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介|《牛肚汤》:心静,而顺

王栩的文字 2023-09-01 14:31:19

文/王栩

(作品:《牛肚汤》,[美]雷蒙德·卡佛著,汤伟译,收录于《我打电话的地方——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自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7月)

小说《牛肚汤》里,“我”和邻居奥利弗的妻子阿曼达好上了。这里所说的“好”,是否两人相爱的意思,连当事双方都无法说清。可那就是无从规避的生活,糟糕的一塌糊涂。

卡佛暗示出了这样的生活,以一个经典情节意象化的概括出生活的真相。奥利弗离开的那天,“我”和阿曼达在一个咖啡店里有过一番交谈。话题围绕着书籍展开,阿曼达为自己再也读不进去书而焦虑。焦虑中透出对没人能集中精力读书的遗憾。交谈的话题看似随意,在这两人遇上的烦心事里帮不上任何忙。那却是他们的生活现状,“这和书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种生活现状是一团乱麻,无法从中理清一个确切的头绪,更让人拿不定主意。“我”和阿曼达的私情,各自的妻子和丈夫尽皆知晓,只是欠着维姬和奥利弗一个具体的人名。阿曼达同“我”一样,口风很紧,不会给“我”带来麻烦。麻烦在于,“她在期待着终身承诺的迹象”。它呼应出阿曼达在奥利弗一个星期必须离开的最后通牒下失去主意的无所适从。

阿曼达的焦虑引发了“我”的惊慌。咖啡店里,同阿曼达的交谈没有落实到什么具体的决定上,她仍然没有主意,“我”依旧觉得“握住阿曼达的手,似乎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卡佛的这篇小说原本不为解决具体问题而作。展现生活的状态是卡佛小说的共同主题。其小说里的人物出了各种各样的状况,除了一成不变的视活着为挣扎的唯一目的,很难得见改变自身状况的有效举措。后者常常化作微茫的希望,活着才是眼前不加伪饰的感受。

基于这样的感受,《牛肚汤》里,“我”那些凌乱的思绪都有生发而出的理由。在“我”而言,它们无比正当。梳理“我”的思绪,维姬是“我”的第二任妻子。当维姬发现了“我”的私情,“我”想起了第一任妻子莫利。“我”还想起了曾经的画家朋友阿尔弗雷多,他时常用“异常兴奋”这个词来形容服药后药劲快过去时的精神状态。这也是“我”的精神状态,在私情被妻子发现后,精神上感受到紧张所带来的变异的专注。

“我睡不着”,是“我”在私情暴露后无法让自己静下来的心理动因。在自己家里,想着阿曼达,就算筋疲力尽,“我”也兴致盎然。这说明“我”和维姬的关系已经淡了,到了“我”想着另一个女人不再负疚的地步。可“我”缺乏睡眠,狂躁在“我”身上显形。和阿曼达的私情类似于“我”第一次婚变的重现,这次,那个即将被“我”弄丢的女人换作了维姬。

“我”想真正的睡上一觉。具体到生活的无奈是“我”在变故面前的无能为力。拿睡觉这件事来说,睡着与失眠恰似硬币的两面,对应于压力,就看你如何解决掉它。“我”想起了父亲的中风,维姬的外遇,它们都没让“我”有多么紧张。它们皆属于生活中的非常时期,置身其内,无论“我”睡得少还是睡得多,应付压力让“我”彰显自如。所以,“事情过去了。我们挺了过来”。

“这次我们过不了关”。显然,婚变会再次上演。睡不着觉时,凌乱的思绪让“我”烦躁不安,实则,就是紧张。“我”对莫利的回忆可以将其看做人物的一种预言。按照事态发展的形势,维姬会在“我”的回忆里成为第二段旧日爱情受伤的女主人公。有第一段爰情为证,“我”不再相信命中注定的说辞。“我”也缺少自信去相信阿曼达。对爱情的疑虑让“我”早就知晓,阿曼达遇见“我”时也在寻找着,同“我”的相遇不过是人们不安分的表现。

人物“我”反复地希望自己能睡上一觉,“醒来,发现生活中的一切都变了”。逃避似的祈盼不顶用,不光生活中的大事,莫利、维姬、阿曼达,与之相关的任何事都要由当事者力所能及的去处理。这就引出了人物醒来后,面对的生活状况,没有变化,压力重重。

生活的压力在莫利还是“我”的妻子之际,就让“我失去了平衡,没了目标”。跟着“我”的思绪,回忆把“我”带回了曾经。“我”跟一伙人在阿尔弗雷多家里听唱片。那时,“我”什么都不在乎。即使同莫利之间已经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内在的紧张感也没使“我”产生多少沉重的心绪。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就像某种疾病的发作。

阿尔弗雷多把它归结于“我”日子不好过的原因。他要给“我”做牛肚汤,能安抚神经,镇静心神的汤料。牛肚汤,普通的杂烩汤,寓意了来自好友乐观的慰藉。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生活中的困难终究会迈过去。自己一定要静下来,心静了,一切就好办了。

那天,“我”没喝上牛肚汤。阿尔弗雷多还没做好,“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牛肚汤早没了”。曾经,没喝牛肚汤,“我”也能安静的睡着,在感受到压力和精神紧张的状态下,不用什么能起到镇静作用的汤料来欺骗自己。那时,“我”有着良好的心态,如今,它在“我”身上消失不见。这不禁让“我”怀念起了阿尔弗雷多和他的牛肚汤。

重建一个好的心态,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实现。实际上,当“我”决定行动,“做我该做的事情”时,好心态一步步启动了复苏的程序。天色已亮,“我”走出家门,开始耙院子里的落叶。耙邻居巴克斯特家的院子时,“我”收到了巴克斯特先生的一个手势。这个手势,可以有两种解读方式,致意或者撵“我”走。对它做何种解读,亦可体现出心态朝好的一面还是差的一面转变的反映。

这篇小说有一个特征鲜明的卡佛式结尾。不解决具体问题,不告知确切答案,在开放的叙述下保持和生活的同步。这样结尾,读来难免令人心生疑虑,意犹未尽。可结尾处,巴克斯特先生上班前就期待着几个小时后的返回,这只算得上是个小事件的归家,或许,正是心静之后人物“我”方可得见的微茫的希望呢。

2023.8.31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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