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诗经》不吝溢美之词夸赞的这位齐国美女叫文姜。然而，刘向却在《列女传》中说：“文姜淫乱，配鲁桓公，与俱归齐，齐襄淫通，俾厥彭生，摧干拉胸，维女为乱，卒成祸凶。”

文姜乃是“春秋四大美女”之一。与西施、息妫、夏姬相比，文姜的故事也不乏精彩之处。刘向指责文姜是导致鲁国国难的罪魁，然而司马迁对此不予评论。拼凑《史记》有关信息，还原文姜的故事。

要说文姜，先从鲁桓公说起。

鲁桓公姬允为鲁惠公之子，是鲁隐公之弟。

“初，惠公嫡夫人无子，公贱妾声子生子息”——早年，鲁惠公正妻没有生育，而鲁惠公妾室声子却生下儿子姬息。姬息即后来的鲁隐公。

“息长，为娶于宋”——姬息到了婚娶年龄，鲁惠公给他定了宋国的一桩婚事。

“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宋国公主长得俊俏，带着嫁妆赶着毛驴来到了鲁国准备成亲。岂料，鲁惠公对宋国公主一见钟情，不顾廉耻地据为己有了。

“生子允。登宋女为夫人，以允为太子”——宋女为鲁惠公生下了姬允，鲁惠公升级宋女为正妻，并立姬允为太子。

姬允即鲁桓公。“夫人”为诸侯的正妻，“登”解释为升。鲁惠公原配夫人是谁呢？这其中或许又隐藏着秘密。

鲁惠公死后，太子姬允年龄尚小，长庶子姬息“摄当国，行君事，是为隐公”。从此判断，鲁惠公强抢儿媳妇为夫人发生在晚年，年老昏昧竟干出这种没道德的事情。

鲁隐公并非谥号。“及惠公卒，为允少故，鲁人共令息摄政，不言即位”——因为鲁惠公死后，姬允年龄尚小，所以鲁国人一致让姬息代理执政，暂时行使君王权力，并非即位。

十一年冬，公子挥谄谓隐公曰：“百姓便君，君其遂立。吾请为君杀子允，君以我为相。”隐公曰：“有先君命。吾为允少，故摄代。今允长矣，吾方营菟裘之地而老焉，以授子允政。”——《史记·鲁世家》

公子挥（鲁惠公之子）劝说鲁隐公姬息杀掉太子姬允自立，并要求自己出任丞相。姬息颇具周公风度，不同意姬挥的阴谋，表示等姬允长大，授政归老。

姬挥害怕此事被姬允知道，于是立马向姬允表示忠诚，恶人先告状诬告鲁隐公姬息，并出谋划策替姬允杀掉姬息。

鲁隐公在祭祀祈福时，姬挥派人刺杀，姬息一命归西。此事在《齐世家》中记叙为，“（齐釐公）十九年，鲁桓公弑其兄隐公而自立为君。”鲁桓公姬允正式执掌政权，姬挥得到鲁桓公姬允的充分信任。

“三年，使挥迎妇于齐为夫人”——鲁桓公三年，派姬挥去齐国迎亲娶了文姜为夫人。“鲁夫人者，襄公女弟也”——《齐世家》中明确鲁桓公夫人为齐襄公的妹妹。

齐釐公十九年，鲁桓公弑兄自立，次年开始为鲁桓公元年，也就是齐釐公二十年。以此推算，鲁桓公三年应该是齐釐公二十二年。参考《十二诸侯年表》，鲁桓公三年正对应着齐釐公二十二年，所以“自釐公时嫁为鲁桓公妇”——齐釐公在世时文姜嫁给了鲁桓公。

“六年，夫人生子，与桓公同日，故名曰同。同长，为太子”——文姜嫁给鲁桓公三年后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因为孩子与鲁桓公同天生日，所以命名为姬同。姬同后被册立为鲁国太子。姬同后来继位，便是鲁庄公。

鲁桓公十八年，这是姬允执政鲁国的最后一年。鲁桓公死于齐国，而死因竟是桃色新闻。齐襄公与妹妹文姜通奸暴露，所以杀死了鲁桓公。司马迁毫无隐晦地记叙在《鲁世家》中。

“十八年春，公将有行，遂与夫人如齐”——这一年的春天，鲁桓公准备出访齐国，文姜强烈要求一起随行，顺便回娘家。

“申繻谏止，公不听，遂如齐”——鲁国大夫申繻劝阻鲁桓公，然而鲁桓公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到了齐国。

