前几天，对方单位已经起诉到长春市法院，法院已经下达了查封个体饭店的资产以准备强制执行赔偿。

于是，专案组将下一步的侦办重点放在与死者有矛盾的社会关系人方面。

通过五天的全面排查，专案组总共排出了一百多条线索和三十余名重点嫌疑对象，然后侦查员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走遍了天津静海的大邱庄（这个地方曾经因为出了一个叫禹作敏的“村霸”书记而闻名全国）、辽宁鞍山、本溪和黑龙江哈尔滨等地，将这一百多条线索和三十多名嫌疑对象全部排除了嫌疑，导致案件的侦破工作一度陷入僵局，不少侦查员产生了畏难情绪，想打退堂鼓。

曾经在大邱庄呼风唤雨的禹作敏

朱德才大队长和庞庶民副大队长及时再度召开案情分析会以稳定军心，同时对之前曾经排查过的线索一一进行复查。一名侦查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个体饭店是杨某谦妻子张桂芝的命根子，结果被法院查封并执行了，张桂芝会不会对杨某谦心怀怨恨而杀害亲夫呢？

这个想法一提出，就遭到一部分侦查员的反对，别说张桂芝和杨某谦有夫妻情谊，张桂芝单凭个体饭店被强制执行这一条就起杀夫之心，理由不充分。此外，在杨某谦被杀的时候，张桂芝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作案的可能。

90年代勘查室外现场的侦查员

对此，该侦查员展示出他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的查访结果：

首先，个体饭店被查封那天，张桂芝表现得极为激动，摆出一副“泼妇”状抗拒法院执行庭的人执行查封行动，几乎要闹出肢体冲突。

其次，群众反映，杨某谦生前个人作风不好，在外面乱搞乱拉；张桂芝在个人作风方面相比杨某谦不遑多让，两人经常相互揭对方个人作风方面的“短”，进而为此多次大打出手，邻居劝架都已经劝“麻”了，最后都见怪不怪了。

其三，杨某谦在当兵时的老战友向他反映：1995年2月的时候，杨某谦怀疑张桂芝曾经放煤气意欲毒死他，只是杨某谦在发觉不适后第一时间冲出屋子，得以捡回一条性命。杨某谦对该战友说：肯定是张桂芝干的！

其四，杨某谦在被害当天离开家的时候把自己的BP机留在家里，专案组在杨某谦家调查取证的时候获取了这部BP机，上面显示有多条传呼讯息，当时问张桂芝杨某谦走后是否听到BP机的响声，张桂芝矢口否认，表示自己睡眠浅，BP机一旦响她肯定能听见，当晚杨某谦的BP机一夜没响。很显然，张桂芝当时没有跟警方说实话。

90年代的公安民警

因此，朱德才大队长和庞庶民副大队长拍板，将张桂芝的社会关系进行外围调查，但是调查了一段时间发现：张桂芝的举止中规中矩，滴水不漏，因此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因此部分侦查员又觉得侦查方向有误，张桂芝没有问题，应该从别人身上进行调查。

但是两位队长都认为：虽然外围调查没有查出张桂芝的问题，但依然不能否定张桂芝身上的嫌疑，尤其不能排除张桂芝雇佣他人作案的可能性。因此有必要对她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于是，决定由庞庶民副大队长组织策划，于7月17日将张桂芝传唤到宽城分局刑警大队，以了解死者情况为由对她进行正面接触。

然而，让庞庶民副大队长始料不及的是：张桂芝反侦查能力不弱，很快就觉察到警方在怀疑她，于是态度就变得十分蛮横，夹枪带棒地扬言要告宽城分局刑警大队冤枉好人、乱抓无辜，并且大耍泼妇“威风”，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对此，朱德才大队长坚决表示：决不能放松，必须驱散烟雾，剥去伪装，一查到底！

90年代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

7月18日，经宽城分局局长的批准，张桂芝以妄图用煤气毒杀杨某谦的嫌疑被专案组收容审查，羁押在双阳收容所，同时物建了两名特情对张桂芝开展狱侦行动。

两名特情按照事先分工，由特情A唱黑脸，仗着自己在“道上”的地位和流里流气的脾气态度在收容所内动辄对张桂芝欺负、辱骂。而张桂芝也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大姐大”脾气一上来自然是要还嘴的，怎奈自己的“战斗力”不如对方，因此几天下来张桂芝被特情A骂得血压爆表不说，还被甩了一个大嘴巴，心中的憋屈到了什么地步可想而知。以至于张桂芝这个昔日社会上的饭馆女老板，平日里吃香喝辣、要钱有钱、要物有物的“女强人”，如今见到特情A就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状。

而特情B唱红脸，每当特情A欺负辱骂张桂芝的时候，特情B经常替张桂芝当“挡箭牌”，有意识地对她进行保护，还时常替张桂芝说上几句“公道话”。顿时引起了张桂芝极大的好感，张桂芝认为特情B为人仗义，够姐们义气，逐渐对特情B产生了心理依赖。

