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如皋水绘园——冒辟疆董小宛故居
董小宛(1623年-1651年)，名白，字小宛，一字青莲，南直隶苏州(今江苏苏州)人，因家道中落生活贫困而沦落青楼，名隶南京教坊司乐籍，16岁时，已是芳名鹊起，与柳如是、陈圆圆、李香君等同为"秦淮八艳"。1639年，董小宛结识复社名士冒辟疆，后嫁冒为妾。明亡后小宛随冒家逃难，此后与冒辟疆同甘共苦直至去世。
董小宛小像
一、大家闺秀、家道中落
苏州城外有条半塘河，河水清缓，两岸风景秀丽宜人。在出城不远的河畔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山上竹林幽幽，静如世外桃源。山边原本没有人家，只有三两座简易的亭子，供来此清心的游人休息。后来这里筑起了一座小楼，修得别致典雅。楼中住着一对母女和几个传婢，日子似乎过得十分悠闲。每日里沉醉于山水间，看片石孤云，流水落花，累了便在院中花亭里弹琴吟诗，品茗对弈，似乎不为生计所累。是谁家的女眷有这般闲情逸意呢？原来，她们是城内“董家绣庄”的女主人和千金小姐。
苏州阊门
“董家绣庄”是苏州小有名气的一家苏绣绣庄，因活计做得精细，所以生意一直兴隆。董家是苏绣世家，到这一代已有两百多年历史了，别看刺绣属于工艺制造行业，可十分接近于绘画艺术，所以董家还颇有几分书香气息。女主人白氏是一个老秀才的独生女儿，老秀才平生不得志，只好把满腹经纶传给了女儿。白氏为董家生了一个千金，为寄予夫妻融洽之情，取名白，号青莲。小闺女不但模样儿俊秀，脑子还十分灵慧，父母视如至宝，悉心教她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一心想调教出一个才貌俱佳的姑娘。这本是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董白十三岁那年，父亲在暑天患上了暴痢，药不凑效，不久便撒手人寰。
董小宛绘画——《双禽玉兰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董家母女打得心神憔悴。料理完丈夫的后事，白氏不愿在城中的旧宅中继续居住，免得睹物思人，倍感悲伤。于是花了一笔钱，在半塘河滨筑下小楼，带着女儿隐居其间，过着一种远离尘嚣的恬淡生活，绣庄委托伙计掌管。两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淡淡流走了。此时已是崇祯年间，朝廷腐败，枭雄四起，天下陷入战乱之中。人们不由得惶惶不安，白氏打算关闭绣庄，收回资金以备随时逃难。谁知与伙计一算帐，不但没有银两剩余，反而在外面欠下上千两银子。明知是黑心伙计从中捣鬼，但孤女寡母无可奈何，白氏又气又急，终于病倒。绣庄破产，债务缠身，生活的重担猛地压到了十五岁的董白身上，她仿佛从云端跌入了深渊，一时不知所措。
董小宛书法——《清江一曲》
二、卖艺秦淮，艳帜高张
庞大的债务能拖则拖，而母亲的医药费用却迫在眉睫。从小随母亲隐居世外的董白一急之下使出下策，答应了别人的引荐，来到南京秦淮河畔的画舫中卖艺，改名董小宛。她那超尘脱俗的气质很快就在秦淮河出了名。但她一副孤高自傲的性格，虽然赢得了一些高洁之士的欣赏，却经常得罪一些庸俗的客人。董小宛只肯卖艺，决不肯卖身，影响了老鸨的进帐，鸨母自然对她冷嘲热讽，软硬兼施。孤芳自赏，自怜自爱的董小宛一怒之下，跺脚离开南京，回到了苏州。可家中母亲依然抱病卧床，离不开延医吃药，一些债主听说董小宛回家，纷纷上门催债，她无力应付，只好重操旧业，在苏州半塘高张艳帜，倚门待客。
董小宛绘画——《自写小影》
