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湿黄昏-孙觌与苏东坡(八十二)

安荷评书法 2024-08-05 20:58:32

淳熙十二年(1185年)八月,朱熹与刘爚论及靖康事时,以极具讽刺意味的文笔写下了上述《记孙觌事》。朱熹言语间讽刺孙觌降金叛国的可耻嘴脸,言孙觌降表“过为贬损,以媚虏人;而词甚精丽,如宿成者”。又言其背叛祖国以保全自身,且受金人所赏妇人。

黄震引朱熹观点,于《黄氏日抄》卷三十五中言:“(孙觌)在敌营时为某文,贬损媚虏,且以顺天自夸。”四库馆臣也采用朱熹说,言孙觌“专附和议,进至翰林学士。汴都破后,觌受金人女乐,为钦宗草表上金主,极意献媚”。自胡安国、马伸首论孙觌为叛臣始,至朱熹之说,可以看出理学家们对靖康一事的态度。

胡安国服膺程学,马伸为“伊川弟子”,朱熹为理学大儒,他们遵从中国儒家士大夫应有的道德观,认为士大夫应以家国为己任,保疆卫国,他们坚定支持宋朝的抗金主战路线。朱熹言“所谓讲和者,有百害而无一利,何苦而必为之?夫复仇讨贼,自疆为善之说见于经者,不营详矣”。正所谓“易姓改号,谓知亡国”,而“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说起来,孙觌生前同朱熹既无交集更无与矛盾可言,朱熹的一生除了短暂的几次地方任职以及仅四十六天的在朝经历,他的《记孙觌事》文撰于孙觌死后16年,即南宋淳熙十二年(1185),距靖康元年(1126)草降表已59年,且系听其学生刘晦伯所言,故虚构成分高,且缺乏切实可信证据。

那朱熹为啥要写《记孙觌事》这篇带侮辱性文章呢? 原委是这样的:

朱熹所指的“某文”所谓“降表”,是宋钦宗向金国皇帝承认臣属地位,并宣布北宋终结的正式文书。这份文件完成于靖康元年(1126年12月1日),此时钦宗和他的随员正被囚禁在女真设于“青城”的营地。孙觌时任中书舍人,被身不由己地推到了起草这份羞辱性文件的位置上。

《记孙觌事》表明了朱熹对孙觌在此事件的角色和孙的动机及人格的态度。朱熹指出三点:(一)孙觌接受了钦宗的命起草降表,是为不忠。(二)孙觌是机会主义者,因为他精心撰写了一份过分反宋的文书以取悦金人。(三)孙觌所写文本的优美措辞证明他定是在先前就拟好草稿。

不幸中的万幸,李心传及徐梦莘的历史著作、孙觌的史实以及现存金代编纂的文献都保存了关于“降表”的史料。这些材料使验证朱熹对孙觌指控的准确性成为问题。

由于印刷术的发达与文化政策的相对宽松,自北宋中期起,逐渐呈现出官史与私史并行不悖且交互渗透的趋势,这种从官修历史向私撰历史的再转变与私人着史势头的不断增长,本来是有利于史学发展与文化多元的。对北宋覆灭时期最早且最丰富的记载当属《宣和录》,如今不知撰人姓名且已散佚,而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曾引用此书:

“上在虏,宿郊官,与二酋尚未相见,遣使议事。索降表,上命孙觌草表,但言请和称藩而已,使人草示粘,粘以为未是,使人来者数四,皆不中,而要四六对属作降表。觌与吴开互相推避不下笔,上日:・事已至此,当卑辞尽礼,计空言。促使为之,于是觌,开与何㮚共草成之。”

《宣和录》从降表引用了三段文字,接着叙述钦宗对孙觌的评论:“对属甚切,非卿平昔闲习,安能及此?”《宣和录》举出数例,说明女真“二酋”坚持在所引的三段降表文字中进行改动。《宣和录)最后引述孙规来年进呈的一份辞状引述中的文字作结,孙规在其中概述了他在降表起草中的参与。孙自己的解释支持了《宣和录》的说法。

此外,孙觌解释道,由于起草国家重要文件一般是翰林学士而非他任的中书舍人的职贵,他最初拒绝执笔,但来自宰相何桌与钦宗的压力使他妥协。

孙觌又提到女真使节已决定降表的内容,而钦宗为了回到城内的皇官,催促官员们按女真的条件起草。孙觌更指他之所以同意撰写最后定稿,是因为何㮚不满钦宗投降的决定而拒绝起草,而起居郎胡交修(1078-1142)亦参与了降表的准备。

《建炎系年以来要录》在一则据孙觌自己的文字所写成的条目中提到“降表”。李心传是为达成事件的中允记载接受了这些文字。注文中,李心传和《宣和录》一样,引用了1127年的辞状,此外还引用了孙觌在大约1160年写给御史朱倬(1086-1163)的信。李心传指出这两种材料的写作时间相距超过三十年,体现了孙觌对参与该事件的叙述始终一致。

孙觌在信中称,由于钦宗急于回城,在两位翰林学士以病推辞起草后,钦宗命他起草文书,不许推辞。经过协商,女真决定文件内容,而何㮚、胡交修、孙觌及另一位官员起草文书,文字由孙实际撰写。可以从以上关于“降表”简要历史中推断朱熹严重地夸大了孙觌的过失。