终于在收容审查后的第七天，也就是7月25日这天，张桂芝向特情B叙述了自己雇佣他人杀害亲夫，以及作案后内疚和矛盾的心理。

在接到特情的汇报后，庞庶民副大队长立即组织精干的预审力量，抓住张桂芝的内疚和矛盾心理开展强大的政策攻心，张桂芝的心理防线崩溃，交代了自己雇佣他人杀害丈夫杨某谦的犯罪过程。

因为近期杨某谦和大邱庄做钢材生意赔了钱，法院将强制执行赔偿，为此张桂芝顿时恨杨某谦入骨，觉得他做生意做赔了，凭什么要用自己的个体饭店来顶账？于是就起了杀心。遂与自己的妹夫赵占有（时年33岁、1990年由山东平度迁居长春、无业）、妹妹张柏华（时年31岁、无业）合谋杀害杨某谦。由赵占有出面雇佣自己平度老乡下手杀掉杨某谦，为此张桂芝分两次付了1.3万元给赵占有。

至此，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

但是，当侦查员到赵占有家传唤赵占有夫妇时却扑了个空，邻居反映赵占有夫妇已经回山东平度老家探亲了。于是，大队长朱德才立即带领几名侦查员火速赶往山东平度，在平度县公安局的协助下于7月29日成功擒获了赵占有和张柏华夫妇。在押解回长春的路上，赵占有和张柏华神情镇定，若无其事的样子，张柏华还煞有介事地劝丈夫说：“咱没什么事，该吃吃该睡睡，别弄坏自己的身体，到时候查到真凶，咱非和宽城公安打官司不可！”

而赵占有则反复表示“俺没杀人”外，别的多余话一概不说。

将两人押回长春后，赵占有和张柏华被分开关押，赵占有被羁押在铁北看守所，张柏华被羁押在农安收容所，同时分别派了一名特情人员对他们分别进行狱侦行动。但是侦查了一个多月，收获不大，甚至连派去铁北看守所狱侦赵占有的特情人员向侦查员表示：“我拿脑袋担保，赵占有没有问题！”

同时，专案组的侦查员内部也产生了不同意见：有的怀疑张桂芝的供词有假；有的则认为赵占有雇佣他人行凶的可能性最大；有的则坚定地认为赵占有就是凶手。

为了彻底搞清问题，庞庶民副大队长亲自带着几名侦查员再度前往山东平度，在赵占有的老家围绕赵占有的接触关系以及曾经到过长春的平度老乡逐个进行调查。结合群众反映的赵占有的性格特点——爱吃独食，庞庶民队长否定了赵占有会雇佣他人作案的假设。此外，还了解到赵占有和张柏华的儿子赵某某留在平度上学，极度思念父母，并极度想转学到长春和父母团聚；同时张柏华非常疼爱这个儿子，母子之间经常通信。于是庞庶民副大队长亲自找到赵某某，让他写了一封给赵占有和张柏华的信

从平度县返回后，庞庶民副大队长又仔细甄别了张桂芝的供词，调整了预审班子，由专人负责对赵占有和张柏华的突审，重点以张柏华为突破口，针对张柏华疼爱儿子的心理，在审讯张柏华的时候及时亮出了赵某某写给父母的那封信，对张柏华实施攻心战。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爸爸妈妈，我想回家，我想回长春念书，你们可要早点来接我，要不我的学习就跟不上了。我在平度很不习惯，我真想你们，快来接我吧！”

看罢信后，张柏华当场就破防了，泪如泉涌，用沙哑的声调问：“如果我交待了真实情况是不是可以从轻处罚？是不是能把我儿子从山东接回来？”

庞庶民副大队长表示量刑要看法院，但你如果如实交代算你认罪态度好，我们会在给检察院的材料中说明情况的。至于你儿子从山东回长春的事，我们可以帮你促成。

于是，张柏华交代说：“案发那天早晨，赵占有没有穿外衣就回家了，亲手交给我1.3万元现金，我当时还看到一把被卷在报纸内的匕首，还带着血。”

于是，专案组立即突审赵占有，一开始赵占有还拒不开口，但是当预审员将张柏华的供词录音放给他听后，赵占有顿时满头大汗，突然情绪崩溃，“噗通”跪倒在地，然后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犯的事全撂了——

6月23日凌晨3时左右，拿了张桂芝6500元的赵占有以山东老乡在某工地偷了许多大米和豆油要低价卖给杨某谦为由给杨某谦打传呼，将他诱骗至丹东路14号楼附近，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棒突然击打杨某谦的头部将他打昏，然后用匕首对着杨某谦的胸部连刺数刀，将杨某谦捅死，然后将杨某谦的尸体扛到14号楼门洞内弃尸逃跑。直接到张桂芝的个体饭店向她索要了剩下的6500元钱，再回到家将1.3万元现金和匕首交给妻子张柏华，在告诉了她自己的作案过程后，夫妻俩随后逃往平度躲藏。

至此，这起妻子雇佣妹夫杀害亲夫的雇凶杀人案在历经三个多月的侦办后真相大白。张桂芝、赵占有因故意杀人罪、张柏华以包庇罪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判决结果欢迎知情小伙伴积极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