董小宛依然抱定卖艺不卖身的初衷，守身如玉。但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那份清高，把那一份矫揉造作的媚笑卖给客人。卖唱、陪酒、陪客人出游成为她收入的主要来源。而当时江南地区的一些雅士騒客，既有闲情逸致，又有足够的财力，他们经常会带上中意的青楼女子游山逛水，在妩媚女性的温柔陪伴下，尽情享受自然风情。在旖旎风光的衬托下，董小宛也容易涌动柔情，而真心实意地送给客人以柔媚和娇笑。她经常受客人之邀，遨游太湖、攀登黄山、泛舟西湖，一去往往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她曾经作《咏黄山诗》： 独坐枫林下，云峰映落辉。松径丹霞染，幽壑白云归。表达出她醉心于山水之间的愉悦心情。
黄山——《飞来峰》
三、结识冒襄，以身相许
就在她离开秦淮河回苏州不久，有一位公子慕名从秦淮河追到苏州寻访董小宛。这位公子名叫冒襄，字辟疆，号巢民，一号朴庵，又号朴巢，江苏如皋人。明清时期，如皋城里的冒氏家族人才辈出，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明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三月十五日出生于一个世代官宦之家。冒辟疆幼年曾随祖父在任所读书，十岁能诗，14岁就刊刻诗集《香俪园偶存》，文苑巨擘董其昌为其作序，把他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冒辟疆年少气盛，顾盼自雄，主持清议，矫激抗俗，喜谈经世大务，怀抱着报效国家的壮志，与方以智、陈贞慧、侯方域合称明复社四公子。
冒辟疆画像
明复社是继东林党之后又一重要的带有政治色彩的文学社团，提倡气节，重视操守。他们四人年龄相仿，意气相投，均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之后，诗词文章一流，或抨击阉党，或议论朝政，希望改革政治，挽救国家危亡。却又沾染了一般豪贵子弟的浪漫风习，或结伴同游，或诗酒唱和，留恋青溪白石之胜，名姬骏马之游，过着脑满肠肥的公子哥儿的生活。冒辟疆最早从方以智那里听说秦淮佳丽之中有位才色双绝的董小宛。侯方域也向他啧啧称道董小宛。而小宛也时时在名流宴集间，听人讲说冒辟疆，知道复社中有这样一位富有气节而又风流倜傥的高名才子。
南京胜地——秦淮河
1639年秋天，二十九岁的冒辟疆再次来南京参加乡试。他已参加过三次乡试，凭他的才学早该中举了。可在应试作文中，本应循规蹈矩，就经解经，他却要联系时势，针砭政局，自然违背了主考官的要求，所以屡试屡败。此次应试，冒辟疆一如既往地名落孙山。他携友人一起到秦淮河寻访董小宛，却听说小宛回到苏州。他便转往苏州，一边访胜探幽，一边打听董小宛的下落，得知她已在半塘待客，便又兴致勃勃地专程前往拜访，终于得以与她相晤。
董小宛绘画——《孤芳自赏》
这是一个深秋的寒夜，董小宛刚刚参加酒宴归来，正微带醉意斜倚在床头。见来了客人，她想挣扎着起身，无奈酒力未散，坐起来都有些摇晃。冒辟疆见状连忙劝她不必多礼，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冒辟疆自我介绍后，董小宛称赞说：“早闻‘四公子’大名，心中钦佩已久！”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冒辟疆仔细打量董小宛，素衣淡妆，眉清目爽，果然与一般欢场女子大相径庭。此时虽醉意朦胧，娇弱不堪，却依然思路清晰，谈吐不俗，纵谈时局，颇有见地。怜惜伊人酒后神倦，冒辟疆坐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告辞。就是这半个时辰的交谈，已使他对董小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里暗藏着对小宛的眷恋。
水绘园一角
第二年春天，冒辟疆再次到苏州探访董小宛，却又听说董母新丧，小宛回家办理丧事。冒辟疆怀着悒郁的心情，只身雇舟沿着半塘河缓缓而行，来到董小宛的家。小丫鬟禀报主人后，径直将客人引入了董小宛的卧房。此时，董小宛忧伤难持，正病倒床榻，这是冒辟疆第二次见到小宛。与上次一样，她也是斜卧床头，只是上次带着娇憨的笑容，这次却是满脸的凄怆。冒辟疆满怀同情地将她宽慰一番，小宛露出一丝歉意和欣慰。见她病体虚弱，冒辟疆几次提出早早归去，董小宛却殷勤挽留，两人直谈到深夜才分手。
