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诗词,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写尽浮生若梦

笩筏文化 2024-12-13 02:59:46

世人常说浮生若梦,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喜欢把这种看透人间世事的金句挂在嘴边,仿佛万般放下。

可实际上,该有的贪嗔痴一样不少,越是虚幻缥缈的东西越想牢牢抓住,一点也不想失去。

后来有了些阅历,体验过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又忍不住用不过大梦一场空来安慰自己。

于是惊觉,浮生若梦并非只能宏观思考,认为人活一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生死皆幻。

我们也可从细微处思量,人这一生就是由若干个梦境组成,一次欢聚,一场别离,一度重逢。

如果要用一句诗来概括,大概就如李群玉所言,“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每一个‌恍如梦寐的瞬间,每一件往事随风的旧事,一起构成了我们在人世间的存在与羁绊。

梦中梦,风中风,虽都会消散,可在拥有它的每时每刻投入了真情,此生就不能说是虚幻。

死不可知,只有真实地活着,真挚地感受,才叫人生。哪怕久别忽相逢,相对恍如梦。

1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唐·杜甫《羌村三首·其一》

注:孥(nú),子女,亦指妻子和儿女;歔(xū)欷(xī),哽咽、悲泣之声。

杜甫的这场重逢如梦,读来悲喜交加,被历代诗人词者所化用。

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举家逃往鄜州羌村,听闻唐肃宗在灵武即位,他便穿越战火生死投奔。

肃宗大为感动,任命杜甫为左拾遗。可不到一月,杜甫便因上疏营救房琯触怒君心险些丧命。

幸有宰相张镐和御史大夫韦陟为其解救,肃宗才不再治罪,墨宝一挥便令杜甫回鄜州探家。

当初从鄜州赶赴灵武他曾不幸被叛军俘虏,押至长安。如今归来,已是几度生生死死。

所以久别重逢,“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妻儿一时不敢相信满脸惊愕,好久才喜极而泣。

这种一反常态的错愕转惊喜,只有经历过乱世流离、生死难知之人才能刻画得如此微妙细腻。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随之而来的慨叹,更是将劫后余生之人的惊魂未定推到极致。

兵荒马乱下,都不说生死无常了。只言生是偶然,那么死必是常态,妥妥的九死一生啊。

这悲喜重逢也会令闻讯而来的父老乡亲唏嘘流泪,此乃万千家庭的命运缩影,彼此感同身受。

他们会为来之不易的生死重逢感动羡慕,也会为自家万里未归人而心酸担忧,生死难料。

从踏着夕阳归来的环境烘托,到初见妻儿时的正面描写和邻居围观的侧面衬托,本以为写尽。

不曾想,“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情感浓度还在加深,今日重逢恍如一梦,此时相对恍如一梦。

人只有在无比害怕失去时,才会一遍遍去确认这是不是梦,又或者权当这就是梦,梦里真美。

2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

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唐·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

杜甫的重逢如梦,重在突出惊与喜。司空曙与故友的重逢如梦,则重在突出疑与悲。

司空曙乃大历十才子之一,他所处的中唐内有藩镇割据,外有吐蕃、回纥侵扰,并不平静。

为了躲避战乱,人们颠沛流离,东奔西走。殊不知,当初以为的一时离别,很可能是永别。

又或者,纵使有幸重逢,已是相见不相识,一如李益与表弟,“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这中间经历了多少岁月沧桑与山水相隔,已是不言而喻,同样是中唐战乱流离下的命运折射。

司空曙与好友韩绅江海相别亦如此,不知隔了多少山长水阔,几度春花秋月,竟在此地重逢。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二人一再怀疑是不是做梦,确认现实后又难忍悲戚地询问这些年彼此近况。

久别重逢,自然欢喜。可只有这一刻盼得太久,历经太多沧桑,才会悲喜交加、百感交集。

重逢初见千回百转,那些略去不表的秉烛夜谈与互诉衷肠,已分付孤灯寒雨与深竹浮烟里。

一人独坐,可言孤灯。二人相对,仍言孤灯。这些年彼此经历的风霜磨难何其多,可想而知。

窗外寒雨飘飘,绿竹浮烟,虚虚实实,正是二人心绪凄迷的象征,为曾经孤独,为明朝离索。

相逢草草别匆匆,明天又是山水相隔,只能将依依不舍的情谊化为杯中酒,一醉解千愁。

正如白居易偶遇湘灵后所言,“久别偶相逢,俱疑是梦中。即今欢乐事,放盏又成空。”

最怕杯中酒尽,美梦成空。

3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宋·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注:拚(pàn),甘愿,不顾惜;却,语气助词;银釭(gāng),银质灯台,代指灯。

晏几道与心爱女子重逢,处在承平盛世,久别初见突出一个“恐”字。

这种患得患失不似战乱流离下的杜甫、司空曙那般悲怆沉重,反而极其缠绵浪漫、清丽美好。

尤其上阙浓墨重彩地回忆曾经初见多么惊艳欢畅,有一种民间版的“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之感。

当年你用纤纤玉手捧起金樽殷勤劝酒,我不惜喝到满脸通红,酩酊烂醉,只为博得红颜一笑。

从月上柳梢头到明月下高楼,你载歌载舞,直到美丽的桃花扇再也扇不出缕缕轻风才作罢。

一个舍命一醉,拚却醉颜红;一个忘情歌舞,“舞低”“歌尽”,足见欢聚之久、尽兴之浓。

所以他日离别后,总是难忘曾经美好初见,多少次魂牵梦萦,多少次梦中重逢。

这黯然销魂的思念,与当年杨柳楼心月、桃花扇底风的风流浪漫成正比,挥之不去。

今夜竟然久别重逢,我必要端起银灯把你细细端详,好怕美梦一场空。

词的下阙直言别后相思与重逢喜悦,只有情人相见的缠绵深情,并无饱经沧桑的百感交集。

而一旦确认相逢非梦之后,此夜又如当年只怕春宵苦短,只为这风月情浓。

你看,人生就是由如梦似幻的瞬间组成。那一瞬间的感受,是对真实世界与生活的真实反应。

每一个重逢如梦,都融合了各自的经历与记忆,甚至折射了一个时代的爱恨,不曾转眼成空。

所以,莫要过于放大浮生若梦的虚无缥缈,勇敢去爱,大胆去恨。真实地活过,就是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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