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湿黄昏-孙觌与苏东坡(八十三)

安荷评书法 2024-08-06 21:04:32

乾道三年( 1167 年),41岁正当中年的周必大赴任知南剑州,在阳羡(今宜兴)拜访已八十七岁耄耋之年的孙觌,相差45岁忘年之交的老少谈文论艺之余,相谈甚欢,扯到前朝旧事,孙觌“健论滔滔,如洪河东注,绪言俪俪,如聚茧樔丝,屡更扑,不能休,然后知公非特文锋不可当,而老如赵充国,犹善为兵也”。见周必大《鸿庆居士集序》。

可见那时孙觌老夫子,精神矍铄,侃侃而谈。由此,周必大得出结论:孙觌的文锋不可挡,犹如赵老将军善于用兵是也。

十年后的宋庆元五年(1199年)在刻印《欧阳文忠公集》、《文苑英华》、《文选》、《鸿庆居士集》等文集时候,周必大亲自为孙觌文集作序。周文与朱熹《记孙觌事》的评价大相径庭,亦可见周必大的为人与朱熹的可耻。周必大还在其《泛舟游山录》卷一也有记载:“乾道丁亥(1167年)三月乙亥,闻孙仲益尚书泛舟北郭,往谒之。年八十七矣,精明如六、七十人,诗、文不减少作,谈旧事孜孜不倦,可谓异秉。”学贯中西的今人鸿儒钱钟书也在其《容安馆札记》中曾提到过这事。

乾道三年( 1167 年),闰七月,孙觌作《自觉斋记》见[清]缪荃孙编《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上,073页《常州地方经籍志汇编》第 13 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版,第 480 页 。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孙觌作《如农斋记》和《自觉斋记》这二篇,均未收录于《鸿庆居士集》。那时,孙觌已经八十七岁高龄,还能作此景秀文章,实在是难能可贵,不可多得啊。

另外,这里还得提一下为孙觌《鸿庆公家传》作序的汪应辰(1119-1176)。汪应辰,官至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并侍读。他有《文定集》留世。绍兴五年(1135年),年方十八就中状元。召为秘书省正字。汪应辰出仕后,曾拜张九成为师,张九成被贬,没人敢与之交往,只有汪应辰时常前往慰问。张九成的父亲去世时,汪应辰照样不远千里前往吊唁。绍兴十七年,汪应辰通判袁州时,前宰相赵鼎被秦桧迫害至死。其家属扶丧经过袁州,一路之上没人敢出面相助。但汪应辰则公然作文祭奠,帮助赵鼎儿子护丧。

为此,他被指为赵鼎的死党,幸有胡寅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说汪应辰曾受知于赵鼎,写祭文表示悼念乃人之常情。当时秦桧主和议,汪应辰上疏主张抗金,因而违反秦桧意,出通判建州(今福建建瓯)等。遭秦桧排挤,流落岭峤十七年之久。

这更与孙觌隐居马迹山二十年一样。"蓬蒿满径,一室萧然,饮粥不继,人不堪其忧",却"处之裕如也,益以修身讲学为事"。秦桧死后,召为吏部郎官,迁右司,因母老,出知婺州(今浙江金华)。母去世服毕后,除秘书少监,迁权吏部尚书。“应辰接物温逊,遇事特立不回,流落岭峤十有七年。桧死,始还朝,刚方正直,敢言不避。”参见《宋史·汪应辰传》

周必大与汪应辰同朝同僚,有交集,例如“御史周必大亦以为问,应辰答以"尧"岂可"光"。见《宋史·汪应辰传》虽史料上未见汪与孙多有交集,但是,汪应辰肯为孙觌写序,是因为汪应辰有与孙觌被秦桧迫害的相同遭遇,这也说明汪了解并认可孙觌这个人。

汪写的《鸿庆公家传》序,虽然仅仅600余字,确是对孙觌一生的简明概要,选取精简公正,它不仅说孙觌的德才,跟从刘逵大无畏地请毁党人碑,带头弹劾蔡京,为苏东坡恢复名誉。被秦桧无中生有贪贿之诬陷,贬居象郡。他还说了孙觌的囧屈,“靖康间文字”便是指孙觌代草降表。“靖康之际多故矣”,也是为孙觌不甚惋叹。

尾声

弹指三生过,伤心一念差。试标天上月,为种火中花。粗识禅为味,初欣道有牙。老师一笑许,千劫误蒸砂。

孙觌《疏山长老善清日诵楞严维摩二经赋小诗二首示之其二》

乾道四年(1168年)十二月,孙觌八十八岁.孙觌感觉到自己起起伏伏的人生就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孙觌或许有许多的不甘,或许有许多的感慨,他在所写《谢方侍郎启》里,孙觌自述总结自己仕途奋斗经历:从做“庠序”学生开始,崇宁间登科,任州县“小吏”直到“师儒之首”,经靖康巨变,“殆今隔世,独有孤臣,乃眷先朝簪履之遗,俾奉内阁尾龙之画,余生易感,老泪交流”。回顾自省,老泪纵横,愧悔交加,悲喜交集,心怀感激。

接着感谢方侍郎的帮助援手,“擢谗慝之锋,致急难之义”,方侍郎当时的援手让孙觌躲过了谗佞邪恶陷害的锋芒,表现出急人之难的高尚义德。他认为方侍郎具有不顾世态炎凉、坚守节操的至高品质,“虽苍狗白云之态,变化无穷,而浑金璞玉之姿,燥湿不改”,其品德就像“浑金璞玉”一样,不论干燥和潮湿,都不会改变其本原的颜色和形状。“自惟投老无所用之身,莫能报效,至于没齿不能忘之感,但有空言”,而自己只有用空洞的语言表达没齿难忘的感激之情。