董小宛绘画冒辟疆题字——《水仙图》
第二天一早，冒辟疆忍不住又来到小宛家，两人并没有约定，小宛却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相迎。一夜之间病竟好了大半，也似乎料定冒辟疆今天会来。董小宛将冒辟疆迎进了屋，奉上香茶，幽幽地说道：“此番公子前来，妾身的病竟然不药而愈，看来与公子定有宿缘，万望公子不弃！”冒辟疆听了不甚欢喜，又怕对方一时之兴。便探试道：“小生与姑娘交浅言少，姑娘难道不为此话后悔吗”？董小宛心意坚定地说：“风尘打滚，阅人不少，如蒙公子不弃，妾身算是跟定公子了！”冒辟疆兴奋得一把搂住她，小宛则在他怀中嘤嘤地抽泣起来。
清代画家周序临冒辟疆好友萧云从——《董小宛小像》
四、嫁入豪门，屈身为妾
冒辟疆此行还要到南京参加乡试。他与董小宛约好，一等乡试结束，就马上返回苏州为她赎身，再相伴回到如皋。不久，乡试揭榜，冒辟疆再次落第。这时他已过而立之年，既然仕途难成，便索性打定主意归乡隐居，董小宛对他的决定由衷赞同，她早就向往那种布衣素食、朝夕相依的平淡生活。什么夫荣妻贵，她早已看穿了那一套。
董小宛绘画——《清供图》
不料又遇上了麻烦，因董小宛在半塘名气太大，不论出多少银子，鸨母都不想放走这棵摇钱树。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钱谦益偕同柳如是同游苏州。钱谦益是明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后为东林党的领袖。柳如是曾经是董小宛当初卖笑秦淮河时的好姐妹，钱谦益曾经也常约董小宛一起游山玩水，两人交情颇深。如今他虽然免官闲居，但在江南一带名望甚高，经他出面调和，董小宛赎身之事迎刃而解。
如皋水绘园一角
这时已是崇侦十五年隆冬季节，冒辟疆携董小宛顶风冒雪返归家乡。一路上，他们不愿意放弃观光赏景的好机会，走走停停，寻幽访胜，直到第二年初春才到长江以北南通如皋冒家的水绘园。水绘园占地约30万平方米，规模宏大。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到第四代主人冒辟疆手中时已经非常完善。水绘园不设垣墉，环以碧水，园中凭借水流于地面，自然地形成了一幅幽美的画图。园中以洗钵池为中心，池水四方分流，把园分为数块。虽然没有苏州拙政园、留园那么有名，但也别具特色，很值得细细品味。
董小宛绘画——《独立寒枝》
冒家十分通情达理，顺利地接受了董小宛这位青楼出身的侍妾。小宛入如皋冒氏之门后，与冒家上下相处和谐。辟疆母亲马氏和妻子秦氏特别喜欢小宛，而小宛也很恭敬顺从。这时冒辟疆的父亲已从襄阳辞官归家，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冒辟疆的原配妻子秦氏体弱多病，董小宛便毫无怨言地承担起理家主事的担子。她恭敬柔顺地侍奉公婆及大妇，悉心照料秦氏所生二男一女。冒家的全部账目出入全由她经手，料理得清清楚楚，从不私瞒银两。
如皋水绘园一角
闲暇时，小宛与辟疆常坐在画苑书房中，泼墨挥毫，赏花品茗，评论山水，鉴别金石。小宛初进冒家，见董其昌仿钟繇笔意为辟疆书写的《月赋》，非常喜爱，着意临摹，后改学《曹娥碑》，每天几千字，从不错漏。冒辟疆闲居在家，潜心考证古籍，著书立说，小宛则在一旁送茶燃烛，有时也帮着查考资料、抄写书稿；丈夫疲惫时，她则弹一曲古筝，为其消闲解闷。她曾作一诗《孤山伤逝》：孤山回首已无家，不作人间解语花。处士美人同一哭，悔将水雪误生涯。表达了对明末弊政的痛心和无奈。
董小宛书法——临《曹娥碑》局部