申繻为何劝阻鲁桓公？又是如何劝阻呢？司马迁并未记录。《左传》却记录了申繻劝谏内容：“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女人有夫家，男人有妻室，互相不轻慢符合礼教，否则就要出乱子。此处“女”明显是指文姜，而“男”则是指齐襄公。

“齐襄公通桓公夫人”——到了齐国之后，齐襄公与文姜没羞没臊地在一起。“公怒夫人，夫人以告齐侯”——桃色新闻满天飞，鲁桓公得知后怒斥文姜，文姜向齐襄公哭诉自己的遭遇。

正如同申繻所劝。“夏四月丙子，齐襄公飨公，公醉，使公子彭生抱鲁桓公，因命彭生折其肋，公死于车”——齐襄公设酒宴灌醉了鲁桓公，然后安排彭生把醉酒的鲁桓公抱上车。在抱上车的过程中，将鲁桓公活活勒死了，肋骨都被折断了。

再对比《齐世家》，司马迁再次明确齐襄公与文姜没羞没臊的“绯闻”：“齐襄公故尝私通鲁夫人”。此条记录中四字翻译，“故”：原来；“尝”：曾经；“私通”：通奸。意思非常明确：齐襄公与文姜兄妹早有奸情。所以，司马迁又赘述了一句话：“及桓公来而襄公复通焉”——鲁桓公带文姜访齐，齐襄公与文姜旧情复燃。这说明文姜与齐襄公没羞没臊早有先例。

关于鲁桓公遭难的真相，至今也存在异议。况且《春秋》中没有文姜“淫乱”的记载，仍尊文姜为夫人，称之为“小君”，丝毫没有贬损之意。

其实，文姜险些成为郑国太子妃，这种观点在《齐世家》中有足够证据，“（齐釐公）二十五年，北戎伐齐。郑使太子忽来救齐，齐欲妻之。”——齐釐公二十五年，北戎攻打齐国，郑国派太子姬忽带兵救援齐国，齐釐公为表示感谢，想要齐郑联姻巩固两国关系。

而郑太子姬忽以不配为由拒娶文姜，“忽曰：‘郑小齐大，非我敌，’遂辞之”。郑太子姬忽拒绝了这门亲事，大家由此认为文姜生性淫荡，人人皆知。

然而，这种观点未必正确！

毕竟，鲁桓公三年，文姜已经嫁给鲁桓公为夫人了。鲁桓公三年对应着齐釐公二十二年，而郑国太子姬忽出现却是齐釐公二十五年，所以齐国不可能一女二嫁。

鲁桓公在异国被害，鲁国不敢率兵讨伐，只是卑微地抗议一下，齐襄公杀掉彭生了事。鲁国太子同继位，是为鲁庄公。

“庄公母夫人因留齐，不敢归鲁”——庄公之母即文姜，滞留在齐国不敢回归鲁国。或许文姜更想长期留在齐国。

鲁庄公上任前九年，齐鲁关系不错。此时，齐国当政者为齐襄公，是鲁庄公的舅舅，而且生母文姜还可以居中协调。

齐鲁关系从友好转变为敌对，是在鲁庄公九年。“八年，齐公子纠来奔”（《鲁世家》）——鲁庄公八年为齐襄公十二年，齐国公子纠为躲避内乱而逃奔到鲁国。

“九年，鲁欲内子纠于齐，后桓公”——鲁庄公九年，即齐桓公元年，齐国弑君自立的公孙无忌外出游玩被杀，齐国国君空缺，鲁庄公想趁机护送公子纠回齐继任，可惜落后于齐桓公姜小白。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国人。

在返回的路上，因为管仲一箭射偏了，给了公子小白机会。公子纠以为小白被射死而慢腾腾回国，而公子小白快马则加鞭赶回齐国继位，是为齐桓公。

齐桓公继位后便派兵攻打护送公子纠的队伍，鲁军溃败。在齐国逼迫下，鲁国杀死公子纠和他的老师召忽谢罪，而管仲被齐桓公释放并予以重用。此后，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走上了称霸诸侯的巅峰。

从鲁庄公九年到鲁庄公十三年，四年里齐鲁多次交战，均以鲁败告终。“十三年，鲁庄公与曹沫会齐桓公于柯”——鲁庄公十三年同为齐桓公五年，鲁国再次战败，鲁庄公准备向齐桓公献地求和，齐鲁在柯地举行会盟。

此后，鲁庄公一直屈服于齐桓公之下，直到鲁庄公三十二年终了。鲁庄公姬同在鲁桓公六年出生，鲁桓公十八年遭杀害，此时鲁庄公十二岁，鲁庄公在位三十二年，如此算起来年仅四十四岁便一命归西。