乾道四年(1168年)(鼠年)五月初五,孙觌作《跋朱德固所藏先世往来帖 》①”①见影印四库全书《鸿庆居士集》卷二十

这是迄今为止,见到的孙觌离世前一年最后文章。

孙觌一生从二十二岁被荐礼部,除了被秦桧陷害流放象州三年外,一直到八十七岁再致仕退休,为南北二宋辛勤工作凡五十余年,第二年八十九岁去世。孙觌一生为大宋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南宋"中兴四大诗人"杨万里在其《诚斋诗话》云:

“谓雷孝友,其史论有迁、固之风,古文有韩、柳之则,诗有苏、黄之味,四六踵欧、苏之步武,超然绝尘。所著史论、师友绪言、三松类稿诸书,均已不传。今存格斋四六一卷,《秘书总目》典雅流丽,足与汪藻、孙觌并驾。”

同时,这类文体也是孙觌文艺思想的重要体现,他强调作文要“得江山之助”,“遇物赋形”才能“中辞达”,使文章达到“闳丽精深”的好文标准。

有孙觌《阅古阁》诗为证:

“劝君慎莫学为儒,令君甑釜生虫鱼。啼饥号寒祇四壁,拄腹撑肠谩五车。

邓侯种德如种木,千金买书书满屋。缥缈玉京十二楼,纵横牙签三万轴。

鄱阳太守笔如椽,雄文大字青瑶镌。千载风流追岘首,名字永与羊公传。见《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一

乾道五年( 1169 年),孙觌八十九岁。宋乾道年间,难得无战事,百姓富裕,五谷丰登,太平安乐,所谓“乾淳之治”。

孙觌走完了自己在两宋时代“三仕三黜”波澜起伏的一生。追随着自己的“知遇之恩”的苏轼去了。孙觌做到了东坡先生所尊崇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信条,寿终正寝于晋陵西徐里故居,享年八十九岁,并与自己两任爱妻和小女合葬于义兴(今宜兴)丁蜀镇龟潭。

这丁蜀镇跟孙觌的恩师苏轼还有渊源哩。宜兴丁蜀镇有一山,原名“独山”,苏轼到此游览后,感叹“此山似蜀”,从此当地人改此山名为“蜀山”,沿用至今。孙觌故去,周孚(1135-1177)写有《代人作孙尚书挽词二首》:

其一

耆德今无几,公谁敢比肩。甘泉方旧籍,京兆遽新阡。清议今何负,遗书竟莫传。单杯无自奠,老泪倍潸然。

其二

平生玩鸥老,韩孟复相逢。暮齿俱三虎,中途止一龙。公今还此逝,吾老欲谁从。它日延陵剑,犹堪挂墓松。

孙觌在《宋故文林邓梁府君墓志铭》中曰:“贤者必贵,仁着必寿”。这也正是孙觌对自己八十九年一生的肯定。借用苏轼逝前对儿子说的话:“吾生无恶,死必不坠,慎无哭泣以怛化。”

“一以节取其词华;一以见立身一败,诟辱千秋,清词丽句,转有求其磨灭而不得者。亦足为文士之炯戒焉。见《咸淳临安志》卷四七

一个大才子就这么拧巴地活了几十年直到七十六岁那年被高宗皇帝平反昭雪。孙觌荣归故里,安静闲居,自号“鸿庆居士”。也许只有佛家经典能够宽慰孙觌的内心,能够让他在俗世的白眼中暂时解脱出来,更有可能是孙觌在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大宋祈福,来消弥其盛极而衰的罪孽。

孙觌身后,《直斋书录解题》卷一八、《咸淳临安志》卷四七、《康熙常州志》卷二三等有小传。著有《鸿庆居士集》(一名《鸿庆集》,尝提举鸿庆宫,故以名集)四十二卷,周必大为序。还有《内简尺牍编注》十卷,门生李祖尧编并注,《四库全书》均收录。

乾道六年(1170年)春,孙觌好友王十朋(1112 -1171年)题跋《兰亭序》以此于:“孙仲益,帖首有缉熙殿宝及内府书印,内府合同三小玺印,必当时搨赐王公贵戚者也余细观帖中,镌损五字及断裂处,以石塔寺井中搨本对较。” 并以所藏孙觌、张孝祥二人真迹借与石似之察判,石氏刊于家中,以广其传。

乾道六年三月,王十朋作《跋孙尚书张紫微帖》于泉州郡斋。可惜原文已失,今未见。

孙觌去世,孙觌忘年之交的好友王十朋,以题鸿庆公画像盛赞孙觌。前文讲过,在孙觌知平江府时,王十朋就曾把自己收藏米芾的《苕溪帖》与其交流。王十朋亲笔题书《鸿庆公像赞》曰:

“才如陆敬舆,而不获尽展其才,志如张子岩,而不克一伸其志,甫陟台司,毁言即至,象郡归来,湖山环峙。玺书下颁,壮猷伊始,高阁麒麟,此其兆矣。”

意译:鸿庆公孙觌才学虽如陆敬舆却没得到机会尽量施展他的才华,志向虽像张子岩,却不能一伸展他的志向,刚刚登上宰辅大臣的位置,诽谤的言论就来了,从象郡流放归来,鸿庆公隐居在太湖马迹山的环抱中。圣上玺书终于下诏,平反会得以再展宏图,犹如朝堂上的麒麟,这就是孙觌腾飞荣耀的征兆啊。

(注一:陆贽754-805年,字敬舆,苏州嘉兴人 。唐著名政治家、文学家、政论家)

(注二:张子岩乃南宋北伐主将张浚的学术名,紫岩先生也。岳飞写的碑上,刻着张子岩的名字,王十朋说孙觌志如张帅。这是冯士彦先生找国内少有的四库全书专家李祚唐先生得到的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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