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1日零点，天津某产房里传来啼哭声。当电视里跨年晚会的主持人还在高喊"迎接新世纪"时，护士抱着浑身通红的女婴冲出产房："生了！正好卡在0点0分！"窗外的烟花照亮了产房走廊，这个被命运选中的孩子，后来被取名为千千。

谁也没想到，25年后，这个曾在报纸头版咧嘴大笑的"世纪婴儿"，会因心脏骤停倒在排练室的地板上。她的最后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凌晨两点："新歌编曲终于有灵感了"，配图是散落着褪黑素药瓶的钢琴。

千千的母亲记得，女儿出生后三天，产房门口就架起了摄像机。有企业送来24罐进口奶粉，条件是让孩子穿着印LOGO的连体衣拍照。"她三个月大时，家门口总有人往信箱塞广告，说想请'最小的新世纪公民'拍尿片广告。"

小学作文里，千千这样描述自己的童年："同学们都知道我是电视里那个'千禧宝宝'，春游时老师让我举班旗，说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有意义。"她的储物柜里常年塞着陌生人写的信，有新婚夫妇求她剪一缕头发当护身符，也有失独老人认她当干孙女。

但青春期时的千千开始抗拒这些注视。初三那年，她偷偷跑去理发店把及腰长发剪成板寸，回家后被母亲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晚。"你们爱的到底是那个0点0分，还是我？"这句话成了母女间多年未解的结。

2018年千千考上音乐学院后，短视频平台突然涌现大量"寻找千禧宝宝"的账号。有主播蹲守在她宿舍楼下直播："家人们看啊，这就是当年那个世纪婴儿，双击屏幕为新时代加油！"

她的网易云账号悄悄上传过一首未发布的Demo，歌词里写着："我出生时全世界都在倒计时/可我的生命不该只是计时器上的数字"。这首歌的工程文件最后修改日期，正是她去世前七小时。

去年冬天，她在咖啡厅遇见位白发老人。老人颤巍巍掏出泛黄的《今晚报》，指着头版上皱巴巴的婴儿照问："是你吗？我孙子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惜他没熬过百日咳..."那天她第一次主动谈起自己的身份："我们就像被盖了邮戳的明信片，寄件人是时代，收件人却是虚空。"

千千走后，家人整理遗物时发现三本日记。在其中一本的扉页上，贴着2000年1月2日的《每日新报》，上面印着她皱巴巴的初生照。旁边用紫色荧光笔写着："今天开始记录真实人生"。

抽屉最深处有盒未拆封的褪黑素，药瓶上手写着："别吃，会心悸"。梳妆镜上用口红写着潦草的字迹："预约了明天的心内科，这次一定去"。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被忽视的真相：那个在镜头前永远活力四射的"幸运儿"，早已在深夜的自我拉扯中精疲力尽。

她常去的livehouse老板回忆，有次演出结束，千千蜷缩在后台沙发上发抖。"劝她去医院，她却笑着说'世纪婴儿怎么能随便倒下'。"现在回想，那笑容里分明带着自嘲的苦涩。

在千千的追思会上，有位特殊来宾——当年接生的助产士。72岁的老人摸着灵柩上的照片喃喃："那天产房的挂钟特意调快了五分钟，就怕错过零点..."这个尘封二十多年的秘密，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原来连最神圣的出生时刻，也掺杂着人为的算计。

社交媒体上，#寻找千禧宝宝#话题突然复活。有人晒出泛黄的出生证，有人直播凌晨排队产检，更多人开始认真审视那些被时代选中的普通人：奥运宝宝、世纪龙宝宝、新冠宝宝...他们是否也活在这种甜蜜的负担里？

千千的骨灰最终撒入渤海。她哥哥说这是妹妹的遗愿："她说新世纪的光是从海上亮起来的，该回去了。"潮水退去时，沙滩上留下个心形缺口，像极了产房里那个永远定格的零点钟摆。

或许我们该记住的不是某个被神化的时间刻度，而是每个生命都该有权利卸下时代的戏服，在属于自己的时区里，从容地生长、疼痛、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