在鲁庄公死后，司马迁补叙了他的爱情史。

鲁庄公的初恋是鲁国大夫之女——党氏孟女。“庄公筑台临党氏，见孟女，悦而爱之”——鲁庄公在靠近鲁国大夫党氏家建造了一座高台，登高望远，看到了孟女。鲁庄公对孟女一见钟情，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

“许立为夫人，割臂以盟”——鲁庄公许诺孟女要立为正妻，而且还进行了血盟仪式，由此获得了孟女的青睐。“孟女生子斑”——不久孟女为鲁庄公生下了儿子姬斑。

但是，鲁庄公作为一国之君，婚姻不能自主。

“庄公娶齐女为夫人，曰哀姜”——鲁庄公也从齐国娶了一位夫人，叫哀姜。这桩政治婚姻，是鲁桓公夫人即鲁庄公之母文姜的杰作，还是鲁庄公自己的决定呢？

“哀姜无子。哀姜娣曰叔姜，生子开”——哀姜在婚后并未生育。与哀姜一同嫁给鲁庄公的还有哀姜的妹妹叔姜。叔姜生了一个男娃，叫姬开。姬开即后来的鲁湣公。

在《齐世家》中记叙，“（齐桓公）二十七年，鲁湣公母曰哀姜，桓公女弟也”——鲁湣公之母哀姜，竟是齐桓公之妹！

这有必要捋捋齐襄公、齐桓公、鲁桓公、鲁庄公、文姜、哀姜他们之间的关系。

齐襄公为齐釐公的太子，所以文姜“襄公女弟”也是齐釐公的女儿。而公子纠、公子小白（即齐桓公）均为齐襄公的弟弟，“襄公之醉杀鲁桓公……群弟恐祸及，故次弟纠奔鲁……次弟小白奔莒……小白母，卫女也，有宠于釐公”。所以，“桓公女弟”哀姜也是齐釐公的女儿。

根据上述关系文姜与哀姜均为齐釐公的女儿，齐襄公与齐桓公为兄弟，文姜与哀姜为姐妹。而鲁桓公与鲁庄公为父子关系。

文姜嫁给了鲁桓公而生了鲁庄公，鲁庄公又娶了小姨哀姜。也就是说，姐妹俩嫁给了父子俩，或者说，鲁桓公与鲁庄公父子俩娶了姐妹俩。这一下关系有点复杂了，鲁庄公叫齐桓公是大舅子呢？还是舅舅呢？

有人或许要问哀姜并未生育怎么被称为“鲁湣公母”呢？有一种说法叫过继，哀姜从妹妹叔姜那里领养了公子开。

除了公子姬开，叔姜还育有一子叫姬申。“湣公弟申如邾，请鲁求内之”——鲁湣公被庆父袭击杀害，姬申在季友辅佐下，从陈回到邾，向鲁国内请求接纳拥立为君，继位为鲁釐公。

鲁国再次陷入内乱，与哀姜有一定的干系。“先时庆父与哀姜私通，欲立哀姜娣子开”——庆父与哀姜早有奸情，两人打算立公子姬开为鲁国继承人。但是，鲁庄公出于对孟女的痴爱，却早已委托季友立公子姬斑，也就是孟女之子为君。

鲁庄公三十二年八月，庄公去世，如果一切顺利，姬斑应该继位鲁君。十月，姬斑还在服丧中，被庆父派人杀害。庆父拥立姬开为君，是为鲁湣公。

鲁湣公上任二年又被庆父杀害。“湣公二年，庆父与哀姜通益甚。哀姜与庆父谋杀湣公而立庆父”——鲁湣公在位期间，庆父与哀姜偷奸更加频繁。然而，哀姜并不满足于偷偷摸摸的欢愉，与庆父密谋杀掉鲁湣公取而代之。

庆父派人将鲁湣公杀害，哀姜并未得偿所愿。“齐桓公闻哀姜与庆父乱以危鲁，乃召之邾而杀之”——齐桓公听说哀姜与庆父通奸乱国，于是将她骗到邾国并除掉了她。齐桓公将哀姜尸体送回鲁国，鲁釐公姬申请求以礼安葬哀姜。

“庄公有三弟，长曰庆父，次曰叔牙，次曰季友”——庆父、叔牙、季友均为鲁庄公的弟弟。成语“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就是据此演绎。有人说鲁庄公和季友是同母兄弟，司马迁并不认同，“季友母陈女”——季友生母为陈国公主。而鲁庄公母文姜则是齐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