小宛最令人心折的是把琐碎的家庭生活过得浪漫美丽，饶有情致。她经常研究食谱，烧得一手好菜，善做各种点心及腊味，使冒家老少大饱口福，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小宛得到了有限的满足。对丈夫，小宛更是关照得无微不至。小宛天性淡泊，不嗜好肥美甘甜的食物。一小壶芥茶、一小碗米饭，再佐以一二碟水菜香豉，就是她的一餐。冒辟疆却喜欢甜食、海味和腊制熏制的食品。小宛为他制作的美食鲜洁可口，花样繁多。她腌制的咸菜黄者如蜡，绿者如翠。各色野菜一经她手都有一种异香绝味。她做的火肉有松柏之味，风鱼有麂鹿之味，醉蛤如桃花，松虾如龙须，油鲳如鲟鱼，酥鸡如饼饵，一匕一脔，妙不可言。
如皋水绘园一角
现在人们常吃的虎皮肉，即走油肉，就是她的发明。因此，它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叫“董肉”，与“东坡肉”相映成趣。小宛曾用芝麻、炒面、饴糖、松子、桃仁和麻油作为原料制成酥糖，切成长五分、宽三分、厚一分的方块，这种酥糖外黄内酥，甜而不腻，人们称为“董糖”，现在的扬州名点灌香董糖（也叫寸金董糖）、卷酥董糖（也叫芝麻酥糖）和如皋水明楼牌董糖都是名扬海内的土特产。煮茶当然更是小宛的拿手好戏。冒辟疆与董小宛常常是一人一壶，在花前月下对饮，细细品尝茶香，默默倾诉爱意。
董小宛仿唐寅笔意——《贵妇思春》
五、为伊憔悴，红颜薄命
宁静和谐的家庭生活刚刚过了一年，轰轰烈烈的战乱席卷而来。李自成攻占北京，清兵入关南下，江南一带燃起熊熊战火。清军肆虐无忌，冒家险遭涂毒，幸亏逃避得快，才得以保住了全家的性命，然而家产却在战乱中丧失殆尽。战乱过后，冒家辗转回到劫后的家园，缺米少柴，日子变得十分艰难，多亏董小宛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着全家的生活。就在这节骨眼上，冒辟疆却病倒了，下痢兼虐疾，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疟疾发作寒热交作，再加下痢腹痛，冒辟疆无片刻得以安宁。
如皋水绘园一角
为照顾他，董小宛把一张破草席摊在床榻边作为自己的卧床，只要丈夫一有响动，马上起身察看，恶寒发颤时，她把丈夫紧紧抱在怀里；发热烦躁时，她又为他揭被擦澡；腹痛则为他揉摩；下痢就为他端盆解带，从没有厌倦神色。经过五个多月的折腾，冒辟疆的病情终于好转，而董小宛已是骨瘦如柴，为伊憔悴，仿佛曾经大病一场。顺治五年的七夕那天，小宛看见天上的流霞，忽然有了兴致，要摹天上流霞制作一对金钏。她叫冒辟疆写了“比翼”、“连理”四个字镌上去。足见董小宛是把这对金钏儿看作爱情的信物。
董小宛绘画——《淑女图》
小宛最爱晚菊。有个朋友送给冒辟疆几盆名为“剪桃红”的菊花，花繁而厚，叶碧如染，婀娜多姿。小宛非常喜爱，特意将花放在床边。每天晚上，高烧绿烛，用白色屏风围起三面，放一张小椅子在花间，调整好菊花，让菊影具有参横妙丽之态，然后身入花间，使人在菊中，菊与人都在影中，此情此景，淡秀如画。小宛曾在冒辟疆家乡的南北湖畔鸡笼山上，面对暮春凄凉景致，感叹江河破碎，一家流离，泪葬残花。据说《红楼梦》林黛玉葬花即改编自小宛葬花，以致后来曾有《红楼梦》就是出自冒辟疆之手的说法！
如皋水绘园一角
不久，冒辟疆又病了两次。一次是胃病下血，水米不进，董小宛在酷暑中熬药煎汤，紧伴枕边伺候了六十个昼夜；第二次是背上生疽，疼痛难忍，不能仰卧，董小宛就夜夜抱着丈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寝，自己则坐着睡了整整一百天。辟疆说自己一生的清福都在和小宛共处的九年中享尽了。在艰难的生活环境中，温饱无继，董小宛的身体本已虚弱，又加上接连三次照料丈夫的病痛，冒辟疆病愈后，她却病倒了。
董小宛绘画——《清供图》
在病中，董小宛曾作诗《绿窗偶成》一首：病眼看花愁思深，幽窗独坐抚瑶琴。黄鹂亦似知人意，柳外时时弄好音。由于体质已极度亏虚，冒家多方请来名医诊治，终难凑效。临终之时，她手中仍然紧握着冒辟疆镌有“比翼”、“连理”四字的那对金钏。顺治八年正月初二，在冒辟疆通彻心扉的哀哭声中，在冒家做了九年贤妾良妇的董小宛红颜薄命，终于闭上了疲惫的眼睛，仙逝时年仅28岁，葬于如皋影梅庵。此女只应天上有，不宜人间多逗留！历代文人多有凭吊。
如皋水绘园——冒辟疆塑像