朱熹接着扩大了对孙觌的攻击。《朱子语类》有一段长篇的对话,其中朱熹将历史记中的一些严重失实归于孙觌与他在1167年上呈给洪迈的史料。1199年,就在朱熹去世前不久,他的一位学生记录了一段段对话,不过同样的观点可以在《语类》中一些系年早在1170年代初期的段落中找到。深入考察北宋最后一年的历史与史学编纂。简单说明得到的结论:在这段文字里,朱熹试图改变李焘在《长编》中建立的对靖康(1126年)两个关键事件的认识。

朱熹的策略是:既然孙觌据称是朱熹计划改正的那些错误信息的来源,那么借着攻击孙觌的动机与诚实,即可削弱李涛《长编》这部可信史着的权威性。其最终目的,是转移李纲在导致北宋覆灭的两个重要事件中的责任。

本质上,朱熹试图精心打造北宋覆灭的道学解释。这一解释将李纲重塑成道学的道德模范和在政治、军事上长期持与女真对抗立场的典范人物。

朱熹从33岁到59岁落在宋孝宗执政时期,宋孝宗即位之初就政于违背太上皇宋高宗的意志,为因主战而蒙的岳飞等平反昭雪,在张浚的支持下进行北伐,尽管因受制于太上皇宋高宗而同金达成隆兴和议”,但毕竟鼓舞了主战派的斗志、在一定程度上也制压了主和派的气焰。

在这样的政治气氛中,朱熹为了配合形势,通过《记孙觌事》指控孙觌是靖康之难的责任人,由他担当罪责,从而为钦宗的主降开脱与辩护。

皇天负孙觌,钦宗难辞其咎。皇天也负岳飞,岳飞冤死。朱熹是有政治经验的大学者,对孙觌搞了一场缺席道德判审。

朱熹这一招并有没有得到孝宗的肯首,但其流毒甚广,孙觌深受其害,得了个“怙恶不悛”帽子。

美国当今史学家蔡涵墨(Charles Hartman) 先生在其《历史的严妆》无奈的史家:孙觌、朱熹与北宋灭亡的历史中用了整整50页(见217-267页)的篇幅详细还原了那个时代的历史脉络并得出朱熹歪曲历史的史实。以上参见《历史的严妆》该书的副标题:解读道学阴影下的南宋史学。

由是,抹黑孙觌的《记孙觌事》可以休矣。历史可以被误解,但不能永远被歪曲,还历史一个公道。

有刘克庄(1187-1269)《耄志十首》诗为证,云:

“甫入乌台宾客贺,举朝侧耳听抨弹。

臣方抗奏婴龙颔,上已批依免豸冠。

皦日方中宁有蔽,佞山一拔了无难。

追攀老艾吾安敢,聊喜词臣不辱官。”

宋庆元二年(1196)十二月,“庆元党禁”正式发生。朱熹以伪学罪首落职罢仕。六年(1200年)三月,71岁的朱熹在“庆元党禁”运动中去世。大儒朱熹害人始,害己终。

南宋诗人叶绍翁(1194年-1269年)说到叶绍翁,如果说到他的名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肯定都认识他。除了流传下来一些诗文,还流传下来一部书《四朝闻见录》就记载了朱熹的一些丑闻。它是历史笔记,主要记载了南宋高、孝、光、宁宗这四朝发生的事儿,故叫“四朝”闻见录。其真实在于:这不是一部史记,而是一部“笔记”,记录的内容说白了,都是作者耳闻目睹的内容。从考古学来看,《四朝见闻录》的参考价值超过《四库全书》。

乾道三年( 1167 年),孙觌八十七岁。正月,孙觌作《王龟年跋》

六月,孙觌作《如农斋记》见清缪荃孙编《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上,071页《常州地方经籍志汇编》第 13 册 。孙觌文末自注:“乾道三年六月日,左朝奉郎、富阳县开国伯致仕孙某记。”

这年,87岁孙觌被正式任命为左朝奉郎龙图阁待制致仕,封富阳县开国伯,官名。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置,以他官兼任。无吏守,无职掌,惟出入侍从备顾问。定其位在知制诰下。多以特恩加赐内外官,带此职,可享受超迁官阶的优待。

这是缘分还是巧合,孙觌的恩师苏轼最后封的也是朝奉郎。(宋朝官阶有朝奉郎、朝奉大夫,是宋文散官名,正五品,文官第十一阶。)神宗元丰,改制,定为从四品。县开国伯,封号,食邑八百户实封一百户。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孙觌记述自己“富阳县开国伯致仕孙某记。”有点为自己盖棺定论的意味吧。

汪应辰《鸿庆公家传》:“征诣京师,命编类蔡京、王黼等事实,付史馆。书成,以左朝奉郎龙图阁待制致仕。”孙觌名义上第二次致仕退休了,第一次是80岁。据《宋会要辑稿》职官一八六七记载:“仲益以左朝奉郎龙图阁待制致仕。”《宋史·包拯传》:"除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故民间戏曲小说中以"包龙图"称包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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